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光的黑暗中，冰凉的液体包绕在皮肤上，流转顺滑。霍止动了动身子，仿佛虚浮在空中，一股诡异的舒适与依赖。
“系统，把记忆发给我。”
“正在发送中。”
霍止垂下了眼，刚刚在系统空间里，他第一眼见到这次的委托人时少有地愣了愣，那人生了一张艳若桃李的面孔，美得几乎超过了人类可以想象到的境界，一头墨色长发过腰，素着一张脸却足以叫六宫粉黛都失了颜色，而在这样一个美人身上，却长着一条修长的青色鱼尾。
‘鲛人’——霍止从前只在童话故事里见到过这样的描写，可却从未想过这世上真的有人鱼的存在。不过也是，在他曾经去过的世界里万物皆可修炼成妖，现在只不过是人身鱼尾，都算不上多少稀奇，霍止很快就恢复了平常心，他说，“告诉我你的愿望。”
美人说，“我只想要好好的活着。”
他的声音与模样着实算不上符合，有些呆呆的，慢吞吞的。霍止注意到他虽长着一双漂亮勾人眸子，可眼中却滞滞的没有神气，就好似三魂七魄跑掉了一魂，给这张美得不成样的脸无端加了几分憨娇气。
“虽然长得美，可却是个傻的。”系统说，“还生活在那么乱的古代，怪不得红颜薄命。”
“就算薄命，你也应该说是蓝颜。”
“但是，他真的长得太漂亮了一点。”系统小声嘀咕。
的确，这个原身长了一张比女人还要美的脸，几乎是雌雄莫辨，可是这样好看的皮囊放在不同的时代却成了一场灾祸。霍止浏览完原身留下了记忆，在黑暗中静静地梳理着。
以他们的话来说原身是人鱼，可是在这个朝代里，人们将此成为‘鲛人’。
鲛人数量稀少，原身一直生存在属于自己的海域里和姐姐相依为命。他心性单纯，可原身的姐姐却向往外面的世界，于是她化成人形离开了大海，原身为了寻找姐姐而不小心暴露了位置，他被西洋国的船队所抓，作为贡品送予了北秦国的皇帝陆戎珏。陆戎珏是个好皇帝，但却不是个好男人，他爱好美人，处处留情，自然也对长相出尘的原身动了心思。原身的身份特殊，陆戎珏将他藏在了深宫中作为了男宠，没人知道原身的存在，原身自然也没有任何名分。他心思简单，甚至可以算得上傻，陆戎珏则更加视他轻贱，一道菜再美味天天吃都会腻，一个人就算美若天仙天天看也要厌，更何况在陆戎珏见惯了美人，在他的眼里原身只是空有一副皮囊，很快他就厌弃了原身，身边的莺莺燕燕也跟着出现，直到有一天，原身在陆戎珏的身上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他姐姐的气息。
“姐弟相争一个男人，不对，应该说是姐姐单方面的仇视弟弟，并且残忍地毒哑了他，再害死了他。最后她不仅得到了陆戎珏的心，还一跃成为了后宫之主，的确是段传奇。”霍止说，“可惜了，原身到最后都不恨他的姐姐，只想好好活着。”
系统说，“宿主，原身的姐姐是外来者。”
“什么意思？”
“这个世界的数据之前有过漏洞，她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系统说，“宿主，你要小心点她。”
*
邵阳殿里，陆戎珏遣散了宫女和太监，一人步入了殿中。
这里曾是一间寝宫，后来变为存放各国贡品的仓房，放眼望去，一箱箱未经处理的金银珠宝闪着耀眼的光泽，雍容富贵。陆戎珏越过那些向深处踱步，目光直射向被藏在最深处的高台上——一个被黑布紧紧掩盖住的东西。
他停在了那座高物前，想起折子上的最后的字样，陆戎珏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装神弄鬼。”
这世上，怎会有那种东西的存在？
‘哗！’的一声，沉重的黑布被陆戎珏用力地扯下，在光明照入水箱的那一刻，霍止刺眼地摆动了一下身体，一双琉璃般精致是双眸就这有对上了男人滞住的视线，这一眼恍若隔世，惊愕与惊艳在陆戎珏的眼底交融，一闪而过。
沉默在蔓延。
霍止动了动半身的鱼尾，不适地狭窄的水箱里游动，可无论怎么费劲依然是在原地转圈，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陆戎珏，片刻，他游到了男人的正前方，敲了敲玻璃。
清脆地一声，陆戎珏才终于移开放在霍止脸上的视线，缓缓地问，“想要出来吗？”
霍止点了点头。
“你是妖，如果朕放你出来不就成了千古罪人？”
“我不是妖。”霍止说。
他的声音没有长相那般妖艳，反倒透着一股子清纯味，尾音长长的拖着，每一个吐字就像是黏在了一起，听在陆戎珏的耳里反倒成了撒娇一样。
他低低地笑了，似是愉悦，“如此，你还算是人了？”
说罢，陆戎珏伸手揭下了水箱的顶，随着哗啦一声，霍止的半个身体探出了水里，长长的发丝粘在他的脸庞，衬着一张不施粉黛的脸越发明艳张扬，好一副美人出水图。
他俯视着目光灼灼的陆戎珏，长长的眼睫沾着水珠，眼波流转。
“你就是他们说的什么皇帝？”
“你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霍止轻哼了一声，“我知道的可多了。”
“是吗？”陆戎珏伸手想要触碰霍止垂下了发丝，却被他一个轻巧的转身躲开了，陆戎珏悬在空中的手顿了顿，继而自然的做拳收回。
霍止懒洋洋地趴在水箱上，“你叫什么名字？”
“朕可以告诉你，可直呼天子的名讳是要掉脑袋的。”
“名字不就是拿来叫的吗？”霍止摆了摆鱼尾，溅起了一片水花，“我叫霍止。”
陆戎珏沉着眼看了他许久，才轻笑出声。
“是个好名字。”
“那皇帝也说说自己的名字，看看哪个更好。”
“你是设了陷阱要让朕跳进去吗？”
霍止笑地弯了弯眼，“跳不跳就看皇帝的了。”
陆戎珏转了转指上的翡翠扳指，缓缓道，“陆戎珏。”
“陆戎珏，”霍止轻声重复了一遍，“皇帝的名字也是个好名字。”
美人不笑时恍若是画里的人，可一笑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一般，瞬间鲜活了起来。
“朕说你是妖，你否认了朕，可朕说你是人，你又不认，”陆戎珏望着他，“回答朕，你究竟是什么？”
“西洋国没有告诉皇帝吗？我们的族人唤作鲛人。”
“人面鱼身，说到底还是妖。”
“你说是就是吧，”霍止懒得同他解释，“那皇帝不怕我吗？”
陆戎珏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却像蕴含着万分杀诀，“朕连鬼都不怕，何况你一个小小的妖？”
自信又狂妄，霍止心想，还真是君王最典型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