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晗容许自己抱了一会儿， 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电脑桌面上。
桌面展示着照片的文件夹。除了这张，还有好多素材与半成品。单竹芸不光去了A大礼堂，还把门口大字、成立人雕像、教室之类的等地点都打了卡，分别拍了好几张。
照片默认按照时间排列。傅晗注意到， 单竹芸一开始满面笑容状态极好， 后来面色就变得有一些苍白， 到了最后擦上艳丽的口红来提气色，眼里的疲惫却还是掩不住了。
洛恺说过，单竹芸的身体不好。A大那么大的地方，健康的人全部走完都难，单竹芸体质虚弱， 更费劲吧。
拍这么多照片，是因为A大是他读过的学校，想跟他有一张合照。
傅晗有些怅然，不由自主叹了一口气。
俞子语听到了， 稍稍放手昂起头看他，“老公，你烦我了吗？”
“嗯。”傅晗才不说自己是为了舅妈叹气，就这么认了。
小话痨偷偷摸摸P合照， 确实让他有点烦。
俞子语便不敢继续抱他了，松开手， 然后小心翼翼地抚平他衣服上的皱痕， “对不起， 我抱太久了……抱得衬衫都皱了，我帮你拍平。”
俞子语拍得没什么章法，好几下都要探到下边去了。力道轻飘飘的，与其说是整理衣服， 不如说是隔着衣服在轻抚。
这一抚，傅晗又心烦意乱了，感觉身子里有了另一股火。
“停。”傅晗抓住俞子语的手。
俞子语也就不动了，抬起头用无辜澄澈的眼神望人，乖巧好欺好像什么都听他的。
傅晗克制住欺负的念头，去看电脑说说正事，“你什么时候跟她联系上的？”
“我想想……”俞子语低下头，小小声说着。
傅晗一听就知道是好早以前了，在俞子语放手机的地方叩叩桌面，“想不起来就把手机给我，我看看你们怎么聊就知道了。”
俞子语不想给手机，立刻交代了，“没多久，就你们见面的第二天。我去了学校，在礼堂碰上她，说了一些话。”
“说什么？”
“我问她为什么不来找你，说你可以帮她查清楚，她说自己十几年来的愿望是找到儿子的尸体，让儿子入土为安。她知道殷晓旭是骗人的，但舍不得那种有希望的感觉。她不傻，只是一个有执念的可怜人而已。”
俞子语认真说着，希望能让傅晗能站在单竹芸的角度想一想这件事。
傅晗沉默了。
要是以前的他，可能会觉得舅妈可笑。稍微想想就知道是骗局，为什么还要往里跳？奇迹哪有这么容易出现，不如过好当下。
可他变了。他昏迷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希望。他不敢细想自己醒来的概率，只要医生一句“好转”或者“有希望醒来”就会开心。好几次，他陷入低落的情绪里，都会用虚无缥缈的奇迹论来鼓励自己——既然他从车祸里奇迹生还，为什么不期待下一个奇迹？
在舅妈眼里，这十几年的生活也是一种无望的昏迷吧。长久的折磨将理智渐渐吞噬，在黑暗里走了那么长时间，看到一点光便会奋不顾身。
傅晗本就不怎么责怪舅妈，听了俞子语的话，更是觉得自己有一些苛刻了。是殷晓旭阴险，用了舅妈最在意的事情设骗局。舅妈撒谎的时候，心里也不好受吧。
傅晗想透了，再看屏幕上的照片就冷静不少，“嗯，P吧。”
“好！”俞子语开心了，“那我继续了。舅妈明天就坐飞机走了，我得赶紧完成，给舅妈发过去……”
傅晗讶然，“明天？”
“对啊，她跟我说的。所以她才急急忙忙拍了这么多照片。”
“哦。”傅晗答得冷淡，心里却乱起来了。他没管俞子语P图的进度，走到一边，发消息让洛恺去细查。
洛恺很快回复：【她确实定了去M城的机票，跟酒店前台说明天退房了。抱歉，我只派人跟着她，没有让他们留意她在线上的动作。】
傅晗不希望单竹芸那么快离开，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找航空公司，把她的票退了，加入黑名单不允许订票。】
洛恺：【除了飞机还有火车和汽车，她真想回去有的是办法。不如直接找她说说？】
傅晗：【你先退了这个。】
洛恺：【好。】
这样一来，单竹芸怎么都会多留一会儿。
傅晗松口气，但也没有完全放松。他知道洛恺说的是对的，必须谈一谈，才能打消单竹芸离开的念头。
怎么说？傅晗想想上次自己对单竹芸的冷漠态度，为难了。
“P好啦！”俞子语忽而发话，“老公你来看看，不满意还能改哦。”
傅晗看向俞子语，立刻不愁了。
这不有个能言善道脸皮贼厚的小话痨吗。
傅晗有了主意，面上还是毫无波澜。他拉了一张椅子坐在旁边，看向俞子语合成的合照，发现不单单是合在一起，还调了色彩，加上淡淡的阳光让整张照片有了复古又温柔的感觉。
“很好。”傅晗真心在夸。
俞子语开心到扭扭身子，在椅子上晃来晃去，“我厉害吧！我可会P合照了。这种同样背景的难度太低，随随便便就能P，不同背景的才考验技术，就像这张……”
还有别的？傅晗真挺想看长大的自己和舅妈合照的效果，期待望去。
俞子语却调出了一张魔幻现实风的图片，“看，我和奥特曼的合照。”
“……”
傅晗揉揉眉心。
俞子语揪了揪他的衣袖，“老公，我们也没合照。我想……”
“随便P。”
“呜。”俞子语委屈，“你就不能跟我照几张嘛。我们就住对门，天天见面，照个相就几秒钟很简单的……”
傅晗没想到这个，现在也不想谈，“有空再说。你给舅妈发照片了？”
俞子语眼珠子一转，出了个鬼点子，“没。要是我说P不了，让她再去照几张，她会不会推迟离开的时间啊？”
傅晗想不到俞子语也想留下舅妈，“你不希望她走？”
“嗯！她人挺好的，我想请她吃饭。”
“你问她了吗？”
“没问……”俞子语先答了，才反应过来，“你没阻止我，是不是同意我跟她一块吃饭啊？”
傅晗忍着不回答，绷着表情。
俞子语又来揪他的衣服了，“老公，就一顿饭，旁边还有保镖，没什么的。而且舅妈已经跟殷晓旭撇清关系了，没有坏心眼，不会伤害我的。”
傅晗凝神静气，继续装逼。
俞子语继续叭叭叭，“她说我们有缘分。当年她儿子考上了X大，我也是X大的学生。对了，我们的生日是同一个月，也都爱吃烤肠哦。我觉得她好亲切，想多聊聊……你要是不放心，可以一起去啊！”
终于等到这句话了。
傅晗看过去，说出了早想说的话。
“嗯，我陪你去。”
俞子语得到了允许，就给单竹芸打电话，“阿姨，你的图不大适合P在一起，干脆直接拍个照吧。我和傅晗请你吃饭。”
单竹芸讶然，“傅晗愿意吗？”
“嗯。”俞子语嘿嘿一笑，“他其实也想见你的。”
单竹芸欣喜，但又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不敢那么高兴，“你别安慰我了，他可能只是想陪你。”
单竹芸这么说，只是不确定傅晗是不是那么想的，想听一听俞子语的安慰。
俞子语却说：“那当然，他那么喜欢我，肯定不会放过相处的机会啦～哦对了，老公比较害羞，不擅长表达自己的喜欢，他要是骂我，瞪我，嫌我烦就是害羞了，心里还是喜欢我的，你不要误会哦。”
单竹芸：“……”
她不大理解。
俞子语倒是美滋滋，“就这么说定了。你改签机票，明天跟我们一块吃饭？”
“不用改签。机票已经退了。”
“退了？你想留下来了吗～”
单竹芸也很疑惑，“不是，是航空公司说我在黑名单里，不能订票……我没有违法行为，难道是这些年坐飞机太少，让他们怀疑我证件被盗用了？”
黑名单？俞子语稍微一想，就知道是傅晗搞的鬼。
死傲娇，不想舅妈走就直说，怎么还搞到黑名单的程度了。上次也这样，不让他参加轮滑社就直接取消轮滑社，真气人。
俞子语知道是傅晗的骚操作，但还是跟舅妈装傻，“有可能，我也不清楚这方面的事。傅晗应该知道，我们明天问问他？”
“好，我们去哪里吃饭？”
“你定吧～我们都可以～”
单竹芸笑了，“还是你们定吧。我好多年不回来，不知道A城有什么好吃的。”
“那我问问傅晗，定了再告诉你？”
“好。”
俞子语和单竹芸说好了，又屁颠屁颠去找傅晗。
傅晗在参观俞子语的房间。
俞子语要给舅妈打电话，傅晗怕自己在旁边会被要求说两句，果断逃离，还找了一个自认为合理的借口：“我想参观这套房子。”
俞子语没勉强，“好，我打完电话去找你。”
傅晗开始找借口，真的参观起来还认了真。俞子语主要活动的地方是餐厅、书房和房间，餐厅每天都有阿姨收拾，书房和房间放的都是私人物品，俞子语怕找不到东西，就决定自己来了，只让阿姨做清洗工作。
所以，傅晗看到的是乱糟糟的、毫无风格可言的房间。
傅晗走进房间，帮忙捡起地上的皮卡丘玩偶，放在沙发上。发现沙发上面有吃到一半的薯片，拎起来，放到小茶几，见到小茶几上的电子相框，不动了，看看能有几张变换。
第一张是俞子语在窗户旁边的自拍，侧身来照，用指尖指着窗外枝丫上的一只看镜头的小麻雀笑得开心，第二张是俞子语坐在地上，和摆满茶几的美食合影，第三张是学校背景，俞子语借了好多迷彩帽，全部戴起来顶得高高的，一脸骄傲竖着大拇指。
后面就全都是合影了。和煎饼果子摊位的老板，和医生护士，和门卫老大爷学着跷二郎腿，和同学们的军训照，和朋友吃饭的打卡照，还有……
傅晗认出了照片里的苗翰，啧了一声。
“老公老公。”俞子语找过来了，“舅妈说去哪里吃都行。我也都行，你想去哪里？”
电子相框是轮流播放照片，此时的苗翰已经不见了。
傅晗却还是记着苗翰和俞子语勾肩搭背照相的样子，“我安排。你想要合照？”
“啊？怎么说到这个了。”俞子语被话题转换给搞懵了。
傅晗转身要走，“不照算了。”
俞子语马上抱过来，举高了手机，“照照照，很快就好。这里光线不错，就在这里……来，看镜头。”
傅晗面无表情地搂住了俞子语的肩膀，瞥一眼镜头。
俞子语却已经照完了，“好啦。”
傅晗瞥一眼，发现俞子语还真会照。
不指望他对着镜头笑一笑，干脆抓个瞬间。照片里，俞子语对着镜头笑得灿烂，他没有看镜头，但盯着俞子语，眸光专注有一点深情的意味。
背景不那么整洁，光线不那么讲究，却充满着生活的气息，让这张照片像是俞子语窝在他怀里休息，突然有兴致就抓拍一张的日常。
俞子语很满意，“我要放到相框里……好了。”
傅晗想到了苗翰的照片，真想让俞子语从相框里删掉。他知道自己没资格要求这个，也就是想想，盯着相框，做好了看到苗翰再看到自己的准备。
第一张照片就是他们的合照，然后……定格了。
傅晗疑惑，看向俞子语，“原来的照片呢？”
“不放啦。”俞子语开心说，“你最重要，么么哒。”
傅晗一愣，而后慢慢扬起唇角。
小话痨好甜啊。
傅晗选餐厅，最先考虑的是安全问题。商场那么大，保镖很可能无法覆盖，路人和工作人员都是不可控的因素，怎么看都没有家里安全。
单竹芸身体不好，吃东西口味清淡。傅晗不至于那么讲究了，却也觉得健康饮食是一件好事。最在意口味的，恐怕就是俞子语了。
晚上，傅晗和俞子语一块吃饭，问，“这个厨师怎么样？”
“好吃。”俞子语笑得眉眼弯弯。
傅晗便放了心，“明天继续吃这个，在家吃。”
俞子语一下子就垮了笑脸，“啊？又在家里吃啊。厨师相同，氛围差远了。唉，我好久没有出去逛，都不记得餐厅长什么样了……”
傅晗皱皱眉，打量着对桌的俞子语。
俞子语真不高兴，低头撇嘴，拿着筷子在戳碗里的丸子。方才一口一个吃得欢，这会儿玩来玩去就是不下口，似乎胃口全无了。
“外面不安全。”傅晗冷声提醒。
俞子语点点头，声音还是有气无力的，“好嘛，不去就不去……不久后学校有集市活动，我去逛逛，也算是逛街了。”
学校？集市活动？苗翰也在吧。
傅晗一下子想到了谁会陪着小话痨去逛，也有些不爽快了。拿起杯子喝喝水降降火，再砰地放回去。
俞子语被玻璃杯撞到桌面的声音吓了一条，看过去，发现傅晗的表情不大好，“老公，你怎么啦？”
“还是去外面的餐厅吧。”
“真的？！”俞子语的脸上雨过天晴，绽出粲然的笑，“太好了，老公最好，老公最棒！第一次出去逛街是跟老公一起，太开心了。”
傅晗听着爽快，却没有完全糊涂了，“你没逛过街吗。”
俞子语懵了。不敢说自己是在这个世界没逛过街，就编谎话圆过去，“嗯，傅旬叫我不要乱跑，好好学习。我没有零花钱，出去也不敢往商场走……”
傅晗听着可怜兮兮的声音，信了，“这次逛逛吧。”
“好！”俞子语开心了，戳起碗里的丸子又是一口一个。
傅晗倒是要烦起来了，想到商场可能有的危险就着急。他给洛恺发信息，提出找一个距离不远、人流量较少的商场的要求。
洛恺提出了解决方案：【要不要包下来？】
傅晗看了看对面的俞子语，答：【不，小话痨想要逛街的感觉。】
俞子语知道傅晗在安排出去吃饭的事，一直挂着笑，等阿姨把果盘端上来的时候殷勤说，“放那边，让老公先吃。”
傅晗听着，想到了一个细节，“舅妈认为我们是一对？”
“嗯！我说你很爱我呢。”
“……”
不管过了多久，小话痨的厚脸皮都是这么惊人。
俞子语发现傅晗无语了，小心问，“不能这么说吗？我们不是要在外面装成一对吗？”
傅晗想着解释也晚了，叮嘱，“嗯。舅妈思想比较传统，你注意一点。”
俞子语点点头，“嗯！我说我们没住一起，睡的房间距离有几百米，只接过一次吻，连对方内裤什么颜色都不知道。”
“……”傅晗叹气，“舅妈问我们的事，你只笑，别说话。”
俞子语点点头，“装害羞嘛，我会！”
傅晗继续吃饭，吃饭的时候莫名其妙地想歪了：内裤颜色？小话痨买的衣服都是颜色鲜艳、有卡通图案的幼稚类型，内裤会不会也这样？
俞子语却是心无旁骛地吃，吃完了就玩游戏去了。
饭后，洛恺打来电话：“澜丹广场，那里全摄像头覆盖，死角少，保安巡逻的频率很高。餐厅类型比较齐全，其中的醉云阁是老字号，评价很好。”
傅晗点了头，“就那里吧。”
俞子语要上课，傅晗也要工作，和单竹芸的那一顿饭约在了晚上。分开两路，洛恺送单竹芸，傅晗接俞子语，各自前往澜丹广场再碰面。
这次校园里没有社团的摊位，能把车子开进去。车子停在教学楼下，傅晗也就没上去，在车里等俞子语下来。
俞子语出现时，手里捧了一个大大的礼物盒，“来啦。”
傅晗看得皱眉，“给舅妈的？”
“是啊。”俞子语放在座位上，往中间一推，“里面有X大的校徽，校庆纪念T恤、饭卡、纪念册还有当年给毕业生的礼物。”
“当年？”
“就是你表哥应当毕业那一年啊。我找了老师，老师从仓库里翻出了存货，按照内部价格卖给我了。他还带我参观了老饭堂，允许我拍照片哎。”
傅晗若有所思，“你还挺细心。”
“当然了。”俞子语忽而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心形折纸，“给你的。我折了一节课才折出来的。”
“为什么不认真听课？”
“……”
俞子语委屈，准备收回来揣回口袋。
傅晗速度更快，抢到手里，“这是你不听课的证据，我先保管。”
“嗯！”俞子语倒是乐观，“这也是收了，爱你哟。”
傅晗没说话，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心形折纸，发现手感还不错。拿都拿了，就随手夹在了手边的文件里。
从X大去商场不远，傅晗不希望舅妈等，专门提前了半个小时。
可单竹芸还是早早来了，因为紧张，在包厢里一杯接一杯地喝茶，看到他们进门就激动站起来，把茶水洒出来了些许。
俞子语立刻冲上去，“有没有烫到？”
傅晗也关心，在后面皱眉看着。
“没事。”单竹芸笑了，“这茶本来就不烫，我衣服不怎么吸水，擦擦就好了……你们坐，不用照顾我。”
“好。”俞子语答应了，但还是等单竹芸坐下来才就坐。
傅晗坐在俞子语旁边。接过服务员给的菜单，漫不经心地看着，不往俞子语和单竹芸的方向看，却竖起耳朵去听他们在说什么。
俞子语：“阿姨，这是我们给您的礼物。”
傅晗：我们？
单竹芸：“好漂亮，谢谢你们。傅晗，你还记得我喜欢戴胸针啊。”
傅晗听到“胸针”才意识到不对，看过去，发现单竹芸最先看的是一个小小的饰品盒，里面有一枚金枝玉花胸针，婉约典雅很符合单竹芸的气质。
俞子语怕傅晗否认，马上说，“舅妈，你再看看其他礼物。”
“好。”单竹芸配合，笑容一直挂在脸上显然很高兴。
傅晗也就不拆穿小话痨的谎言了。
看完礼物就是点菜环节，单竹芸还是一副“你们来”的随意样子，傅晗看菜单是为了掩饰尴尬，吃什么都行。到最后，俞子语担起了点菜的任务。
“阿姨，你最近有点咳嗽，试一试杏仁川贝炖汤吧，润肺止咳。我听说这家店的青笋蒸肉做得很好吃，可以试试。再要特色炖鸡，三鲜羹，一品豆腐……够了吗？阿姨你想吃什么？”
单竹芸忙说，“够了。我不饿，随便吃吃就好。”
“老公呢？”
傅晗摇头，吐槽一句，“你居然点这么清淡的菜。”
俞子语眨眨眼，“迁就你们嘛。”
“不用迁就，想点就点。”
“那再要个烤羊排吧，看起来很好吃。”俞子语揪了揪傅晗的袖子，“这里没有蛋糕，我想去隔壁买。”
“叫洛恺买。”
“我不知道买什么，想去那里挑。我就去一会儿，好不好嘛。”
傅晗依稀感觉到小话痨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却抵不住这撒娇的攻势，“嗯，走吧。”
“你别去了。你陪舅妈坐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俞子语却按住了傅晗的肩膀，还把旁边的椅子别了下出路，麻溜儿跑了。
傅晗并不打算追，看向单竹芸。
单竹芸干笑，“原来他喜欢吃蛋糕啊。”
傅晗客观道，“他没有不喜欢吃的东西。”
“能吃是福啊。”单竹芸尬聊，“趁着年轻身体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傅晗不想说这些无聊的话题，直接问，“殷晓旭没找你了？”
“嗯，我没办法帮他，对于他来说就没价值了。正好，我也不想跟他多说什么了，在这里逛一逛，就该回M城了。”
“家人在等你吗？”
单竹芸露出一个苦笑，“我一个人住，也不怎么跟人来往。回去就是因为习惯了，不是为了什么人……咳咳。”
单竹芸又咳嗽了，急急端起茶杯来喝。茶水还是没能止住咳嗽，单竹芸不希望影响到傅晗，扭过身捂住脸在咳，看起来有点狼狈。
傅晗听得皱眉，“A城的医疗资源比M城好，你找专家看看。”
单竹芸从剧烈的咳嗽里缓过来，反而关心傅晗了，“老毛病，看不好的。你呢？最近身体怎么样？完全恢复了吗？”
傅晗对上那一双关切的眼睛，想到自己的小时候。
一次，他在院子里摔跤了，膝盖磕到秋千的尖角顿时血流如注。管家把他抱回去，家庭医生过来处理伤口。他又痛又怕，想到傅旬骂他小屁孩的嫌弃表情又忍住了，坚持不哭。
单竹芸回来，发现他受了伤就急了，“怎么回事？疼不疼啊？”
他听到最亲家人的关心，才哭了出来。
多年过去，傅晗再看到舅妈温柔的眉眼，听到关心的询问，还是有一种求安慰的冲动——醒来后发现腿脚不听使唤的不甘，做康复训练时的枯燥与疼痛，不敢歇口气只能逼着自己往前的苦楚，都想跟舅妈说一说。
傅晗仅仅有点冲动，想一想还是忍下了，“还行。”
单竹芸不介意他话少，真心在高兴，“恢复了就好。”
傅晗喝口茶，不接话。
“你和小语怎么认识的？”单竹芸又问。
傅晗淡定答，“他是我侄子的前男友。”
“……”单竹芸笑容僵在了脸上
傅晗也不想多解释。
包厢里安静了好一会儿，空气都凝固了似的。
突然，单竹芸的手机响了。
“不好意思。”单竹芸接起来，“你好。”
手机里突然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大喊，不开外放也让声音传遍了包厢，“贱人，你非要把我们整死才行吗！”
单竹芸被骂懵了，“你是哪位？”
“我是殷晓旭的老婆！你那么老了还那么骚啊，离婚这么多年还来勾引我的男人？你那么缺德，怪不得儿子死得早！”
单竹芸听到最后一句，激动了，“你、你怎么这么说话，咳咳。”
傅晗走过去，抢过手机，“贺丽雅，别乱说话。”
贺丽雅，也就是殷晓旭现任妻子听出了傅晗的声音，惊讶，“傅晗？你怎么跟那个贱……”
傅晗冷笑，“你多骂一句，就多一个人在牢里打殷晓旭，也多一个记者去你们家做独家采访。”
贺丽雅知道傅晗绝对做得到，哑口无言。
傅晗注意到贺丽雅那边很吵闹，轻笑，“警察终于逮捕殷晓旭了？”
贺丽雅看人下菜，对单竹芸凶得像泼妇，对傅晗就是好声好气说话，“傅晗，你不要这样。我们是一家人，什么事都能商量。你舅舅就是暂时借用了公司的钱，你给点时间，让他还回去就好了，为什么要报警呢？”
“犯了罪就要坐牢，不可能私了。”
“那是你舅舅啊。你昏迷这两年，是他陪在你的身边。没有他，你早就被傅旬害死了，你为什么恩将仇报呢？”
傅晗反驳，“那是他需要我活着。我活着，他才能跟傅旬打官司，代我管理华益和我爸的遗产。你们家吸我的血这么多年，还觉得自己是我的恩人？”
“傅晗，你不要这样……”
“道歉。”
“对不起。”
“不是对我，对你骂过的人。”
贺丽雅不理解了，“我是你舅妈，你却为了一个外人来威胁我？”
“她是我的亲人，你才是外人。”
单竹芸听到这一句话，愣了，看向傅晗的时候已经有了泪光。
贺丽雅很生气，想到殷晓旭又忍下了，“如果我道歉，你可不可以放过你舅舅？”
傅晗冷漠提醒，“我没跟你商量，不道歉后果自负。”
“好。”贺丽雅真怕傅晗对付人，马上说，“我道歉，你把手机给她吧。”
傅晗把手机给回去。
单竹芸接过，捧在耳边细细听。这次，贺丽雅显然客气多了，声音小到只有单竹芸听得清楚，过后还提出了赔偿。
单竹芸叹气，“我不需要你的钱，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说那么难听的话了。警方抓人是因为殷晓旭犯法了，不是傅晗的错，你不该责怪……”
贺丽雅不想听，挂断了电话。
“她不听。”单竹芸却不气，对傅晗笑了一笑，“算了，说不通的。”
傅晗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你不能再住酒店了。”
单竹芸愕然，“为什么？”
“贺丽雅不讲理，可能会找人报复你。你暂时别回M城，在我安排的地方住一阵，确保安全再说。”
单竹芸看着傅晗严肃的神色，也重视起来了，“好。”
傅晗点点头，准备给洛恺打电话。
洛恺却先打来了，“俞子语出事了，你快过来！”
俞子语借口买蛋糕，把包厢留给傅晗和单竹芸。
“20分钟够聊了吧？设个闹钟，到点再回去。这20分钟做什么好呢……咦，这个游戏城好大啊。大周，我们去看看吧。”
大周无所谓，“嗯，跟人群保持距离。。”
“知道啦。”
俞子语转悠一圈，发现最受欢迎的游戏是全景游戏。他听说过，因为贵一直没玩，现在有了傅晗这种金主爸爸就飘了，想尝试了，打听到游戏通关差不多是20分钟更加心动了。
“大周，要不要一起玩？”
“不了。”大周嫌弃，“要是有敌人，我还得摘下眼镜再动手，麻烦。”
俞子语就自己一个人玩了。
玩游戏的时候需要玩家进入包厢，大周原来站在旁边，站一会儿发现俞子语玩起来跟脱缰野狗似的，就说，“我真不想躲你了，在门口等。你玩完了就出去。”
“噢。”俞子语沉浸在游戏里，随意应着。
又过了一会儿，俞子语被抢走了道具枪，还被什么东西喷了一脸。他懵了，摘下眼镜，“大周……怎么是你？”
站在他对面的，竟然是许久不见的傅厉帆。
傅厉帆把道具枪随意扔到旁边，“我们谈谈吧。”
俞子语意识到刚才的喷雾不是好东西，用衣袖擦脸，不停呸呸呸，“你给我喷了什么！大周，救命啊！”
傅厉帆直接把他抓回来了，“只是让你安静点，不会有害的……小语，你听我说。”
“听个屁啊！”俞子语挣扎，却发现自己越来越没力气。
傅厉帆叹气，“别动，坐下吧。”
俞子语也没有选择。他感觉眼皮打架，拼命晃脑袋才保持一点清醒。可是，他越来越晃不动了，懵懵跌坐在地上，甚至有点听不清话。
傅厉帆反而急了，“哎，你别睡啊。不是只会没力气么，怎么晕了。”
俞子语掐了自己一把，勉强回点神，“你，你要，干什么。”
“小语，我知道你受了刺激才会变成这样的，我不怪你，只希望你不要冲动。小叔真不是好人，他把自己的舅舅送去坐牢，还要害我爸！”
俞子语听不清楚，迷糊应，“嗯？”
傅厉帆以为是附和的意思，径自说，“他找了人骚扰我们家，寄恐吓信，丢石头，叫司机故意别我的车……虽然警方调查不出来，但我知道就是他做的。唉，我上次去了体育馆，想找你，可他们发现了，我只能回去了。”
原来体育馆的信号消失是傅厉帆干的。
俞子语这一句倒是听得清楚，想着等会儿跟傅晗说说。
可是傅晗在哪里？
俞子语彻底撑不住了，闭上眼睛。
他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家里的床上了。他脑袋还有一点发懵，不知道刚才经历的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转过头看看床头柜，发现是早上9点，日期是和舅妈吃饭的后一天。
看来，傅厉帆向他喷药的事情是真的发生了，他被人带回来，睡了一宿才清醒。
俞子语试着抬手，发现动作灵活没有什么障碍。再把自己检查一遍，除了换了睡衣以外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劲。
那就起床吧。
俞子语去洗澡，洗完了发现自己没带衣服进浴室。他记起阳台有一件新衣服，忽而想穿了，想想距离不远就围着一条浴巾跑出去了。
跑到一半，发现单竹芸坐在沙发上。
“对不起！”俞子语赶紧捂好自己，快步跑回房间。
这次，他不挑了，随便找衣服换上。换好了，梳个头，努力把自己翘起来的发丝压下去，调整出自然的表情才出了房门。
他走到客厅，再次跟单竹芸道歉，“舅妈，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这里。”
“没关系。”单竹芸笑了，“是我来得太突然了。”
“你来看我的吗？”
单竹芸摇头，“我昨晚住在这里。傅晗暂时没找到别的房子，就让我来这里了。对不起，我没有得到你的同意就住下了。”
俞子语也是个借住的，哪会介意，“没事没事，老公同意了就行。”
“你好点了吗？”
“好了。”俞子语坐过去。
单竹芸在他跑回房间的时候准备了水和早餐，“喝点水会舒服点。”
俞子语发现水是温的，望向冰箱，“我去拿冰水。”
“早上喝冰水不好。不喝水就吃点粥吧。”
“好。”
俞子语想着现在太尴尬，不问话，埋头吃早餐。吃完了，感觉自己恢复了，才小心问了问，“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你遇到坏人，晕倒了。傅晗带你去医院检查了一下，确定没问题就回来了。”
“噢。”俞子语点点头，喝点水压压惊。
单竹芸接着说，“然后帮你换衣服……”
“噗。”俞子语呛到了，“他帮我换衣服的？”
单竹芸抽了纸巾帮他擦嘴，笑说，“嗯，怎么了？”
俞子语不知道怎么说。
他一想到傅晗顶着那张严肃冷漠脸给他换衣服，就觉得尴尬。他还记起上一次说过“连内裤颜色都不知道”的话，后悔死了。
这下傅晗不仅知道他的内裤颜色，还知道什么卡通图案的。
傅晗八成冷笑一声，说他幼稚。
俞子语郁闷，但也没完全郁闷。他开启了自我安慰模式，回想起之前的医院陪床的经历：护工给傅晗擦身，他在场，也看得差不多。而且护工擦身以后会按摩，他可以看到傅晗一点点红起来。
俞子语想开了，笑说：“想感谢他。”
“他在对面，让你醒了就去找他。”
“我先把碗筷收了……”
单竹芸却说，“我来就行。乖乖，去找傅晗。”
这声温柔的乖乖把俞子语哄住了。俞子语一个愣神，发现单竹芸已经收拾好了，只能听话去对面。
傅晗在书房，盯着电脑若有所思。
俞子语敲敲门框，探个脑袋，“老公？”
傅晗操作鼠标，似乎关掉了什么，“好了吗？”
“嗯。谢谢你救我。”
傅晗没在意，给他说了昨天的结果，“傅厉帆被拘留15天。舅妈被殷晓旭家的人记恨，我怕有危险就让她过来住。”
俞子语想到今早就尴尬，“她想住我那边吗？”
“嗯，她觉得我这里太黑了，会做噩梦。”
“这样啊。”
俞子语看看周围，觉得舅妈不喜欢也是情有可原——这边的装修以黑白灰为主，走的性冷淡风格，在保守的舅妈看来恐怕不吉利。
但是舅妈和他住，他以后要穿戴整齐才能走出房间，不能嗨起来就蹦跶唱歌了，喝个冰水都要被说。
俞子语郁闷，撇着嘴站那儿。
傅晗看出了他的不对，“你不想和她住？”
俞子语当然不能这么说，看看傅晗，忽而有了主意，“不是，我想跟你住。老公，我超喜欢这边的风格，一直想过来。”
俞子语觉得自己太机智了。傅晗家那么大，他真闹起来也不会有多大动静。傅晗喜欢独处，没空搭理他，四舍五入就跟一个人住差不多啊。
傅晗没那么容易上当，“为什么不愿意和舅妈住？”
俞子语只能说实话，“我在家比较随意，可能会让她觉得不舒服。今天早上，我忘记拿衣服，只围一条浴巾就跑出去了……”
傅晗忽道：“可以。”
“啊？”
“今天就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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