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不喜欢，不......”
“陆渊。”
“本王根本就不想，想，接那个旨......”
陈凤林无可奈何地夺下他手中的酒杯，“你是要在生辰这天喝个宿醉吗？”
陆渊抬起醉醺醺地双眼盯着他，除了朦朦的酒气更含着脆弱与颓然。他沉默下来，笑了一声不知是在嘲讽谁，“小王爷不用管我，这宴席散了，你也该回府了，不然家妻该等急了。”
陈凤林看了他一会，提壶给自己满上了酒，仰头干尽。
“殿下想喝，小王就陪殿下一醉。”
“陈凤林啊......”陆渊哑然了片刻，“本王活了快半辈子，真正能说上心里话的也就只有你这个兄弟了。”
陈凤林没有应声，只是又狠狠地喝了一口，“今日在宴席上，皇上为难你了。”
“所有人都能看出本王根本不想接那个旨，可只有他在装傻。”陆渊的眼底晃动着暗光，“他就那么看着我，只要本王说一个‘不’字，他下一秒就能提刀杀了我这个儿子。”
“别这么说。”
“不，他就是那样一个人！世人看他是一个好皇帝，可他根本就是一个失败的父亲和丈夫，他没有心......”
陆渊喝着酒，说出的醉话字字诛心。陈凤林也小口小口地抿着，眼神时不时停顿在陆渊的身上，深不见底。
“那殿下想怎么办？抗旨是死罪，更何况你已经当着所有人的面接下了圣旨，这傅家小姐你是不娶也得娶。”
陆渊喃喃，“是啊，本王该怎么办。”
他的脑海中划过前夜与霍止相见的画面，说来可笑，他明明许诺了对方要替他申冤，可到头来却连自己的事情都无法掌控，可笑，可悲，他原来一直都是这样的存在，想必方才席下霍止也在看着他的笑话吧？也在......替他笑这命运吧？
皇家的人生来就是被束缚，生来就逃不开这提线木偶般的命运，他竟然时至今日才明白这个道理。
陆渊的心情又沉坠到了谷底，陈凤林望着他颓废的模样轻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只是一门婚事，你也没有心爱之人，那便从了你父皇的命令忍一忍吧。”
“可是我已经有了心爱之人。”
“是谁？”陈凤林一怔，“我怎从未听你说起过？”
陆渊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
“他是本王这辈子都没法娶进家门的人。”
“殿下可别断言，任何事情都有解决的方子，只差在那方子的难与易上。”陈凤林说，“当年先皇差点废了你父皇的太子之位立七皇子为太子，可最后还是没有扛过最后一口气让你父皇坐上了这个位置。一坐上皇位他便派人暗中刺杀了七皇子，世人都说这是意外，可这意外却恰恰全是人为。”
陆渊捏着酒杯地手微微一颤，“你这是什么意思？”
“都说听天由命，成事在天。可只要你能坐上那把龙椅，这天下的一切造化规矩不全是由你一个人说了算？你想杀谁便杀谁，想娶谁就娶谁，没有谁敢阻拦你，你就是那权势滔天的王。”
说完，陈凤林笑了。陆渊深深地望着他，有一刻他竟然觉得眼前这个陈凤林格外陌生，而下一秒又好像只是他的错觉，陈凤林依然是陈凤林，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逛勾栏的纨绔子弟。
“......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本王全当是玩笑，不会记在心上，你走吧。”
“殿下......”
“你走啊！”
陈凤林握住陆渊的手臂，竟然猛地跪在了地上，“小王方才所说之话句句发自肺腑，殿下，你我十多年的交情一同长大，这世上没有谁比小王更不愿看你一蹶不振。您是太子，皇帝唯一的儿子，这皇位或早或晚都是你的囊中之物。可如今你与皇上的父子关系产生隔阂，小王甚至听到传言说皇上将召回关外的候王爷，殿下......”
“住嘴！”
陆渊气得双唇发颤，“你这是在教唆本王逼宫造反？”
“小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该是您的东西，就不能留给外人一丝的机会。”陈凤林直直地凝视着他，“今日的赐婚只是一个开头，殿下你心里头明白。”
陆渊明白，他怎么会不明白？他只是想要给自己编造一个谎，让自个好继续躺在美梦里不想醒来，可如今，陈凤林却当着他的面将真相血淋淋地撕扯出来给他看，告诉他——这皇位，并不一定是他的囊中之物。
从出生伴随他到如今的太子头衔，在此刻虚得让人只想发笑。
陆渊从前想不明白做皇帝的好，可如今他却硬生生想明白了一点——做了皇帝，他就不用再受任何人的摆布，更可以将最爱的人牢牢地锁在身边，像他的父皇那样，将这世间最好的东西全摆到那人的面前。
陈凤林见陆渊怔怔地出神，心下便有了一层虚薄的底，“无论如何，小王都会站在殿下这一边。”
“......”
“如果殿下的心意有了回转，请再宣小王入宫，届时，一切都好说，”陈凤林轻声道，“不要忘了，小王的王妃，她姓张。”
陈凤林走了，空中中弥漫的酒气都消散了许多，陆渊仰头望向天上的明月，今晚的月色就好似他此刻一般，孤寂冰凉。
他当然明白，陈凤林话中的意思。
“张纯，张樽，将军府.....”陆渊自嘲地笑了，“兵符。”
......
“皇上，这是今年的选秀的名单，您请过目。”
陆戎珏蹙眉摆了摆手，“不看，全都交给皇后，让她操管。”
李公公喳了一声，收起东西准备退下，陆戎珏却又出声叫住了他，冷不丁地问，“凝锦宫怎么样了？”
李公公现如今已经练了出来，知道皇帝问凝锦宫实则就是想听霍止的消息，他连忙说，“霍公子静养在宫，身体安康，没什么动静。”
陆戎珏掀起眼皮，“没闹？”
“没。”
“下去吧。”
陆戎珏按上了太阳穴陷入沉思，刚刚锁住霍止那会他是千方百计的想要逃跑，每一次都被宫人拦下也被他抓了回去，可就在给太子赐婚后，霍止也像在一夕间没了任何动静，不闹着跑了，也乖乖吃饭了，就连他晚上过去探望，给的好脸色也多了。
明明是好事，可陆戎珏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好像他如今得来的一切后头全是陆渊的功劳，和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可他要的不就是这样乖顺听话的霍止吗？如今真的实现了，为何他却一点没尝到满意的滋味？胸口反而堵得慌，可越是要深想，他又想不明白自己的心了。
这一个死胡同陆戎珏绕来绕去都不明白，他是头一次发觉人心竟然是那么的难料，似乎与坐上这皇位相比都有过之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