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又换了一次药之后, 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了，虽然鳞片上被草汁染得绿绿的，但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
看着渐渐升高的月亮。
苏云打了第N个哈欠, 终于忍不住道：“差不多了吧，今晚就这样吧。早点休息...明早起来再换板蓝根看看有没有什么效果吧。”
“好。”夜风闻言, 开始收拾起地上的绷带剪刀, 让苏云先回屋睡觉。
苏云看了看依旧沉睡的人鱼，想了想，找了块大木板盖住了大半的池子，确保水面能够接触到新鲜氧气的同时, 又能起到保护的作用。
除此之外, 苏云还在水池边摆了很多的瓶瓶罐罐, 木条，一旦有东西靠近, 就会发出声响。
然后一向警惕的夜风就会醒过来。
看着这精妙的布置，苏云觉得自己十分机智。
最后再环视了一眼院子，确保万无一失后，苏云关门回屋, 跳上了温暖的床。
虽然已经快要入夏，到了晚上，还是有些凉。
泡了一个晚上的水, 苏云手都发紫了，这会儿终于钻进了被窝, 苏云顿时感觉浑身都舒坦了, 只是这几天下雨, 棉被有些潮气，身体迟迟没有暖和起来。
苏云哆嗦着缩了半天的手脚, 怎么也睡不着。
而旁边的夜风倒是呼吸变得绵长了起来。他一身绒毛暖融融的，散发着舒服的热度，引得苏云一个劲往他的身边挤。
夜风觉察到了她的拱过来的动作，睡眼迷蒙问道：“苏云？怎么了？”
苏云见吵醒了夜风，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她小心翼翼地缩回了身子，不好意思的小声解释道：“对不起啊，手脚太冷了，我有些睡不着。”
夜风一向睡得警觉，听见她说话，已经有些清醒了，“那我给你分一点被子？”
苏云摇摇头，“被子太潮湿了，没有用，夜风你可不可以把尾巴借我一下？”
尾巴？夜风顿时清醒起来，他清楚地记得尾巴上次被撸的奇怪反应，如果再被苏云抱一次……
他不敢想会怎么样。
“就借给我一下下好不好？等我暖和一点就还你。”苏云哆嗦着，可怜兮兮地请求着。
看着苏云缩手缩脚不住发抖的模样，夜风顿时心软了，乖乖地把尾巴送到了苏云的怀里，一阵奇异的酸爽感再次从尾巴尖传来。
夜风努力地抑制住微微颤抖的声线，艰难地回了一句：“就一下……”
苏云使劲地蹭着大尾巴，高兴地答道：“嗯！”
毛茸茸的尾巴带着舒服的温度，苏云一把抱住之后就再也舍不得松手，感受着毛绒绒在怀里拱来拱去的小尾巴，苏云忍不住把脸埋了进去，感慨道：“尾巴你真的是太好了。”
夜风闻言，身子浑身又是一颤。
差点没忍住叫出声。
感受着夜风突然的一动，苏云以为是自己说错话，急忙改口，“哦，不对，是夜风你真的太好了。”
夜风咬着牙，舌头抵住上颚，身子更僵了，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尾巴上传来的奇异的触感，一阵一阵的冲击着他的神智。
他强忍住浑身的僵硬，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抱着尾巴的苏云丝毫没有任何起疑。
夜风的尾巴就是个小暖炉，抱在怀里暖暖的，没坚持三分钟，苏云就睡着了。
她睡得十分沉，连手里的尾巴都没有放开。
而夜风这是被折磨得苦不堪言……
一直到了后半夜。
“砰——”一声巨响把苏云从睡梦中惊醒。
她在睡梦中被吓了一跳，猛一下坐了起来，脑子迷糊，神经却很紧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夜风？”
夜风已不睡在床上，而是起身站到了门槛边，他一双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发亮，显然是在观察着门外的动静。
漆黑的夜里，只有一双幽幽散发着亮光的金瞳，苏云却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反而觉得很安心。
夜风的强大带给她的安全感是无可比拟的。
“有什么东西在门外。”夜风注视着大门口的方向，警惕着。
“砰——”又一声撞击大门的响声，像是什么重物用力击打着厚重的木门。
夜风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怒吼，包含着威胁的意味，警告着门外未知生物。
可门外的东西却不为所动，依旧一下一下地拍击着门口。
“咚咚咚——”
木门被剧烈的碰撞冲击得摇摇晃晃。
所幸木门很厚实，而且背后还顶着几根粗壮的圆木，除非来了一头大象，不然这个木门绝对是很难被撞开的。
但是即使木门稳若金汤，但门外的东西依旧非常倔强，依然在持续不停地撞击着门口，直把门口撞得砰砰响。
苏云听着木门发出来的砰砰声响，也起身下了床，她翻出藏在床脚的匕首，慢慢地握紧了它，心脏扑通扑通乱跳，这一切让她非常紧张。
随着猛烈的撞击，门口剧烈晃动了一会，门口摇摇晃晃的，感觉有些不稳的迹象。
就在苏云紧张得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里面跳出来的时候，门外又突然安静了。
随即门外是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这是什么情况？是走了吗？”苏云抱着侥幸期盼道。
夜风竖起耳朵，“应该没有，感觉还在门外。没有听见离开的脚步声。”
然后，话音刚落像是回应一般，随着门口一阵巨大的摇晃。
“砰——”一声巨响再度在门口响起。
然后是一阵密集的撞击声。
“砰砰砰……”
苏云的心也跟着那阵撞击声，砰砰直跳。
所幸的是门口一阵晃动后，门口还是支撑住了，没有破防。
看着晃晃荡荡的门扉，苏云第一次感谢自己选了个门口结实的小院。
坚强的木门再次守住了对方的攻击，门外再度安静下来。
苏云觉得不能坐以待毙，抓紧时间得扛两个柜子大缸什么的，堵住门口。
以防对方的下一次猛烈攻击。
而就在苏云哼哧哼哧开始移动柜子的时候，门外的撞击声并没有如料想的那样重新出现，
而是一阵低低的抽泣声。
苏云感觉不太对，“好像是哭声，外面的好像是个人，不是什么东西。”
“人？”夜风挑挑眉，望着摇晃的大门，决定道，“那我先上去看看。”
说着他足尖微微一点，还没有等苏云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跃上了围墙。
夜风站在围墙上，朝着门口方向望去，小心地观察着。
“怎么样怎么样？是人吗？有危险吗？”苏云在下面跳脚，有些担忧。
夜风摇摇头，“不是人，是那黑色的那只人鱼。”
“啊？黑色人鱼？”苏云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她她…她怎么到这来了，我记得溪水离这里远得很啊！”
“我也不知道，只是她看上去情况不太妙……”夜风眉头轻皱。
“怎么回事？我也要看，快拉我上去，夜风。”苏云伸出手，就要往围墙上爬，小时候没少爬树□□，这点围墙难不倒她。
在夜风的帮助下，苏云顺利地被带上了围墙。
此时天气正好，月亮从乌云里钻了出来，清亮的月辉掉落在地上，将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
乌青的瓦片，细长的枝叶，还有地上那一条长尾的人鱼。
浑身沾满了泥土叶片整只鱼干水地匍匐在门前的台阶上，十分狼狈。
听见他们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人鱼循着声音望了过来，终于发现二人的存在。
匍匐在地的身体再度抬了起来，她努力地支撑起上半身，抬起头，柔软哭泣的模样早已消失不见，她一双眼睛变得锐利又凶狠，她仰头对着围墙上的两人，露出尖牙，恶狠狠道：“原来真的是你们，快把雪珀交出来！”
“雪珀？”苏云夜风对视一眼，互相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迷茫。
确认过眼神，都是不知情的吃瓜人。
“什么雪珀？”苏云满脸疑惑。
“装什么傻？难道不是你们把她抓走了？”对方虽然一身狼狈，输人不输阵，依旧气势汹汹地瞪着他们两。
苏云夜风大眼瞪小眼，二脸蒙圈。
夜风：“雪珀是什么？”
最后还是苏云反应快，她探出头试探着问道：“莫非是白色的那只？”
黑人鱼气势汹汹：“就是她，你们把她怎么样了？快把她还给我！”黑人鱼确认了白人鱼在他们手上后，一秒立刻进入备战状态，拱起背脊，鱼尾紧绷到极致，利爪也伸了出来。
“喂喂喂，有话好好说！我们没有把她怎么样，只是看到她缺水倒在坑里，才救了回来……”苏云蹲在墙头好声解释。
“我不信！这里分明有血的味道，是雪珀身上的味道。”
“我为什么要骗你？”苏云一挑眉毛，觉得有些诧异，“以你现在的状态，怕是连我都未必能打过。”见对方一直不讲道理，苏云也没有了耐心，手中的刀微微动了动，在漆黑的夜中闪过一丝亮光，威胁意味明显，明明是自己好心救了她的同伴，她如果是想要恩将仇报的话，那她也绝对不会客气。
尖利的刀锋在黑夜中微微散发出寒光，苏云眼中警告意味明显。
旁边高大的兽人也伸出了尖锐的利爪。
黑人鱼见状微微一愣，脑子里这才稍稍冷静下来，停止了愤怒跟嘶吼。
苏云见她终于肯冷静下来，继续讲道理：“我们没把她怎么样，她正好端端的在水池里休息，不信你可以看看。”
黑人鱼的状态非常不好，由于脱离水太久，加上一路爬行，手臂上都是摩擦的血痕，尾巴上的鳞片也是掉得七零八落，浑身都是泥土草叶，与当初优雅冷艳截然相反。
看着她纤细的手指全部裂开，迸出鲜血，手臂上的鳞片几乎都掉光了，可她就像是感觉不到疼痛般，一次又一次撞击着大门，对着她的“敌人”拼尽全力。
明知道在岸上并不是她的主场。
明知道希望渺茫。
黑人鱼的脸色微沉，再度抬起头绝望的眼里却多了一抹毅然决然的神色。
看着那样坚强又绝望的人鱼。
苏云忽然有些不忍，语气微微柔软了些，轻声道：“她没有事，已经包扎好了伤口，我们把她放在水池里面很安全。可以让你进来看，只是你要保证，进来以后不能对我们动手。”
“真…真的吗？”面对忽如其来的转变，黑人鱼显然是不肯相信。她仰头望着苏云柔和的脸庞，还是有些犹豫。
苏云握着刀柄，手心里微微出汗，如果可以的话，她并不想跟对方动手，虽然他们的优势很大，但是殊死一搏……
苏云不想冒险。
“你可以信或者是不信…你知道的…”苏云握着刀柄，眼神坚毅。
黑人鱼立在原地，沉默良久，最后终于点头同意了：“好，我保证。”
苏云松了一口气，轻声道：“夜风，把门打开吧。”
夜风有些迟疑，“可是……”
苏云知道他想说什么，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道：“没事的…就算是打起来，我们也能赢。”
看看苏云坚定的脸，又看看那只受伤的黑人鱼，夜风还是点点头，答应了。
顶住门口的圆木被移开后，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在苏云跟夜风神经紧张的戒备下。
黑人鱼边迫不及待用纤细的手臂支撑着巨大的鱼尾，移了进来。
一步，两步……
纤细的手指都被地板磨得鲜血淋漓，难以想象离溪水这么远的距离，对方是怎么移动过来的，还在门口上撞了这么多下。
黑人鱼艰难地爬在地上，终于好不容易撑起身子，来到雪珀的身边，看见盈盈的月亮倒影中，池底的人儿依旧那么美丽安静，完好无损的出现在她面前。
“雪珀雪珀……”黑人鱼伏在池边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声音轻柔无比，像是最细腻温柔的抚摸，又像是亲密的吻，一声一声动人心弦。
沉睡中的人鱼，被熟悉的声音温柔呼唤着，一声声，一句句…她眼皮微微颤抖着，终于睁开了琥珀色的眼眸，第一眼就看到呼唤着她名字的人。
她目露欣喜，刚想笑着伸手抱住对方，却猛然发现了对方身上的伤，欣喜全部转为惊讶，她看着伏在池边一身血污狼狈的黑人鱼，惊讶出声：“晚晚？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再次看到醒过来的雪珀，晚晚眼泪一下子就夺眶而出，“雪珀，太好了，太好了，原来你真的没事。”
晚晚唤醒了沉睡的同伴，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随后头一歪，终于再支撑不住，双眼一闭，倒了下去。
“晚晚，晚晚！”雪珀好不容易醒来，晚晚又倒下了……
“喂喂？不是吧？”远远观察的苏云惊叫出声，“不是吧……又来？”
看在水池中，一醒一晕的两只黑白人鱼小姐姐，苏云揉着发痛的额头，又叹了口气。
“雪珀小姐姐？请问是叫这个名字吗？”苏云迟疑地上前一步，池子里的雪珀，看见晚晚倒下来，整只鱼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她不顾受伤的鱼尾，艰难地扶着池边，立了起来，探出大半个身子抓住晚晚的手，想要将她拉进水池里。
“我觉得你伤口还没有痊愈还是不要乱动的好。”苏云上前一步阻止了对方的动作。
“可是晚晚她……”雪珀闻言微微一愣，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两个人，一个看上去很弱小的人类少女，跟一个沉默的兽人少年。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了周围的环境，不再是水边，而是人类的居所：“你们是？这里是？”
苏云指了指雪珀尾巴缠绕着的绷带，简短又迅速地答道：“是我们救了你。”
雪珀这才低头注意到自己的伤口，不知何时已经被人包扎好了，她抬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又低头去看满身鲜血的晚晚，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是眼前的人类少女跟她身后的猫耳少年，是他们救了自己。
“谢谢你们救了我......谢谢...谢谢...”雪珀颤抖着嘴唇，眼神充满了祈求：“你们可以不可以帮我...”
苏云知道她想说什么，迅速地打断了对方的话，“她之前将我拖下水，险些让我死掉......”苏云不是个没有原则的圣母，在是非对错之间，苏云并不会一味选择仇将恩报。
雪珀正在为遇上了好心搭救的人类而开心，听到苏云的这句话，她的心又坠了下来，“怎么会呢？晚晚她这么善良……”
“怎么不会？”苏云亮出手臂上的伤口，“这就是被她弄伤的手臂。”
雪珀的表情从最开始的诧异慢慢转变为沉默，苏云手上的手臂确实是只有人鱼利爪才能弄出来的。
道理她都明白，如何让一个曾经被伤害过的人，去救伤害她的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即使是这样，她也无法袖手旁观......她知道晚晚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要不是她受伤昏迷......
要不是她被洪水冲走......
晚晚也不会变成这样......
所以，即使是毫无尊严的哀求也好，乞求也罢，只要能救回晚晚，她都不在乎。
绝望的人鱼抱住受伤的同伴，绝美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哀伤，“晚晚这都是为了我，为了我才想要驱赶靠近水边的所有人的……她不是有意的……如果能治好她，不论是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宝石也好，鳞片也好，只要你们能救晚晚，我都可以……”
说着她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竟然流下泪来，眼泪化作晶莹剔透的宝石，掉进了水池底。
“如果你们执意不肯原谅她，那我就用命来抵吧。”说着一脸哀伤的举起手就要割喉自尽。
“哎，别别别。”苏云急忙上前一步，拦住了她，冷酷道：“法律是不讲究抵罪的。一码事归一码事，就算是你死了，也无法消弭她犯下的错误，我也还是不会救她，你别做无谓的事情。”
看到举着手就要割喉的人鱼，苏云吓了一跳，这些兽人们怎么脑子里都是一根筋呢？
动不动就是打打杀杀的，真吓人。
苏云不是计较，只是——
“法律？”雪珀露出一丝迷茫的神情，脸上的泪水更盛：“那姑娘你希望我们如何？要如何你才肯救晚晚，只要你说，我愿意赎罪。”
苏云：“……”
“首先要赎罪的不是你，是她，我的要求并不高，故意伤人，按照法律是要坐牢的，眼下没有牢，那就只能罚款了，之后你们要打工还债的。”
“打工还债？”雪珀睁着眼睛，一脸不解，“什么意思？”
“就是我们要求补偿！”苏云一脸正色，她想好了，为了弥补自己的精神身体损失，还是得让她们补偿自己的百八十斤鱼之类的。
“好，我答应你。”雪珀答应了苏云的要求。
“而且我方还要求诚恳道歉以及后续人身安全保障。”苏云正色。
雪珀：“嗯，我会让晚晚跟你道歉的，她一直都很善良的，做错了事情，是要认错......”
姑娘，你怕不是对善良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不过看着雪珀淌着泪水的苦苦哀求的可怜模样，苏云其实最终有些心软了，最后谈妥了条件，才决定要救她们。
“好吧，夜风过来搭把手，把她抱到井水这边。”
夜风有些迟疑，他不是苏云，而是结结实实经历了残酷末世的过来人，对于这些一开始就抱有恶意的人，他向来是……
他低垂着脑袋有些踟蹰道：“苏云你不是说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吗？”
苏云叹了口气，一时间不知道是为夜风真的记得她的教育小课堂而高兴，还是要为自己的心软而难过。
她轻声道：“没办法，就当我被美色冲昏了头吧。我愿意再给她们一次机会，反正现在是在岸上，如果出了变故，我会毫不犹豫的。”
苏云最后轻轻挽了一下刀花，比了个下手的手势，虽然动作果敢利落，眼睛却是一片明澈。
夜风低头去看，眼前的人类女孩既弱小又坚强，既谨慎又鲁莽，人类总有他读不懂的情绪与举动，就像是现在，她即使是面对这样的处境，眼底仍有一片温柔与纯粹的善意。
她无时无刻都是乐观的，勇敢的，勇敢地对万事万物抱有满满的信任，勇敢地对这个世界抱有信任。
夜风叹了口气，作出了让步，就当是给自己，也给这个绝望的世界一点信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