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穿越重生>重新暗恋>第16章 流萤十六

  叶朗抱着个大枕头,窝在自己房间里睡觉,睡得不甚安稳。这些天他睡惯了客房的床,身边也没人躺着,反而不大适应,翻来覆去好多次。

  就在他无意识间一脚蹬了被子,上半身慢慢滑下床侧的时候,隐约间有一双手托住了他的身体,免去了他一头摔醒的危险。叶朗条件反射,胡乱一抓,抓到了什么人的手臂。

  他半睡半醒地掀开眼皮,昏暗的房间里,只能看到青年一个大概的模糊的轮廓,声线仿佛赤足踩过温软的沙滩,海风悄悄溜过趾缝。

  “是我。”

  男孩揉了揉眼睛,“……哥哥?”

  “来看看你就走,”霍杨把他放回床上,掖好被子,温声道,“接着睡吧。”

  那怀抱非常温暖,让人心安,叶朗并不想离开,固执地抓着那人的衣角不肯松手,带着鼻音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

  果然,这招非常奏效。他闭着眼,感觉到有只手向后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力道温柔得像给娇贵的猫咪梳理皮毛,“还会撒娇啦?”

  那触感细腻柔软,霍杨终于舍得收回手的时候,男孩忽然往他掌心里拱了拱,脸蛋蹭过他的手背,很轻很轻地叫道:“哥哥。”

  万籁静默,钟摆平稳地走,他的心却一下子漏跳了一拍。

  霍杨在心里天人交战了一会,最后还是认命地叹口气,在黑暗中摸索着脱掉鞋,翻身上了床躺下。叶朗很配合地往床另一侧挪了挪,霍杨不用看他就知道,这小孩的嘴角一定得意地翘了起来,大眼睛又亮又坏,活像只小狐狸,“哥哥不回家了吗?”

  “睡觉吧你。”霍杨不想再惊动唐稚,也没盖被子,只枕着屈起的手臂打算对付一晚,叶朗却把怀里抱着的大枕头推给了他。

  霍杨拿着枕头看了看,发现那是客房的枕头,他昨天晚上还在这上面睡过觉,一愣之后,不由得目瞪口呆,“你……”

  叶朗把被子拽开,小大人似的在他身上披了一层,“晚安。”

  “别睡,醒醒醒醒。”霍杨哪里肯放过他,在他肩头戳了一指头,没有得到回应,就又戳了一指头。叶朗被他戳得脑袋往一边歪过去,但还是紧闭着眼睛,固执装死。

  他乐了,“干什么,敢做不敢当啊?看你这点出息。”

  叶朗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气息平稳,一动不动,安详得像睡在棺材里。

  霍杨盯着他头顶的小发旋看了一会,忍不住促狭心起,手掌伸到叶朗的后背下面,把他略微抬起来一点,然后把被子悄悄卷到他身下。霍杨依样在他另一侧身子底下也垫上被子,又悄无声息地直起身来,握住他的脚腕抬起他的两条腿。

  叶朗兀自装死,装了半天,打算换个姿势再继续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被牢牢裹了起来,一睁眼看到霍杨手里拿条搓成绳的枕巾,不由得大惊失色,“你有病!”

  “嗯……啊?”霍杨奋力压下他的挣扎,抻了抻手中的枕巾,兴致勃勃,“我这是跟你玩游戏,活动活动睡得香。哟嗬!这一尺三的腰……”

  “你把我家的钥匙还给我!”就在叶朗蹬腿扭动,挣扎不休的时候,房门的把手扭动,发出细微的声响。两人齐齐回头,看到唐稚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干嘛呢?”

  两个人一躺一骑,其中一个还被被子裹得全身上下只有眼,完美地契合了“大眼贼”这三个字。霍杨若无其事地收起了形状鬼畜的枕巾绳,咳嗽了一嗓子,“玩游戏。”

  “你什么时候来的?”唐稚明显也很惊讶,“怎么还……这什么夜生活?”

  “没错,这就是……”霍杨还没说完,就被早已蓄势待发的叶朗一下子拱翻在床,翻身农奴把歌唱,又是好一阵折腾,霍杨几次起身想说话,又被叶朗给砸了下去。这一幕看得唐稚叹息一声,把门给他俩带上了。

  她穿着长睡裙,打了个涕泗横流的大哈欠,无精打采地想:“大半夜被秀一脸,真好。”

  叶朗方才一个金蝉脱壳,把自己的睡衣也脱在被子里了,赤条条只穿内裤,张牙舞爪像只蜘蛛一样八在他身上。霍杨跟他闹了一身汗,躺在床上,年轻长年轻短地喘了一会,然后把叶朗的睡衣拽出来,甩到他头上,“穿上,别闹了。”

  叶朗却又开始装死,任人摆弄,眼皮和缝了一样,扒开只有白眼。霍杨彻底无可奈何,服侍他穿了衣服,想把他放倒在床上,他却又趴在自己胸膛上不挪窝,整一个大号牛皮糖。

  他束手无策地躺着,暗想:“我特地跑过来干什么,我贱吗?”

  他这么一想,顿时就心理不平衡了,双手托起叶朗的脸,左右拉扯了一番,“不行,不能睡。起来和我聊天。”

  叶朗专注装死,眼皮都不掀他一下。

  对方是个十岁的孩子,霍杨空怀一身车技无处施展,只能可劲儿折腾他那脸,“你说说,你过两天就走,我都大晚上来找你了,不陪我说说话?”

  叶朗在他手里不情不愿地挣扎了一下,“聊什么呀?”

  “聊聊……”霍杨想了想有什么八卦可挖,突然灵光一闪,小心翼翼地瞅着他,“给我讲讲你亲妈,怎么样?我以前都没怎么见过她。”

  一时间屋内非常安静。就在他以为叶朗睡着了的时候,紧贴着胸口的地方涌起了一股热气。

  “我五岁的时候,她从家里搬出去了。我问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他说舅舅生了大病,妈妈搬回去是为了照顾舅舅,要照顾很久。但是爷爷告诉我,舅舅吸毒,妈妈也吸毒,所以她不能继续和我们住在一起。”

  “……吸毒?”

  霍杨结实一愣,胸口处的热气好像忽然冷了下来。

  “我问过爷爷。 ”男孩声线平稳冷静,没有一丝起伏,“他说吸毒是吸食毒品,那种东西会让人不停地想再吃,但是吃多了会伤害健康,最后会死。爷爷还给我看了吸毒的人的视频,看他们怎么发病,怎么吸毒,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等会,”霍杨有点不可置信,“你说你爷爷给你看这个?当时你多大?”

  叶朗想了想,“小时候吧。一开始很害怕,后来看得多了。”

  “你看过多少次?”

  “好多次,爷爷说我要记住,要记得很牢很牢。”男孩还有点不解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你接着说。”

  他“嗯”了一声,“妈妈搬出去以后,就不大回来了,看过我几次。来看我的时候,总是在说让我小心李阿姨——她不让我叫妈妈,让我叫她阿姨——上次来的时候,她还找我要钱。”叶朗回想着自己那生母,神色不由地冷漠了下来,“我觉得她是真的在吸毒,因为她越来越瘦,还总是说一些很奇怪的话。说有人在害她,家里装着针孔摄像头,到处都是伊朗特务,美国被坏人操纵了。”

  “爷爷告诉我要自己学会处理,”叶朗安静片刻,“但是爸爸让我不要怪她。”

  霍杨迟疑了一下,“你爸爸这么说?”

  “嗯。”他应完这一声,就从霍杨身上滚下来,背过身来躺好,不再说话。霍杨本还在字斟句酌,现在也不敢吱声了,默默盖好被子,满腹心事地睁眼到凌晨,才睡了过去。

  说来也奇怪,睡前他怀里明明是空空荡荡的,第二天早上却还是被活活压醒。

  这两天霍杨打起了游击战,平常呆在家里看着叶谦,一瞅着那家伙还正常,就见缝插针地跑出去。待到走的那天,叶家上下都是一副要逃难的样子,全在收拾东西。唐稚一边把衣服卷成圆筒形,一边解释道:“没有,是我不想去他们家工作。”

  “他们家是大家族,在那里工作很有保障也很好看,但是走不远,没有前途。我不想现在就找一份养老的工作。”她蹲下身,将一缕发丝别到耳后,把几本翻得破旧的外语原装书塞进箱子,仔细一看,那居然是不同的几种语言,“说实话,我最梦想的是自由职业。等攒够了钱,我就去环游世界,路线我上大学的时候就计划好了。”

  霍杨抱着胳膊,啧了一声,“……其实我也干过这种事。”

  唐稚抬起头,诧异地扬了扬眉毛,看着这个平日里没个正形的大男孩,“你干过?”

  “嗯,环游了五道口,回家了。”

  两个人对视片刻,突然都开怀地笑了起来。

  “那你现在呢?有什么打算没?”唐稚道,“你现在是资产阶级啊,叶叔也不给我留个一砖半瓦的,真是的,看脸的世界。”

  霍杨仰天叹息,“现在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打算创业。没钱没权,连个恋童癖都当不了。”

  唐稚咔地锁上箱子,把背包和长长的马尾辫帅气地一甩,伸手拍拍他的肩,“没事,多看看大叔,我给你推荐几个科林·费尔斯的片子,争取培养新的性变态心理……”

  这时候李妍星在门外远远地喊了一声,“霍杨,车来了!你送朗朗去吧,我还要收拾一下房子。”

  “好。”霍杨应了一声。然后他上下打量了唐稚一番,一本正经道:“那我还是迷恋你吧,没胸没屁股,倒是肚满肠肥……”

  话没说完就被毫不留情地打了出去。他在心里感慨人无百日好花无千日红,转头看到小叶朗已经收拾整齐地站在了门口,有几个人正忙活着搬进搬出。他双手插兜,神色漠然,说让干啥就干啥。坐上车以后一直到了叶宅,还是这副霍杨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鬼样子。

  这大小两个人一反常态,只是牵着手,默不作声地下了车。他们绕过琉璃铺地、彩石围砌的雕像喷泉,汉白玉的天使们披了满身的彩光淋漓。他们走进主宅,一路穿过花木葱茏的天庭和空旷的前厅,辉煌的树枝吊灯低低垂落。

  他们一路过挂满了油画的曲折的游廊,远处传来嘹亮而委婉的歌声;走进厚重的桃花心木对开门,踏入正厅的瞬间,霍杨眯起了眼,仿佛全世界的光线都汇集于此。

  穹顶高耸,十六扇落地窗全部敞开,照亮了墙上交错拼叠的红金色马赛克,照透了纷扬漫散的白纱窗帘,照得那些鲜嫩欲滴的花朵全都活了过来,低笑软语,闲适从容。

  那地面用几色名贵的木料做了拼花,油亮鲜艳,只是仔细看去,那上面遍布了或浅或深的凹坑,显示出那上面曾盛放过怎样的辉煌热闹。

  霍杨也只能送到这里了。

  他松开汗津津的手,叶朗往前走了两步,又忽然住了脚,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霍杨硬扯起两边嘴角,弯下腰撑着膝盖,轻声道:“拜拜。”

  “你以后还会来看我吗?”

  “会,”他使劲点了点头,“肯定会。”

  叶朗看着他,又想拉住霍杨不让他走,又想耍点别的什么脾气,这些念头最后还是默默隐没在了一个名叫“恐惧”的奇点里,把他所有的孩子性情都吸了进去。他咧开嘴角,最后还是憋住了没哭,固执地问道:“每周都来?”

  “每周都来。”

  叶朗放开了他的手,低低地说:“我会听话的。”

  “好孩子。”霍杨摸了摸他的脑袋,目送着他跟着拎箱子的人,一路往前走。他呆呆地看着,直到看不见影子了为止,才慢慢地垂下了肩膀。

  他没告诉唐稚,他其实也有过和她一样的梦想。

  前一世霍杨毕业后找了几份工作,无一如意,做了两年,收拾了行囊开始到处混日子。他在地铁站里弹过吉他,做过家庭教师,酒吧里驻唱,还在边境被扣留过护照,后来又回国继续四处混迹。每当他深夜在陌生的街道上游荡,站在门廊下躲雨,在滚烫的马路上筋疲力尽地走,总情不自禁地想起以前的事,就像现在一样。

  想起自己还有过那样骄狂恣意的青春,无所顾忌的年月。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又点了申签。

  如果这次我再申不上!我就!

  ……

  ……

  ……继续写_(: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