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天,苏行止就从街坊邻居的嘴里,听说了村长溺死在水缸的消息,虽然早有预料,心里还是有些诧异。

  村里有个习俗,有些地位的老人去世,是要全村去吊唁的,白凤凤昨日已经和苏行止打过招呼了。

  陈七敲了苏行止家的门,喊了声哥,苏行止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开了门。

  陈七低着头,不看他,低声问:“一起去?”

  “好哦,走吧。”苏行止和长辈打了声招呼,和陈七跟在一伙人身后。

  即使村长去世,村民们也没什么悲伤惋惜的情绪,平常的好像是去聚餐,他们甚至开始谈论村长家那些丑事,到了村长家,才勉强挂上一点虚伪的哀伤。

  苏行止也是,不过他的哀伤不是假装的,他哀伤的不是村长的死,而是他随出去的份子钱。

  谁让他现在是个穷鬼呢。

  这就算了,抢劫过他的杨磊,那小子正恶狠狠地盯着他和陈七,看他们简直像是在看杀父仇人。

  陈七也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他状似无意地侧过身体,隔绝了杨磊的视线,“阿行哥哥,我们坐那边吧。”

  “哦。”苏行止点点头,跟他身后去了,也没管杨磊那小子。

  今天又是个大晴天,温度依旧很高,陈七选了个有树荫的地方,身边就是他家的一些亲戚。

  天气很燥热,苏行止有气无力的,没什么精神,但是有一件事他特别好奇,“七仔,你看见了村长的鬼魂吗?”苏行止凑到陈七耳边,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问,“会不会很吓人?”

  “没有。”陈七闻言愣了愣,看着苏行止的侧脸,他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垂,“怎么了?”

  “就是好奇。”苏行止叹了口气,“能看见这些东西,是很痛苦的一件事吧。”

  “……”其实陈七并没有什么感觉,小时候的他,可能会因此不合群,产生一些孤独无助的感觉,但是随着时间流逝,慢慢长大以后,他就渐渐地习惯了这种被孤立的孤独。

  直到现在,他已经学会了掩藏一些不利于自己的事情,学会了怎么讨人喜欢,怎么融入集体。

  痛苦吗?可是,他真的知道痛苦是什么感觉吗?

  越是深究自己的内心,他就越感到迷茫……

  “七仔,你想什么呢,在饭桌上发呆,没礼貌,大家搁这吃饭呢。”陈七妈妈叫唤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陈七一贯温暖和煦的表情有点僵硬,他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对不起。”

  “陈七这孩子该不会饭桌上还想学习的事吧?”刘心柔妈妈说,“像陈七这么勤快自觉的孩子真不多见,唉,我家柔柔有他一半就好了。”

  坐在一边的刘心柔,听见她妈有点阴阳怪气的话,这才抬起一直低着的头,“妈!”

  “不说了,不说了,我家孩子还生气了。”

  刘心柔歉意地看一眼陈七,陈七没看到,低头吃菜去了。

  一顿饭,在一桌村民八卦和吧唧吃东西的声音中一下子过去了。

  “前几天我看见我哥了。”回去的路上,身边没其他人时,苏行止把这事告诉了陈七。

  这件事已经困惑苏行止好几天了,他实在想不出为什么他突然又能看到苏有云了。

  这肯定是因为他在书里有什么设定,而这个设定,肯定和陈七有点联系。

  陈七转头看他一眼,有些惊异,想到什么不好的猜测,眉毛一皱,心里有些担心,“上次找手链看到过一次,这次……是不是也有什么契机?”

  “不知道。”苏行止老实说,“就上次落水后回家,突然看见了。”

  “除了云哥,你还看见过别的、别的鬼吗?”

  “没了,也许是因为上次的手链?”苏行止半信半疑,但是也想不到其他原因了。

  沉默了一会儿,苏行止又问,“你、你觉得村长的死……”

  “是不是很蹊跷?”

  陈七:“……”

  “怎么说?”陈七踢飞一颗石子,脚步停了一瞬。

  苏行止问:“好端端一个人说疯就疯,还溺死在水缸里,难道不奇怪吗?”

  “听说村长当时喝醉了,舀水喝的时候脚滑摔进水缸里了。”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

  望着树木枝桠和绿叶间露出的点点碎光,陈七又想到当时他看到的情形。

  半人高的水缸,挣扎求生中的胡乱挥动的手,水花溅起的声音,水中呼吸的泡泡声,耳边还有村庄动听的虫鸣声,陈七路过村长家时,亲眼看着苏有云——那双伤痕遍布的血手牢牢摁住村长的头。

  大概是因为复仇的快感和刻骨的仇恨,和上次看到的生前英俊的脸完全不一样的,那是一张鬼脸,狰狞可怖。

  陈七看着村长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微弱,心里却没有任何想要搭救他的念头。

  没有感觉,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非要说当时有什么感觉,大概让他自己觉得可怕的,他当时,是觉得理所当然吧?

  他那时候想的是,他该死吧?

  谁叫他推苏行止下水塘呢。

  陈七就这么看着村长溺死在水缸里,转身离开时,嘴角还上挑,笑得可能比平时更灿烂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