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止缓缓睁开眼，满目的白与消毒水的味道刺激着他的感官——这里是医院，他还活着。
浑身都使不上劲，但他的大脑却分外清晰，脑海里闪过几道模糊的画面，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那个人......赵戎驰。
“戎驰......”
“说完了？”
医院的走廊里，赵戎驰沉沉地看着方瑜那张挂着泪痕的脸，委屈而悔恨。
他被男人冰冷的声音噎了一瞬，紧接便是更加剧烈的，铺天盖地的难受，他伸手就想要牵上赵戎驰的手，却一个扑空，男人往后退了一步。
一步的距离，却在他们之间划出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我不想骗你的，戎驰，可是我没有办法，我也迫不得已的......”
“我知道。”
方瑜的泪戛然而止，他闪着希望的眸子望向赵戎驰，却只看见了一片无波。
他知道，因为他听了方瑜的解释，可是也只限于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因为方瑜骗了他。
方瑜咬着苍白的唇，”我给了你解释，那你是不是也需要给我一个解释？戎驰，只要你和霍止离婚我就原谅你从前的那些事，我们还好好的和从前一样，好不好？“
赵戎驰笑了一声，”和从前一样？“
方瑜重重地点头。
”可是......方瑜已经死了。“他的声音低缓而讽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一声巨响，像是在方瑜的耳边响起，也像是他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在塌陷，赵戎驰在说什么？他不是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吗？他就是方瑜啊，他没有死啊！可是为什么，他的眼泪却越流越多了？
’方瑜‘死了，’林秋慈‘活了，即使他们从头到尾都是同一人，可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对于赵戎驰来说，他早已接受了方瑜的死。
”这是我最后一次，把你当作方瑜。“赵戎驰沙哑着声音，看着他，”曾经我对不起你，于是得到了该有的惩罚，到了现在，应该已经还的差不多了。我们好聚好散，从今以后，死去的方瑜依然是我赵戎驰的好兄弟，可是林秋慈，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任何关系......任何关系......哈哈，赵戎驰，你真不愧是你，在你心里，原来我一直都是你的债务吗？！我拖着你了连累你了，所以你才找了霍止是不是？“
”这和霍止没有关系。“
赵戎驰拨开方瑜试图抓住他的手，心跳生生漏了一拍。
方瑜却不管不顾了，他笑得厉害，伴随着眼泪，”真是太不巧了，那辆车怎么就突然刹车了呢？怎么就不碾过去，把霍止撞成一滩烂泥呢？怎么会这样呢.....“
一巴掌打断方瑜后面的话，他的脸被打的偏了过去，可是脸上的疼，哪有他心里疼的厉害？
”你为了他......打我？“
赵戎驰闭上眼睛，脸色白的可怕，”不要把他扯进来。“
霍止，是无辜的。
当那辆车撞过来的时候，他突然就想到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也明白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一开始招惹霍止的就是他，伤害了霍止的也是他，方瑜的死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从头到尾，霍止一直都是被动的那个，他唯一一次任性，就是他拿着那些证据要挟他和他结婚......可现在想起来，明明是让他怒发冲冠的事情，却让他笑了。
就连那件事情，也是因为他逼霍止，逼到了绝路上。
那些糟糕的事情就让他一个人承担吧，从前他太不是东西了，他甚至想不明白那个时候的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能那样无耻那样理所当然的享受着霍止对他的好。他是混蛋，他是畜生，可是他明白的太晚了，那满目的刺眼的血已经涌了出来，就在他的眼前，霍止苍白的像是个纸人似的倒在了地上，倒在了血泊中。
心脏传来的刺痛，是鲜明的，是痛苦的，他从来没有体会过那样恐怖的感觉，霍止会死吗？他会离开他吗？他头一次想到这个问题，头一次在那么多人面前失去了理智与骄傲。方瑜死了，他愧疚，哀伤，选择以时间来消化这件往事，可是他却不敢想如果霍止死了他会怎么样，不敢想......他竟然连想都不敢想。
方瑜还在解释着哀求着，他的神经在那场意外后就变得脆弱而激进，可是赵戎驰却已经听不进去了，两个保镖似的男人走过来想要把方瑜请出去，方瑜却像是被刺/激到了，狠狠地打开他们的手。
”赵戎驰，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对不对？因为方家，因为情谊，所以你才不得不答应我的告白，对不对？你压抑着隐忍着，于是这个时候，霍止就出现了，哈哈，太戏剧性了是不是？你把那份压抑通通发泄在了他的身上，他就像是你的解压玩具，你从来都没有对他认真过，因为你知道你摆脱不了我的，你不能离开我的！那场车祸谁也没有想到，可是你是开心的吧？你是不是在想你终于可以摆脱掉这个你根本不爱的人了？呵呵......赵戎驰，你好狠。“
赵戎驰背对着他，可那些话都和刀子般的插/进了他的心里。
他的声音哑的不像话，”我没有。“
”你有，我全都知道，现在你也是开心的吧？因为我终于彻底的离开了你的生活，我这个累赘终于是被你甩掉了，你欠我的也都还了——你真是一笔一笔都算的干干净净。那现在你是不是要去偿还霍止的那一份了？赵戎驰你是慈善家吗？你觉得你对不起我，所以即使你不爱我都可以假情假意的和我在一起，那现在你对不起霍止，你害得他躺在医院里生死不明，是不是就算你还讨厌他，也要装出那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和他在一起？让他以为美梦成真掉入你的陷阱，然后在下一个人出现的时候再毫不犹豫地抛弃他，就像现在这样告诉我一样的告诉霍止——我欠你的已经还清了？！“
”闭嘴——“
”赵戎驰，我就想知道一件事，我们在一起的那么多年里，你有真正的爱过我吗？“
良久的沉默在长廊中蔓延，压抑。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微不可闻的”没有“也渐渐融入了低压的空气中。
”没有。“赵戎驰沉沉地说。
他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他对方瑜的情感，从来都无关情爱。
方瑜的声音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真好，我知道了，霍止，你听见了吗？“
......什么？
赵戎驰的身形像是被钉在了那里，他心里在告诉着自己，不可能的——可是他转过身，那个穿着病服的瘦弱身影却清清楚楚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对方沉默而黯淡的目光仿佛一记重拳，沉沉的击在了他的心上。
”你看，他就是这样一个可恶的男人，我在他身边十多年的时间换来了这句不爱，你以为，他的心里真的会有你吗？！“
方瑜狼狈地挣扎着，不管不顾地吼出了最后一句话，可是没用了，他还是被那两个保镖带出了医院，徒留一片硝烟过后的寂寥。
不是这样的，不是他说的那样的！赵戎驰在心里叫嚣着，可是他说不出来，像是被施了什么魔咒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眼睁睁的看着霍止撑着虚弱的身体走进了病房里，就这样沉默着，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没有给他一个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