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乐惊讶的表情在脸上凝固住。
陆淮用着深沉的眼神注视着他，认真到似乎要把他现在的样子深深印刻在眼里，哪怕眉骨弯度、一根头发 丝都要牢牢记在心里。沉默半晌，他道：“你现在的样子也很好看。”
被陆淮这么一提，周嘉乐才猛然想起来：“你知道是我？”
“我早就已经从护士那里见过你的照片，知道你的身份了。”陆淮眸光沉下去，“当然，要是我那时候就想 起来，就算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也一定一眼就能认出你来。倒是郁郁你，走得那么绝干脆又情。”
周嘉乐低下头：“我……”
按人的固定思维，当时他差点忘记了自己长相与梦境不同的事，可那冷漠的一眼移开后他也冷静了下来， 想起了自己并不确定陆淮是否提前见过他的照片、知道他是梦里的人，所以问了小护士，小护士告诉他陆淮确 实是忘记了，他这才决然地一走了之。
“你真的都记起来了？ ”周嘉乐问，“总觉得有点奇怪。”
“没什么奇怪的。”陆淮笑了，再次把他抱住，“你只是不适应我现在的样子，但我还是沈纪轩。郁郁，我 们在梦里经历过的一切我都记得，爱上你的快乐，还有失去你的……痛苦，我通通都记得，虽然是一场梦，但
感情都是真的对吗？梦醒后发现原来你还健健康康地活着，真好。”
周嘉乐还是觉得不太对：“你真的没事了吗？”
“没事了，我已经被你治好了。虽然治疗的方法对我来说是一种痛苦，需要失去你一次，但梦醒之后的幸 福是加倍的。”陆淮低头，在他额头落下一吻。
周嘉乐眉头一皱：“等等……”
这时，周嘉乐的个人终端跳出屏幕来，显示的是王医生来了视频电话。
“我接一下。”
周嘉乐接了之后，王医生看到他这方的情景，第一句话就是说：“陆先生果然在你这里。”
周嘉乐一愣：“怎么回事？陆淮……你是偷跑出来的？”
陆淮露出无奈的笑。
周嘉乐看了一眼他风衣之下都没换下的病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有些头疼。
王医生道：“陆先生趁我开会的时候偷跑出来，他也没有戴终端，都联系不上。我听护士说他问了你的事 情，我就知道他肯定是想起来了。现在他的病情并没有稳定，周先生，麻烦你把他带回医院来再做检查。”
挂掉视频通讯后，周嘉乐转头看陆淮：“你怎么是偷偷跑出来？你也听见了，你的病还没完全好，这样你 很危险。”
陆淮摸着他的头发：“我只是太想见你了。”
周嘉乐无奈叹气：“好吧……真拿你没办法。”
打车到医院后，周嘉乐牵着陆淮走进去。
王医生在门口等着，看见陆淮松了口气：“陆先生，您要走最起码要和人打声招呼。您的表弟刚下飞机得 知您失踪，满大街地找你，差点报警。”
陆淮点点头，淡淡道：“他现在人呢？”
“正往这边过来。”王医生道，“现在请您跟着我去做一番检查。”
“好。”
周嘉乐犹豫着，但是陆淮已经牵住他的手，替他做了决定，把他带着一起去了。
到了诊室门口，王医生说：“周先生就在外面等吧。”
可陆淮恋恋不舍地不想让周嘉乐走，紧紧抓住他想抽走的手。
周嘉乐拍拍他：“陆淮。”
陆淮这才放开：“你在外面等我，哪也别去，好吗？”
周嘉乐：“好。”
王医生看着黏糊糊的两人，讪讪地笑道：“陆先生，快进来吧，我们早点检查早点结束。”
陆淮点头，进去了。
门被关上，周嘉乐坐在走廊上的长椅上等待，放下背后的猫包。一张黑色的猫脸压到透明罩上成了一张 饼，委屈巴巴地望着他。
“对不起，亚撒，还要等一等，事情结束了才能给你吃的。”周嘉乐打开猫包，怕它乱跑也不能把它抱出 来，只能手伸进去摸摸它以作安抚，“我给你开两个罐头。”
猫啃啃他的手指：“喵。”
一一算了，看在罐头的份子上就原谅你吧。
又坐了一会儿，走廊另一头走来了一波人。
走在最前头的男人身穿定制高级西装，很年轻，却气势很足。他问护士： “就是这里？”
“嗯，王医生应该在为陆先生做检查，您在外面坐着稍等。”
“好，谢谢。”年轻男人坐下后，又问起身边的人一些周嘉乐听不懂的事情。
周嘉乐多看了一眼，年轻男人身边的两人应该都是他的下属，在给他汇报工作，很繁忙的样子。
听他最开始问护士的话，应该是认识陆淮的。
年轻男人匆匆处理好工作好，自然而然把视线落到了坐在对面的周嘉乐身上。他看到他的脸，微微挑眉。 周嘉乐与他对视一眼，礼貌性地微笑。
年轻男人问：“你就是周嘉乐吧？”
周嘉乐：“是我。”
“我是陆淮的表弟，我叫张兴奕，我听说就是你治好了我的哥。”张兴奕说。
“哦……你好。”周嘉乐想起在医院门口时王医生的确提过陆淮有个表弟。
张兴奕起身，坐到他身侧，要和他握手，然后笑着说：“之前我人一直在国外，都没来得及见你。你是我 表哥的救命恩人，陆家欠你一个人情，你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提。”
周嘉乐摆手：“不用不用，没有那么夸张。我帮的不是陆淮，只是按合同做事，我也拿到了相应的酬
劳。”
准确来说，真正给他钱的还是陆家。陆家支付了对于普通人家来说是天文数字的医药费，王医生也是拿钱 做事挑中了周嘉乐。
“不一样的，虽然我一直在为我表哥打理产业，但是这边的事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我表哥能这么早醒 来，主要是你的功劳，之前签的那份合同给的钱在我看来还是不够的，需要另外补偿你。”张兴奕说，“若是 你以后有什么难处，跟我提。”
周嘉乐：“……嗯。”
张兴奕坐得更加贴近一些：“那个，我有点好奇我表哥的梦境是什么样子的，你能和我说说吗？还有你又 是怎么做到的，说得越具体越好！我听王医生说一个人的梦境最能反映这个人的本性，我表哥一直是个不露山 水又深不可测的人，整天跟得了面瘫病一样，我都看不透他在想什么，所以我很想知道。”
“呃……”周嘉乐对于他的热情追问有些难以招架。
他还以为张兴奕是个年轻却性子老成的人呢，没想到打开了话夹子会这么能问。
幸好，这时王医生出来了，解救了周嘉乐。
张兴奕转移了注意力：“王医生，我哥怎么样了？”
“他没事，就是……”王医生的目光落在了周嘉乐身上。
“嗯？真没事？”张兴奕觉得他脸色有点不对，急了。
“我对他的精神体做过一番检查，要过会儿才能醒，检查后的结果有些复杂，但是病情是在变好，请您放
心。”王医生说，“张先生，先让我和周先生谈一谈。”
张兴奕不解地看看周嘉乐，点头：“好。”
周嘉乐进去后把门关上，坐到椅子上。
王医生坐在他对面：“陆先生的病还并未完全痊愈，之后的治疗更需要你来帮他。”
周嘉乐错愕：“我？我做的事情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对，很抱歉，合同上的义务你已经完成了，我要说的事你也可以拒绝，但是……没有你，陆先生可能很
难痊愈。”王医生皱起眉头。
周嘉乐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先生恢复的记忆只是一部分，也很混乱。他没有记起所有的梦境，现在只记得本身的记忆，还有‘沈纪 轩’的那一层梦境，而其他三层梦境他还没有想起来。”
周嘉乐花费了一点时间来消化王医生说的话。
是了，之前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劲。陆淮来找他只提过沈纪轩这个名字，还有第一层梦境的事，并没有提到 其他三层的。
王医生接着道：“准确来说他现在是沈纪轩，不是陆淮。虽然他知道自己是陆淮，但是主导他思想的是沈 纪轩这个身份。就好比精神分裂症，他的人格切换到了沈纪轩，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周嘉乐缓了缓：“应该……能明白吧。”
“陆淮之所以会这样，最大的因为是他在第一层梦境时缺失了一些东西，需要弥补。”王医生尽量用最简 单易懂的话来说，让周嘉乐听明白，“现在他的精神体并不稳定，还不能完全自主疏导，分辨梦境和现实记忆 的主次，而沈纪轩记忆中存在的执念让精神体更加紊乱，大脑产生了偏差。”
周嘉乐听得勉强明白：“然后呢？”
“你要的做很简单，弥补沈纪轩的遗憾，满足他的执念。”
“什……什么？ ”周嘉乐难以置信，“我都不明白他的遗憾和执念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怎么做，这哪里
简单了？”
王医生叹了口气：“原本陆淮的病因就是人生经历上的缺陷，他进入梦境，就是一种逃避和自我防御。击 破梦境这种治疗手段虽然很管用，但是这种强硬手段难免会留下一些副作用。原本他的梦境就是他对自己的一 种治愈，梦境的一切都是由他自己所造，正是他自己想要的人生。你的出现是一个例外，他的执念是因为你的 死亡出现的。”
周嘉乐一脸茫然：“我？可是我……”
他不是都按王医生说的做的嘛！
王医生咳了一声，讪讪道：“我没有怪你，这是我的过错，责任都在我。我想请求你再帮陆淮一次，解铃
还需系铃人。当然，酬劳是不会少的。”
周晶乐)几默了。
他想起他回家时，沈纪轩紧紧抱住他，就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那般用力，可是注视着他的眼里仍留有着恐惧和不安。
原来他的死亡对他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吗？
正如季风，后半段时期一直都战战兢兢、小心翼翼，时时刻刻都在害怕他会离开。 这些……都由他而起。
周嘉乐抬起眼眸，坚定地看着王医生：“我答应这件事。”
既然沈纪轩留下的执念因他而起，也只能由他来填满他人生的空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