栾姜在上个世界停留了太久,久到他一度快要忘记,与他相守了大半辈子的人其实不过是个虚拟人物。
所以当栾姜被0748带回到系统空间的时候,他还有些不适应,站在原处沉默了许久。
一旁的0748见状,也很难得的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栾姜眨了眨眼,眸子里晕开朦朦一层泪雾,下一秒,他闭了眼,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再睁眼时,栾姜眼内的万般复杂情愫已然归为平静。
【去下个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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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面二】
【传送完毕】
0748话音刚落,被传进新世界的栾姜就感觉到了一股庞大且冰凉的水流自喉腔一路毫无阻拦的闯进了他的肺腑,呼吸一点点被剥夺,刚有了几分清醒的意识也再度变得模糊不堪。
意识混乱朦胧之际,栾姜隐约感觉到有人揽住了他的腰,随后周身水流开始向下沉。
黑暗被光明吞噬。
栾姜极为艰难地撑开了眼皮,他并未能够瞧清将他从水中救出来的人的面容,只是用仅存的一点儿意识,很淡的弯了一下嘴角。
“多……谢。”
说罢,栾姜便彻底昏厥了过去。
殊不知救他上岸的男人为这虚软却风华难掩的一笑而怔愣了小半天。
直至神色焦急、步履匆匆的帝王出现。
“臣见过陛下,陛下…”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想要放下怀中之人向帝王行礼。
栾帝出声打断了他:“免了。”
从男人怀里抱起栾姜的时候,栾帝眸色深幽阴冷地望了一眼悉数跪倒在地的太监宫女,嗓音骤然转凉:“都杀了。”
护不住主子的奴才,留着也是无用。
一众太监与宫女们瞬间吓得面上血色尽失,身体抖个不停,却不敢出声求饶。
因为他们很清楚,一旦他们开口求饶,死的就不单单是他们自己了。
栾帝直接带人去了养心殿。
就在他将栾姜放上龙榻没多久,以梁太医和章太医为首的数十位太医脚步匆匆的小跑了进来。
太医们都没有请安,这似乎早就已经是他们习以为常的一件事了——
一旦七皇子出了什么意外,别说请安,他们现在就算是不小心冲撞了陛下,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前提是他们能确保七皇子无事。
动作温柔的替栾姜理顺凌乱的青丝、将龙榻旁边的位置让给太医以后,栾帝方才面色冷沉的出了内殿。
殿外。
素来将自己打扮的娇艳柔美的梁昭仪此刻却是头戴简单珠簪,身穿素色宫服,带着低垂脑袋的十一皇子栾忆暮安安静静地跪在殿前。
十一伤了七皇子,那么陛下他是不是,是不是就再也不会宠爱她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了出来,梁昭仪心里的恐慌感便铺天盖地的压在了她的身上。
她咬牙,被宽大袖口半是遮掩的纤长白指在栾忆暮腰侧狠狠用力掐了一下。
都是这个祸害的错!
栾忆暮只是低着头,安静得像是要同空气融为一体。
直到渐渐逼近的脚步声响起。
栾忆暮才咬了咬下唇,倏然抬头看向来人,眸子里满是桀骜倔强,隐约藏着些许叫人难以察觉的受伤和委屈。
这样的姿态,换作是其他任何人见了,怕也会免不了生出几分心疼。
栾帝一步步迈下台阶,来到了栾忆暮面前,眸色阴暗如深渊,沉得令人脊背生寒。
栾忆暮被这副模样的栾帝吓了一跳,但“他”自认为自己的神情没有任何问题,遂继续维持着桀骜不驯的神色。
另一边,身体处于昏迷、灵魂却是清醒状态的栾姜正通过0748的监控板块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
说实话,这位穿越女算盘打的倒是挺好。
但是她错就错在,不该在没有搞清楚栾帝的心思之前,就将自己摆在一个被误解了却骄傲又委屈的受害人身上。
毕竟根据原身的记忆来看,除了原身这个七皇子,宫中十几个皇子公主,在栾帝看来,就连一月一次的问安都显得格外碍眼。
事实也的确如栾姜所想那样。
于栾帝而言,栾忆暮现在的身份可不是十一皇子,而是害了他小七的心思歹毒之人。
所以在栾忆暮异常自信的准备赢得栾帝的安慰和怜惜之际,一个用了近乎五层内力、丝毫没有留情的巴掌就这么打在了“他”的右脸上。
栾忆暮捂着迅速红肿起来的侧脸,错愕不已甚至还有几分不敢置信的望着栾帝。
下一秒,“他”含泪哽咽着,一副受伤模样,欲言又止:“父皇您……”
然而栾帝却是不为所动。
“常怀。”
守在殿门口的太监总管常怀连忙上前,“奴才在。”
“传朕旨意。十一皇子狂妄自大,尊卑不分,心思歹毒,残害手足,自今日起幽禁于重清宫思过厅,罚抄佛经十五日,钦此。”
常怀面不改色地应下:“嗻。”
异常冰冷凛厉的口吻让半分钟左右前才穿越过来的栾忆暮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据那太监所说,这个身体的原主不是失手将七皇子推下了湖吗?
可若是失手,原主的父皇又怎么会怒成这样?甚至将“心思歹毒”这样的词用在了自己的孩子身上???
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更令她绝望的是,她到现在还是没有一点儿原主的记忆。
就在栾忆暮思前想后之际,同她一并跪着的梁昭仪忽然开口,怯怯软软地唤着栾帝:“陛下…”
那双似是水做的眸子里更是一片清软。
她始终记得,陛下最喜欢的是她的眼睛。
栾忆暮极小心隐秘的瞥了这位自称是她生母的女人一眼。
她并不认为这个女人是爱原主的,毕竟如果是真的爱自己的孩子,便断然不会让一个女孩从出生开始就隐瞒性别、直至长到十四岁。
栾帝睨了梁昭仪一眼,撞上那双和那人有三四分相像的眼睛时,面容却愈发冷凝,扔出来的话更是不见半分温情:“至于梁昭仪,教唆皇子,未经传召,擅闯养心殿,冲撞圣驾,目无法纪,即日起降为梁贵人。”
梁昭仪,不,现在应该说是梁贵人了。
她在闻言后,整个人便像是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似的,陡然瘫软在地,怔怔地望着栾帝。
几年如一日的无望等待,但即便如此,梁意玉的心里却依旧存着那么一点奢念,她觉得陛下他总归还是有几分喜欢她的。
原来没有啊……
忽然,梁意玉像是发疯般的大笑不止,笑着笑着,她便哭成了一个泪人。
“常怀。”
“奴才在。”
“让近卫将人带下去,别惊扰到了小七。”提及被自己放在心尖尖上捧着的孩子,栾帝的语气方才多了不少温柔。
说罢,栾帝便欲转身进殿。
谁知瘫倒在他身后的梁意玉在听到“小七”这两个字后,突然尖声叫了栾帝的名字:“栾呈慕,你就那么喜欢那个男人吗?喜欢到甚至愿意替他养育他和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
这话让栾忆暮惊得差点都有点维持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栾帝闻言当即顿住脚步停在原地,数秒后,他转身,被岁月格外优待的清俊面容上是仿佛凛冽冰霜一般的冷色。
那黑沉沉的眸子似乎都泛起了血色。
周围站着的近卫,太监和宫女听到这话,顿时齐刷刷地跪在了地上,心惊胆颤的压抑着自己的呼吸,生怕一不注意就引来栾帝的迁怒。
“他是你弟弟。”
栾帝的言下之意是谁都可以这么说那个人,唯有梁意玉不可以。
梁意玉听懂了,她笑得满含嘲讽:“和姐姐抢男人的弟弟?他也配?”
砰——
一声重响。
梁意玉被处于盛怒中的栾帝狠狠踹了一脚,重重地撞在了假山上。
“咳咳…咳。”梁意玉瘫靠在假上,接连不断的咳嗽着,看她那模样,就好像是要把心肝脾肺都给咳出来一般。
足以可见栾帝用力之大。
这十多年来,栾帝没有一日不想杀了梁意玉,可每当这时,那人留下的信上的那句“保她一世富贵安康”就像道禁令似的,让栾帝死死地遏制住了这个念头。
他怕杀了梁意玉,殊清会恨他,然后再也不入他梦。
“我的…好陛下,你既然…这般维…护他。”梁意玉断断续续的说着,脸上是极为碍眼的讽刺神色,“又为何…佳丽三千,皇…嗣成群?”
栾帝却并未回答,只在淡淡看了她一眼后,下令将其打入了冷宫。
本想展现一下孝心、正欲开口替梁意玉求情的栾忆暮刚张了张嘴,一太医从内殿小跑而出,口里叫着:“陛下,七皇子醒了!”
只一眨眼的功夫,栾帝就已经跨进了养心殿。
他甚至连眼角余光都未曾给过栾忆暮。
栾忆暮跪在原地,心下一片凄凉,还有替原主的不值。
她想起方才梁意玉说的那些话,这凄凉和不值便转为了对栾帝、对七皇子的恨意。
心甘情愿为他人养子的父皇,毫无血缘关系的皇兄,这样的亲人原主要来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