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穿越重生>世子夫人想和离>第84章 太庙之上

  杜衡和江逾明对视一眼, 快步过去,火光一递,只见黝黑的深井倏然一亮, 井壁一面铜镜反射了火把的光,一下照到地底, 让他们看见了底下所谓的“人”——那是一具枯骨。

  江逾明又查看了几口井, 发现这里的井很浅, 而且下头都有死人!

  他连忙叫人把尸体搬上来,一一查过, 又是一阵功夫。

  杜衡蹲在尸体前面:“看着死了有些年头了。”

  江逾明却停在刚搬出来的那具尸体面前:“这具是新的……而且这里全是女子。”

  杜衡啧啧称奇:“太庙的后松林里,藏了七口井, 还埋着十一具女尸……”

  他们两人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杨进观却抱着丹青相哆哆嗦嗦,他本就是文官, 又不像江逾明家中有个打仗的爹,自己又会功夫, 也不像杜衡一样, 喜欢跑大理寺看人验尸。黑压压一片大火烧过漆黑,地上全是死人枯骨, 杨进观双腿一软,吓得跌倒,却恰好摔在了江逾明面前的尸体身上——他失声叫了一声, 刚要跑,又觉得那人似曾相识:“这这这, 这不是庄娘嘛……”

  江逾明一顿, 倏然回头:“庄娘?杨大人在说什么?”

  庄娘是那十八个女子中的一个, 还是年纪最小的, 不过杨进观认识她,主要是因为庄娘是奉京闻名的扬琴高手。

  杨进观的娘亲大寿时,曾把她请到家中为寿宴助兴,只不过后来就没有音讯了,他原以为庄娘是嫁人了,如今看来,竟是死了!

  杨进观连忙摇头:“没没没,我什么也没说。”

  江逾明不置可否,走过来扶了杨进观一把:“杨大人官在詹事府,大半夜的,跑这来做甚?”

  杨进观别过头:“我我我,我就是来散散步……”

  “散步?太庙失火,杨大人去哪散步不好,怎的偏偏到这来?”

  杨进观一时答不上。

  杜衡摇着头走过来:“杨大人甚是可疑啊……难不成今夜这大火,与杨大人有关?”

  “休要胡言!”杨进观被吓住了。

  江逾明见天色将明,再这么绕弯子,只怕会被人发现,杨进观是重要人证,他既然到这太庙来,定是跟陈鹏有关,于是:“杨大人,令郎与妾氏之事,我闻伤悲。”

  杨进观微怔:“你知道什么?”

  江逾明神色淡淡:“我知道什么取决于杨大人知道什么。”

  他话是这般,杨进观却听出了一丝威胁,他心虚地垂下眼,不去看他。

  江逾明微微眯起眼睛:“杨大人难道就不想要回自己的孩子吗?”

  杨进观愣了:“你什么意思!”

  江逾明徐徐道:“雷大人那日去陈府,他见到孩子了吗?”

  杨进观不说,他也知道:“没有。”

  “同样是妾室和儿子,为何他见不着,偏偏大人您却见着了?”

  杨进观在他的话里冷静下来:对啊,既然不是他的,为何还要给他看?

  “因为他想,他想……”陈鹏想什么,杨进观也不知道。

  “这里的尸体原本应有十二具才是,可如今却只有十一具,消失的那一具,应该是您妾室的吧?”

  江逾明说得对,正常来看,他的妾室应该也躺在这里才对,可并没有,他的妾室是在泾水河里被人发现的,为什么?陈鹏为什么单单对她例外?

  “你到底知道什么?!”

  “陈大人可有调查过令妾的户籍?”江逾明抛出了杨进观不知道的信息,“那女子,是陈鹏的庶妹,少时走丢,后来辗转到奉京,只是一直未与陈家相认罢了。”

  杨进观心间大骇,又觉得哪里不对,定了定神,觉得自己险些被江逾明骗了:“既然如此,她为何会被杀死?”

  “是啊?为何?”江逾明在他这句反问里笑了起来,“难道杨大人不想知道吗?”

  “你!”

  “做生意还讲究以物易物,等价交换,杨大人觉得呢?”

  聊到这地步,就不用藏着掖着了,杨进观冷笑一声:“江大人到底初涉官场,陈家什么人物,我若出面指认阁老,后果是什么?江大人一句不清楚,要的就是我杨家满门的命。”

  江逾明却道:“太庙重修于康乐二十年,当年负责督造的就是陈阁老,陈阁老在太庙这,修了这样的井,葬了这样的人,杨大人觉得皇上会放过他吗?”

  杨进观心间一动。

  紧接着,江逾明又说:“难道杨大人,真的不想要你的儿子了吗?”

  他说了两次“你的儿子”,杨进观心都乱了,难不成那真是他的儿子?!

  杨进观喉间微紧,心跳渐渐快了起来,在他犹豫不决时,他若隐似无地感觉到江逾明眼底“姜太公钓鱼”般的笑意,他说:“我能帮你。”

  -

  深夜,陈府。

  陈鹏刚刚睡着。

  他这两日因为潮州和陈子酬的事殚精竭虑,折腾了一日才睡着,他这个年纪,已经不似从前,少休息一日,伤害都是立竿见影的。陈鹏舒服了这些年,这一场,几乎伤筋动骨,晚上是点了安神香才睡的。

  以至晚上出事时,王管家在门外踌躇许久,都不敢敲门,直到听见里头有了响动,才敢发出声音。

  “又出什么事了!”陈鹏语气里藏着不耐。

  王管家心里一“咯噔”,但也只能战战兢兢开口:“阁老,太庙起火。”

  不过须臾,陈鹏就披着大氅出来了,眉头挤成一个川字,脸色难看得吓人:“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起火了。”

  王管家也慌了:“昨日元宵节,百姓们放的启明灯,把太庙里头那片松林给点着了。”

  松林一出,陈鹏面色越发不好:“宫里如何?”

  “还不知道,朱恒还没见着皇上,怕是要天亮。”王管家躬着身,试探着问,“阁老,那些井,还有那些女尸……”

  陈鹏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接过暖手炉,已经有了主意:“你去安排一个山水道士,道行不用很高,嘴皮子厉害就行。”

  王管家不敢有异:“杨大人和雷尚书那边……”

  “他们还没这本事……”陈鹏一脸从容,“而且他们俩也没这胆子,否则那日到府上,也不会像耗子似的,灰溜溜地来,又灰溜溜地走。”

  王管家忙道:“阁老说的是。”

  陈鹏并不觉得这事棘手,只说:“这几日把后宅的那些女人给我看好了……杨家和雷家那边,也给我盯紧……”

  王管家一一应过。

  陈鹏没心思再睡,叫人焚香沐浴加更衣,等着皇上召见,不想他刚舒缓心神,偏偏这时,丫鬟在斟茶时,把茶盖摔碎了。

  陈鹏眼皮一跳,不用吭声,丫鬟就被人拖下去了。

  陈鹏对这些小事很敏感,觉得不详——太庙之事,皇上不能拿他如何,顶多贬官,可他却依旧觉得不放心,他掀了掀眼帘:“潮州那边的事如何了?”

  “青公子还在追查。”

  陈鹏微微点头,闭上了眼:“潮州千万不能出事。”

  天色薄薄地亮起来,今日阴云密布。

  皇上是早时才知道太庙之事,却也不妨碍他雷霆震怒。太庙是皇家供奉历代先祖和祭祀的地方,其地位意义可想而知。

  赵胤在寝宫里发了好一通火,第一道令就是三年内禁放启明灯。

  后来,兵马司和城防所抓了几个百姓担责,皇上的怒火才稍稍散了一些。

  昨日在职太庙的宫女和太监全受了牵连,连主管的官员也免不了难,这么一通顺下来,这才说起那七口井的事。

  此事牵连甚大,在太庙里私建枯井,无异于践踏皇家权威,更何况这枯井里,还有十一具女尸!

  大逆不道之事接二连三,赵胤彻查当年负责修葺太庙之人,查到了陈鹏身上。

  陈鹏应诏入宫。

  大殿之上,正闻帝赵胤目光黑沉一片,多年来养成的威严气魄从玉阶高座上直迫而下,他的目光里藏着庄严和不容僭越,第一次直呼阁老大名:“陈鹏,康乐二十年太庙重修,可是你负责督造?”

  陈鹏的脊背微微弯曲,乍一看,像是一个普通的六旬老人,可再看第二眼,就知道他冷淡面容遮盖下,是吐着长信阴狠无比的毒蛇,他掀袍跪地:“正是老臣。”

  “昨夜太庙失火烧毁松涛密林,露出了里头七口无水枯井,既然当年太庙是你担职重修,这事,你可认?”

  “这事确实是老臣办的,还请皇上息怒!”陈鹏老态龙钟地跪在地上。

  赵胤咄咄道:“私建无水枯井,还摆出那样的七星阵法,陈鹏!你到底是何居心!”

  陈鹏磕头不起,高呼:“皇上息怒!老臣让人私建枯井,其实是为皇上、为我大梁着想!”

  陈鹏真切道,“当初建造太庙时,老臣特地造访了山水名士了然大师,大师造访太庙时与老臣透露,太庙选址四面无遮,穿堂煞,晦气沉积,地面衰,正需要这样的阵法,才能稳固我皇家福袛。”

  赵胤冷着脸:“胡言乱语!”

  “万万属实!臣今日起身知此噩耗,坐立难安,忐忑徘徊间担忧是不是这七星阵法失了效用,才叫大火降临,臣还特地把了然大师请到府上,就是想请大师再次指点,今日面圣,老臣知皇上会生疑,还把大师一并请来了。”

  话音一落,一个青白道袍道士在殿中央跪下,他道:“太庙圣地,原是鸿源高耀,龙脉所在,可修缮当年,天极异象,太庙坐运东方,五行缺水,尤其是木下空悬。”了然大师徐徐而来,“贫道给阁老出了主意,便是在太庙之上,松林之内挖造七口无水之井,设成七星之阵的模样,积蓄天水,以平衡天地运势……”

  那道士还没说完,赵胤便冷言打断:“妖道乱言,你可知欺君是何罪!”

  陈鹏再磕头:“皇上息怒!”

  殿中一寂,赵胤沉沉道:“轻信妖道,在太庙私设怪阵,藐视皇权,陈鹏,你可知罪?”

  “老臣也是一时糊涂,还望皇上责罚!”

  在场之人在皇上这一沉声中,不敢开口,因为他们都知陈鹏必遭责罚,却不会是死罪。

  江逾明沉默不语——

  “臣有奏!”

  大殿一旁,一道深色官袍身影走上前来,他先是行礼,而后道:“臣要奏太庙怪井中葬藏的女尸,尽是陈鹏所杀、所藏!”

  陈子鹤在一旁大怒:“杨进观!你来凑什么热闹!”

  杨进观置若罔闻:“皇上,在太庙中发现的七口怪井之中,还查出十一具女尸,这些女尸可并非这七星之阵的一部分,而且这些女尸的身份,是这二十年来,奉京商贾官宦人家丢失的小妾!”

  这一言,才提醒人们莫要忘了那十一具女尸的事,在太庙修井可以说是平衡风水,可藏尸呢?

  杨进观朗声道:“想必诸位都知年前我家妾氏和孩子丢失之事,下官的妾室还被人发现死在了泾水河里,然而,只有下官的妾室被发现了,奉京这二十年来,还有十八起相同的案件发生,人却依旧杳无音信!”杨进观面色坚毅,心却乱了一团,当堂指认陈鹏,这可是他做最大胆的事了,他深吸一口气,“下官因妾氏之死,追踪调查,夜间外出时,又遇太庙起火,惊慌间想起太庙是阁老督造,便趁乱夜探,机缘巧合之下,这才发现了那些女子的尸体,得以让这些突然消失的女子,得以重见天日。”

  “既是找到了那些女子,那孩子呢?”殿中有人发问,眼神里带着急迫,很显然,他便是遇事官员中的一个。

  杨进观把目光转向陈欧鹏:“这就要问陈阁老了!”

  此言一出,殿中炸开了锅。

  井是阁老挖的,人是在里面找到的,那孩子只能问阁老了。

  陈子鹤张着大手,指着杨进观:“一派胡言!我家根本没有什么别人家的孩子!”

  杨进观冷笑:“那是自然,因为那些孩子都是阁老的!”

  大堂之中再次哗然,一时间议论纷纷,这阵子的风声他们不是没听到,可只是听说而来,远远没有当堂听之,更让人觉得匪然——

  “荒唐,荒唐之极!”陈鹏高声道,“杨大人有何证据证明那些人是老臣所杀?又有何证据,证明那些孩子都在老臣府上,又如何证明这些孩子是老臣的孩子?”

  杨进观被他问得静了声,半晌:“下官证明不了。”

  他话音一落,得到了一声嗤笑,可这声笑在安静的大殿中央,显得无比尴尬,因为除了陈鹏,在场不少官员的脸色都已经变了。

  杨进观顶着重压,硬声问到:“那阁老又如何解释,那些女子葬在了太庙井中!”

  天边下雨了,一声闷雷轰响——

  陈鹏的脸色有一瞬煞白,他眯起一双浑浊的眼:“那些尸体新旧不一,基本已经看不清面容,只剩枯骨一抔,你又如何证明这些人的身份?就因为一个庄娘?万一是巧合该如何论?进观啊,断案可不是光会数数就行。”

  杨进观看着江逾明,不知到底该如何收场。

  他那份无措的神态令陈鹏自得,他看着身后这些乌合之众:“回皇上,太庙枯井之事,确是老臣听信妖道谗言,全请皇上责罚!但是,井里的那些女尸的身份到底为何,是否与老臣有关,臣恳请大理寺彻查,还臣一个清白公道!”

  高堂之上,赵胤面色冷得发硬,知道这是陈鹏的缓兵之计,可这也是千载难逢的一个扳倒陈鹏的机会,但显然,如今这个局势,还不足以要陈鹏的命。

  赵胤寒着脸,眼底有些无助,用余光看向江逾明时,却发现他面色淡淡。

  正在这时,太庙之下传来了声响——

  “火烧太庙,是为不祥之兆!大梁之下,还存冤情,皇上,草民有本启奏!”这声音清新润朗,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气魄。

  众人的目光往下一走,一个白衣公子顶着寒风渐渐出现在众人面前,他衣着朴素,气质却让人不容忽视。

  赵胤坐在龙椅上,看不清来人:“殿下何人?”

  那人掀袍跪下:“草民是前都察院经历司经历温容之子,温以清。”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独有赵胤身形不变:“你有何事启奏?”

  “草民要状告内阁阁老陈鹏,借助职务之便,用数万霉米陈粮换走赈灾粮,致使北郡数万灾民民生涂炭!”

  雨开始下了。

  两个时辰前,奉京城外,姜溯正在和木商商量重修太庙所要的木材,回来的路上,刚好遇上修远侯府的车驾,他走过去打招呼,却发现马车是空的,周围脚印凌乱,打斗痕迹明显。

  姜溯觉得事情不对,派人把事报去了侯府。

  江逾明不在,这事被姜辞知道了。

  那日出事后,江逾明给姜辞增派了不少近卫,她听完姜溯传来的话,眉头一紧,觉得那些人估计是江逾明派去接潮州来的人证的。

  现在看来,应该是出事了。

  姜辞带着人,沿城外踪迹一路寻去,直到在泾水河的下游,发现了人影——场面上有两拨人,一方是江家护卫,另一方……

  姜辞突然掀开车帘远远地看了过去,她来得突兀,以至于一群人中,一个黑衣人顿时停住了脚步。

  但也只是一瞬,对方很快收敛目光,重新转了回去,刀锋抵着戌安县县令徐阵的脖子,看着众人的目光含着冷煞。

  但声势只是他一个人的,因为姜辞的到来,现场局势已经形成了包围,他们若是不放走徐阵,他们也走不了——

  温以清和长笺的目光紧盯对方,步子紧咬,但又不敢太过靠近,生怕对方一激动,就把徐阵给杀了。

  “我众你寡,今日你们想走,就必须把人留下,否则,你们全都走不了。”温以清试图以理服人,“为了一个徐阵,留下你们全部人的命,不值当吧。”

  对方握着刀,手背青筋暴起,轻笑:“值不值当?只要这人你们想要,那就值当。”

  温以清顺势把刀丢了:“那我们不要了。”

  长笺一愣。

  对方显然也愣了。

  温以清徐徐:“我们已经掌握了陈鹏霉米一案的罪证,有这人在,只是多一个人证而已,只要我们上报朝廷,皇上自会彻查,有没有徐阵其实并不重要。”

  对方眯起眼睛,似是在考虑他这番话的真伪。

  温以清继续道:“现下我们赶时间要走,人我可以给你们,但你们却一个也走不了,到时候把你们交到皇上面前,也是不打而招的铁证之一。”

  对面的人因为温以清这话,神态有些慌了,忙转头去看正在绑架人质的黑衣人。

  温以清退到后头:“如今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我们人多,你们人少,你们今日肯定是走不了的。”

  对方咬牙道:“鱼死网破,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是嘛?”温以清清润一笑,“那就试试吧。”

  兵刃相接,擦出的火花,切断了河畔的苇草,血腥四溅,撒在雪地上,像是病恹恹的梅花,可风过还没一瞬,对方突然把徐阵往他们那边一推——

  长笺连忙欺身,上前护住,刀锋对着对面。

  对方一行人拿刀护着自己,说了条件:“让我们走。”

  温以清示意长笺,交锋便停了。

  双方都没有人动,黑衣人如风退散。

  只是在走时,其中一人忽然往后看了一眼。也就是这一眼——

  “青胜兰!”姜辞站在马车边上,裙摆清扬。

  那人停住了,却不敢转身。

  “那日在书房,来杀我爹的人是不是你?”

  青胜兰瞳孔一缩,握着刀的手一颤,不敢说话。

  姜辞静静地站在那里:“不要再做错事了。”

  四野寂静,阴云之下卷起了风,长发凌乱,人与人的面色模糊,身侧,是杂草哗啦作响,它很乱,却又在几阵风后,声音清晰——

  地上的覆雪被风吹得微散,露出了地下迎霜而看的青草。

  青胜兰走了。

  他们一路浪奔到城门才停住。

  周围的人没有一个敢吭声,只有阿无,他比划着:公子,那人我们真的不追了?

  “不追了。”

  阿无:那老爷和夫人怎么办?

  青胜兰垂了眼,回头望来路,想刚刚那个消失的倩影,忽然道:“去陈家。”

  撤出泾水后,姜辞分出一部分人,把温以清和徐阵护送去了江逾明那儿,并让人把方才的事告诉了江逾明。

  大雨磅礴而下,流水淅沥作响,温以清跪在殿中,朗声上告:“康乐二十三年,陈鹏授命到北郡赈灾,可身为监察御史的他却私与地方官员勾结,用霉米换走了数万石赈灾粮,霉米发到北郡,死了数万人,可碍于北郡山遥路远,交通闭塞,奉京对此一无所知!”

  大殿中央又是一阵喧哗,贪墨赈灾银粮可是死罪——

  陈鹏终于慌了,他急切道:“无知宵小,竟敢在御前信口胡说!皇上千万莫要信他一面之词!”

  温以清无视他的高声阻拦,继续道:“此是前潮州州府项伯遗手书,项大人在潮州为官三年,便是为了调查陈鹏贪粮一案!另还有当年参与此事的地方官员的签字画押,皆是指认当年之事乃受陈鹏指使。”

  徐阵跪地长哭:“项大人死前,将此遗物托付给我,就是想北郡的恶事得以天下昭昭,还希望皇上能替北郡数万冤魂,昭雪!”

  他声音悲戚,在场之人无不为之动容。

  赵胤冷声道:“陈鹏,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皇上,今日之事,事事针对我陈家,皇上难道还没看出来吗,定是有人在打击异己!这些证据,都是假的!皇上,当年同老臣一道去的北郡赈灾的乃是雷尚书,老臣到底有没有贪粮,一问雷勇便知!”

  赵胤把目光落在雷勇身上。

  殿中寂然,雷勇颤微微出列:“回禀皇上,当初赴北郡赈灾时,微臣不过八品照磨,对此事一无所知……”雷勇顿了顿,似是在回忆,又似是在挣扎,“不过当年在北郡赈灾时,确实死伤的难民颇多……”

  “胡言,一派胡言!”陈鹏急急发问,“若是当初赈灾不利,都察院中为何无人告状!”

  “因为就连当初的都察院,也是被你收买。”温以清冷声开口,他家便是出身都察院,这话说出,自是无人怀疑。

  而都察院作为皇上都察百官的重要机构,竟能受人收买,这是公然视皇权尊严于无物。

  赵胤应声道:“人证物证确凿!陈鹏,你还有何话想说?”

  陈鹏站在殿中,一一看向周围的人,两件事之后,竟是再无一人肯为他说话,他愣了片刻,凄凉地笑起来:“皇上设局杀我,还要我说什么——”

  赵胤在他的笑声里皱眉,却不会因此姑息,他站起身来,长吐一口气,像是多年的心愿就要得偿:“内阁阁老陈鹏,杀人藏尸,在太庙私设怪井乱阵,又与北郡地方官员,结党贪污,结党营私,如今数罪并罚——押入大牢,三日后,于午门处斩!”

  陈鹏在赵胤一连串口谕中,瘫倒在地,周遭竟是三呼万岁,无一人再能顾他,众叛亲离之下,陈鹏无言地看着前路,只觉得乌云密布,下一闪雷鸣之前,他被人压了下去。

  三日之后,陈鹏一身囚衣被人装在囚车里,压出地牢,游示到端午门前。

  长街之上,尽是对他嗤之以鼻的人,当初他权势在手,多少人仰其鼻息,如今就有多少人对他嗤之以鼻。

  江逾明和杜衡坐在酒楼里,这里是陈鹏赴到刑场的必经之路,他们在等。

  杜衡道:“陈家满门刺配流放,看来皇上果然是对陈家恨之入骨。”

  江逾明抿了半口茶。

  杜衡两只手枕在脑后:“你说他就这么死了?”

  “不然如何?”

  “感觉不真实啊,这么一个大权臣……”

  江逾明冷声问:“前头这么多事查下来,杜大人还没忙够?”

  “忙够了,忙够了,我这不是一下子闲下来不适应嘛!”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可茶都换了一盏,都没见到囚车过来。江逾明刚要问,长笺就喘着粗气就进来了。

  他预感不对,微微皱眉,就听长笺道:“囚车被劫了。”

  江逾明飞快起身,丢下一句“乌鸦嘴”,闪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