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根本就骗不了他,自以为骗术高明,其实在他眼中,不过是自欺欺人。她说不舍得戴,可梧然来报,前几天当铺里出现过许大虎的身影,手中拿的正是那根玉簪。
她、她把他送给她的东西送给另一个男人?
相因端着晚饭进门,钟离述就冲口而出:“你竟然瞒着我做这样的事,你以为你是谁?”
她瞒着他什么了,或者说,她瞒他、骗他的事情多了去了,她怎么知道他说的是哪一件啊?难道他知道她是假冒的了?
钟离述突然大力拍了下桌子。
相因吓了一跳,内心却还不服气:会拍桌子了不起啊?
她暗自跺了下脚,就当是拍了下地。
“你老实交代,我送你的那根发簪,为何从来不戴?”
发簪,她早就换成实实在在的银子了啊。
钟离述极会观察他人表情,看相因吞吞吐吐,也不多问,直接打开妆盒,那个小木盒还在,里面却早已空空荡荡。
相因在心中暗骂自己,过了几天富贵日子,以前的本事都忘光了,从前她骗人可从来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怎么现在连表情都控制不好?让钟离述轻易发现了端倪。
钟离述一撩下摆,做了下来,一手把玩着‘物证’,道:“你最好说实话,因为你也骗不了我。”
相因心中一凛,难道是钟离述最近常常提起‘骗’这个字?她总觉得他是知道了些什么,心里厚实的城防被轻易攻破,她咬了咬唇,豁出去了,实话实说:“我卖了。”
钟离述挑眉:“哦?太子妃很缺钱呐!”
相因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钟离述又问:“你觉得,是我养不起你?”
“没有没有……”
“那你为什么处心积虑要藏钱?”钟离述突然变了脸色,凶了起来。
相因手指握住床板,好像这样的姿势能抵挡些钟离述的气势。
“对不起,我……”相因转了转眼珠,“小时候在宫里也不得宠,份例常常被下人克扣,我很怕没钱的。对不起,我会赎回来的。”
钟离述看她装出的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手中攥得越来越紧。
原来在她眼里,他送的东西和府里那些无关紧要的花瓶也没什么两样,她并没有因为是他送的就更加珍惜!
钟离述手掌发力,那个木盒瞬间成了木屑。
掌心掉落一些,他站起身走到相因身前,握住她的肩膀,用力揉搓,将手擦干净,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相因直到听不见他的脚步声,才敢呼出一口气,他刚才离她那么近,那样用力地看着她,那样用力地揉她,仿佛也要把她揉成粉末。
她拽过肩膀上的衣服,皱起了眉,噫——好脏。
钟离述最近愈发喜怒无常了,老中医说这或许是临近毒发期的副作用,她更一心一意想要让钟离述好起来。
月上中天,成败在此一举。相因扶他坐进去,浴桶中铺满药材,热气蒸腾,钟离述一直不说话,此刻闭上眼睛,开始让药力发作。
她特意赎回了那只簪子,戴在头上,想让他开心一点。
相因备好换洗的衣物,就退了出去:“太子爷,我先出去了,你有事叫我。”
五脏六腑开始有了暖意,久违的活力开始泛起涟漪。
但是为什么,他现在脑中全是陈相因的脸。浴桶中的水渐渐变黑,排毒愈发到了紧要关头。
他睁开眼睛,驱散那张脸。抬眸望向窗外——就是那里,就是在那屋檐下,她跟那个千里迢迢追来的老相好言笑晏晏,。
她只是把他当成一个临时的丈夫,呵,他钟离述还从没被人这样对待过。
原本放松放在膝上的两只手不知何时握成了拳,脸色苍白,他突然一口血吐出来,浴桶应声而裂。
守在外堂的东方阔一听,“不好!”
几人连忙冲进去,东方阔在他几处穴位一点,封住到处乱窜的毒素。
晕过去之前,他看到那嫩黄的衣摆,摇曳生姿,她怎么可能永远陪着他呢,她本就不属于他的。
东方阔急切问道:“怎么会这个样子?明明万无一失的啊,怎么会突然急火攻心?”
相因给钟离述擦去额头的汗,即使睡着了也还是很疼的吧。她小心翼翼给他掖好被子,合衣睡在他身侧。
“对不起,让你生气了……虽然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你到底在气什么,可是妨碍了你治病,总归还是向你道歉。”眼睫上沾了一滴晶莹的泪,她微微歪头,蹭到了他的中衣上。
她小声道:“你要赶快好起来呀。”
相因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事,钟离述整日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一直也没有好转的迹象。
她只好去问东方阔有没有什么方法,老中医咂摸了一下嘴巴,“嗯,我是不随便告诉人秘方的,除非……”
“除非什么?你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
“哈哈,倒也不用那么惨,就是这两天肚里没油水,想吃烤鸭了。”
相因双眼亮晶晶地:“真的吗?这还不简单,我这就给您做去。”
“哎哎哎,回来回来,我还说数量呢,先做十只我垫垫肚子,然后从现在开始到那小子复原,每晚一只。”
“啊?老先生您也不怕吃伤啊?”
一根食指在她眼前转了转,“不接受讨价还价哦。”
相因是不怵做饭的,可她眼巴巴看着东方阔啃到第五只烤鸭的时候,实在忍不住问:“老先生,那个秘方到底还缺什么药,能不能先告诉我一声啊?”
老中医挑了两个及其难写的生僻字,丢给了她,相因如获至宝。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翻遍医书,还真让她给找到了点眉目。
虽说同音不同字,但看这画上还是蛮靠谱的。据古籍上记载,这种草生长在高山上,及其难得,而且必要新雨后一个时辰内才有效。
她天天盼下雨,总算在一个午夜,酣畅淋漓地下了一场大雨。
她不敢耽搁,带了许大虎和几个侍卫就上山去采药。
药草生长在最高处,相因为了显示诚意,不让侍卫们帮忙,自己爬了上去。
连根抛了出来,正要往筐中一放,她脚下的泥方终于撑不住了,从两块石头缝中跌落,相因也随之踏空,摔了下去,一连滚了五六圈才停下。
衣服被剌破了好几处,好在只是些皮外伤,她紧紧护着手中那朵花草,侍卫们却都吓了个半死。
回府后,东方阔大吃一惊:“什么?你真的能找到?”
看这神情,相因有些莫名,他怎么好像惹祸了一样,不过相因来不及细想,赶快亲自守着熬了药,又命人送到钟离述房中,才去上药休息。
“钟离述吃药了吗,好些没有?”
一连问了三天,得到的都是肯定回答,可她却不信:“若是真的好些了,又怎会连床都下不来,你们定是唬我。”
话音刚落,一直紧闭房门的钟离述从内走了出来,穿得确实比以往多,但看身姿还和以前一样,精神也不错,相因这才放下心来。
钟离述转身回屋,门刚一关上,他便支撑不住,如玉山之将颓,往一侧倒去。
梧然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堪堪站稳。
“主子,野老说,您最好别下床,不然还不知要将养到什么时候。更何况今日外面大雪,您还出去吹了那么久的风。”
“呵,”钟离述咳出一口血来,“还不是某个笨蛋被人骗了,巴巴地去找什么花草,还真以为有用的样子。我若是不硬撑着出去让她看看我好了,还不知她要糟蹋多少只鸡。”
梧然汗颜。
“哦,对了,去跟东方阔结一下账,吃了那么多鸡,该多少银子,尽数还给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