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穿越重生>重新暗恋>第49章 绝处四十九

  眼前是一片金粉世界,琉璃铺地玉砌砖。叶朗眯起眼睛,看到正前方的舞台中央,满目猩红的烟雾灯光,一个踩着高跟鞋、两条长腿上套着黑,丝袜的女人,缠绕着一根钢管起舞。

  大厅里数列沙发卡座,荧光幽幽的台子上陈列着曲线妖娆的裸,身男女,扭动身体,或站或蹲。酒瓶闪射,烟草浓烈,低音炮里的摇滚乐震耳欲聋,但还能听见各处肆意的尖叫笑闹,有人从沙发上探身起来,直接把大卷的钞票塞进舞者的内衣里。

  叶朗跟着李东虔走上一条七彩玻璃搭建的宽桥,脚底下的灯光将这里映射得彩光淋漓,魔幻又靡丽。他俯视着这个妖魔窟的时候,没仔细看路,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的肩膀。

  他还没扭头,就闻到了一股相当刺鼻的气味。有条胳膊在肩膀上飞快地一搭,耳廓突然传开一片温热又湿润的奇痒,顺着皮肤底下的神经脉络,通电一般,瞬间窜到脊柱末端。

  叶朗蓦然回头,胳膊肘条件反射顶了出去。他看到一个衬衫纽扣全开的人,趔趔趄趄地撞到后面的靠栏上。在大片昏暗的背景里,那人袒露着大片苍白的胸口,没骨头似的,还不断向下滑溜着。

  李东虔一拉他的胳膊,制止了叶朗想过去补一脚的动作,“一看就磕药了,别管他。”

  “……”叶朗憋着一口气,用手背一蹭耳朵,触感一片黏,湿。他烦躁地擦了擦,终于忍不住低骂了一句,“操。”

  跟着李东虔上了二楼,明显这里清静多了,红绒金线的厚重地毯吸收了所有脚步声。叶朗本想去洗个手,但是刚推开洗手间的门,里面传来的高亢的呻,吟和密集的撞击声就让他触电一样甩上了门。

  叶公子不是不懂生理知识。他看过《人类性学基础》,《格雷解剖学》,还有随书附赠的高清全彩的人体构造海报。但看书并不会看得脑门冒汗,也不会像踩了石头上的苔藓一样,后脑勺炸开一片针扎的麻痒。

  他一边懊恼自己的反应,一边走到楚仲萧的包厢,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吵闹声,有低沉的男人声音,立即伸手一推门。

  看到里面的人,叶朗真想大骂李东虔这个废物点心一顿。

  原本他们计划的是瓮中捉鳖,把看场子的保镖叫来打他们一顿。但是李烽哥哥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居然还带着好几个人,而且整个包厢只有楚仲萧一个人!

  叶朗当机立断,猛一推李东虔,扔给了他一个眼神,然后只身踏进了包厢。

  若是他再老成一点,也许会笑脸相迎,说点瞎话,先拖住他们,拿烟酒摇,头丸和漂亮小姐什么的卸下他们的防备,再随意怎样。只是叶朗一直不怎么会说人话,楚仲萧倒是能说动死人,但她现在明显是害怕的,以一种防备的姿态和他们对峙着,眼里闪动的怒气又隐隐带着攻击意味。她像是随时能扑上来撕你一道血痕的野猫。

  李烽哥哥左右环顾着这间包房,鼻子里喷出一声啧,“有钱就是牛逼。”

  他一扭头,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楚仲萧,“小美女,别紧张,紧张什么?你他妈了个逼的找人在我学校里洒传单,还拍我翻墙的照片,嗯?现在谁都知道,我不来就是个孬种,我都没害怕呢你怕什么。”

  他从桌上的果盘里捏了片儿西瓜,两下啃光了,随手扔在地上,“咱俩叙叙旧么,把上次没干完的事干完?”

  后边三四个小混混发出低低的窃笑。叶朗冷冷道:“你嘴放干净点。”

  李烽哥哥负着手,很不见外地四处溜达了一圈,仿佛才注意到他,假笑道:“小兄弟,你也坐。”

  楚仲萧在一边问道:“车是你砸的么?”

  李烽哥哥笑道:“不是啊。”

  楚仲萧语速缓慢地说:“你们砸的那辆车报价两千万,而且你们砸车的时候,旁边起码有三个摄像头录下了经过。我知道你的名字,班级,学校;我还可以向警察指认你出来……”

  坐在沙发扶手上的一个戴眼镜的突然站起来,一声不吭,径直朝着楚仲萧走过去。她本来还有条有理的在说话,这下忍不住慌乱了,连连倒退,“李烽已经转校了,他还在校长那里供了你!你为什么——啊!”

  叶朗立马扑身上前,另一个混混立马抓住后衣领硬把人拖了回来,一胳膊勒住他的脖子,把他牢牢卡在怀里。眼镜男掐住楚仲萧的小细胳膊,把她拎小鸡一样提了起来。

  他听着楚仲萧的尖叫声,扭头时,镜片闪过毫无温度的光。

  眼镜男慢条斯理地说:“我觉得她说得挺有道理。”

  “你别碰我!”楚仲萧拼命想甩脱他的手,“滚!放手!”

  “个小奶孩子还想来威胁老子。”李烽哥哥目露凶光地走上前,冷笑着扯住她的头发,“这事呢也很容易解决,你给我老老实实的,谁也别告诉,叫几个人过来把爷爷几个伺候好了,以后这事就两清,我就不找你麻烦。不然咱们就耗着!我看是警察抓我抓得快……”

  那股让她极端厌恶又极端恐惧的烟味又扑面而来,那人的面容在混乱的光线里扭曲变形,声音是咬牙切齿的,“……还是我们几个先轮,奸你七八遍,划烂你的脸快!我告诉你,不是一路人,你他妈就别招惹。你爹妈进监狱,你来这种地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头皮传来的剧痛快要把她撕裂成两半,楚仲萧在几欲呕吐的时候,越过他的肩头看到了后面拼命挣扎着的叶朗。

  这一瞬间,在她单薄的胸膛里,暴怒如同火山爆发,连带着那颗一只手就能攥碎的脆弱的心脏都痉挛起来,血液隆隆奔涌。眼前的世界在摇晃,在崩塌,她仿佛穿越到遥远的未来,看到了自己这一生。底下压满了带血的不甘,无能为力的、徒有其表的一生!

  不管她如何咬着牙挣扎、退到无路可退,还是看不清、抓不住、做不了!

  李烽哥哥看到手底下的女孩流了眼泪,水迹闪闪发光,还以为自己恐吓成功了,就稍稍松开了手。谁料下一秒,她竟然不顾疼痛,扬头用力撞了过来!

  “啊!”鼻梁受到猝然一击,尖锐的疼带着一股酸麻泛开,他狂吼着松开了手。这小姑娘好似属狗的,扑上来一口咬在他虎口,尖牙凶狠地嵌了进去。

  混乱间,李烽哥哥没听到后面传来的惨叫。他没看见叶朗攀着卡得他窒息的那条胳膊,猛地抬腿,凌空一脚正踹身后那人的额头上。紧接着他顺势在混混怀里一转身,屈膝一顶,膝盖重重砸在那人的裆部。

  他把楚仲萧整个往墙上抡过去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巨响,眼前白光炸开,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有炸弹么?”他还在想。

  洋酒瓶碎得只剩了个把儿,叶朗抓着它,胸膛激烈地起伏,粗喘着后退了一步。

  李烽哥哥慢慢倒了下去。

  整个包厢一片死寂,鸦雀无声地听着外面传来的热闹声响。笑声,音乐声,谈话声,人们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李东虔终于反应过来叶朗要他干什么了。当他没头苍蝇似的带着人,撞开包厢的门后,看到的却是叶朗缓缓扭过头来,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

  -

  两个小时后。

  公安局灯光通明,叶朗握着一杯热牛奶,沉默地靠在椅子里。

  楚仲萧坐在他旁边。

  她看起来狼狈得多,蓬头乱发,衣衫不整的。有个女民警见她这样,好心想给她梳梳头发,一摸发现发根带血,顿时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她却一把拿过梳子,看也不看,刷刷几下简单粗暴地梳好了,“啪嗒”一声把梳子搁在桌面上。

  女干警都替她疼得慌。

  两个人就是一动不动地坐着,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又过了半小时,一个警,察推门走进来,看了看两个人,“哪个是叶朗?”

  “……我是。”叶朗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哑的。

  “你哥哥来接你了,”民警指了指门口,“在外面等你。跟我走吧。”

  叶朗本欲起身,又犹豫了一下,看向楚仲萧。后者语气倒是很冷静,“你先回家吧。我姑妈在外地,她要是来不了,你帮我请个假。”

  “让我哥一块带你回家吧。”他轻声说。

  楚仲萧看着他,摇了摇头,随后低下了脸,小声说:“不用了……谢谢你。”

  半长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所有的神色都隐没在阴影里。她看起来不那么骄傲,也没那么漂亮了,只是个普通的柔弱的小女孩。

  叶朗又看她一眼,站起身,跟着民警出去了。

  走到大厅的时候,他看到了霍杨的背影,脚步倏然一顿。

  霍杨穿一件剪裁合身的厚呢子风衣,围巾毛衣,颜色浅淡干净。他旁边站着个看起来就不像好人的男人,正在激烈地说些什么,走得近了,隐约能听见一些字句:“……你对我发火有什么用,我跟你说了,有事我可以去,你非得自己……把人撂在家里……行了人来了。”

  霍杨转头看到了叶朗,皱起了眉,“过来。站那干嘛,生根啊?”

  他见少年不动,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大步流星走过来,抓住手腕拉过来。一面走,他一面扭头对那男人说:“整天就知道碎嘴,遇到大事,屁用没有。”

  这人正是西城小霸王。小霸王指着自己,瞠目欲裂,“我操!我是管西城的,西城男孩!又不是管全北京的!”

  “这是你小叫猪叔叔。”霍杨潦草地跟叶朗一介绍,“全福利院数他最聒噪。”

  这哥们怒道:“人家叫你哥,你让人家叫我叔叔?你敢在我弟兄面前叫这个外号,你……”

  霍杨并不想跟他唠嗑,已经走了。

  他抓着叶朗越走越快,明显气得不轻,极力压抑着自己不要发火。叶朗跟在后面,注视着他的背影,不知怎的,死机了整晚的思想,像慢慢烧沸的水锅一样冒出了气泡。

  气泡越冒越多,水面渐渐翻腾。

  酒吧里昏暗暧昧的光线……

  舌头舔过耳廓的触觉……

  霍杨的侧脸……

  叶朗在什么东西破土而出的前一秒,猛地甩脱了他的手。

  霍杨猝不及防,被使劲甩了一下,立刻站住脚,火冒三丈地瞪住叶朗,“你什么脾气?”

  叶朗莫名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别过脸,盯着旁边呼啸的车道一声不吭。

  这副样子更激怒了霍杨,他从接到公安局电话时的不敢置信,心急如焚地赶过来还遇上堵车。当从问话民警那里得知事情原委,还看到了砸车的监控以后,他心里所有的焦躁不安全都化作了无可名状的怒火。

  这王八蛋,居然什么也不跟他说!

  霍杨指着他的鼻子,“我告诉你叶朗,别以为老子不敢揍你!”

  “遇到了事情,你要找家里人!关键时刻家里人不会害你!你明白吗?”他气得手都在发抖,他之前有多少悔恨和恐惧,现在就有多少怒火,“你不想找我,打电话给你爷爷啊!报警啊!你掰腕子都掰不过人家,逞什么英雄!”

  叶朗忍着说:“报警没用。”

  “没用?没用你早在少管所了你!”

  叶朗也压不住火气了,猛地抬起头来,“那你说我找谁?你他妈根本不管我!”

  “我不管你?!”他咆哮道,“我不管你?!”

  霍杨来回踱着步,感觉血压在直线飙升,脑袋发晕。偏偏叶朗今晚遭遇变故太多,也是心浮气躁,把余怒和委屈都一股脑发泄了出来:“这几天都是薛远哥哥做饭,你早上起床就走,晚上也不回来!我就一个人呆在家里!我找谁啊?找你你理我吗!你也不告诉我你在干什么——有把我当回事吗!”

  青年蓦然停步。

  “那我现在就告诉你,”霍杨怒极了。他又累,又心焦,还面对着这个不懂事的中二病,血管都快要烧裂,“叶鹤龄把你妈强行送去了戒毒所,那个戒毒所是个贼窝,看她无依无靠,逼她上街卖,淫!你现在知道了吗?知道了就闭嘴!”

  市公安局附近没有车位,霍杨的车停得很远。

  等他们上了路,时间已近午夜。大概是周五晚上的原因,路上居然又是堵车。

  车里非常安静,安静得憋闷。霍杨把车窗调到最低,连抽了好几根烟,还是烦躁异常。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即扭过头来,“你刚才是不是说脏话了?”

  叶朗这厢心情也烂爆了。他被莫名其妙的情绪折磨得难受,明明无比正常的事,他就是觉得尴尬又抵触,一上车,更是要疯。

  这里处处是霍杨的气息,好像身边坐着一万个霍杨。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味,但就是无处不在地提醒着他“他哥在旁边”,缩到角落里都没用,每一次呼吸都是在让这种气息更深地钻进神经末梢里。那地方最不能碰触,每次都能激出他一后背的汗。

  这会霍杨一扭头,叶朗差一点就要炸起来。等反应过来后,更是恼羞成怒,张口顶了回去,“你不也说了!”

  “我说没说你别管!”霍杨一拍方向盘,喇叭平地怒吼一声,他嗓门比喇叭还大,“你以后再敢说一句试试!”

  后面“嘁”了一声,也调下车窗,望着外面再也不理他。

  气死我了。

  霍杨整个晚上,心里反反复复都是这句话:气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