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穿越重生>娇侍>第32章 心尖

  偏殿短榻上, 菱枝幽然转醒,揉了揉脑门,仍不甚清醒。

  她看了看天色, 腾地一下支起身子,踢了踢白羽道:“白羽姐姐, 快醒醒!我们怎么都睡着了?小姐呢?”

  白羽睁开眼眸, 茫然四顾, 没看见徐琬的身影,骤然清醒:“坏了,昨夜我们被人打晕了!”

  言罢, 急匆匆套上布履,撇下菱枝,径直往徐琬的内室而去。

  “诶,你等等我!”菱枝也追上去。

  白羽推开殿门,大步走到屏风侧,猛然顿住。

  晨曦照进窗棂,悠然落在内室地毯上,不耀眼,却足以让她看清内室情形。

  黄花梨雕缠枝莲花跋步床边, 七皇子拉着徐琬的手,伏在榻边, 一动不动,俨然是睡着了。

  雪青色纱帐里边, 徐琬盖着衾被, 静静躺着,额头上搭着的帕子已然取下,面色恢复如常, 看起来已然退了热。

  白羽愣住,所以,昨夜是七皇子亲自照看的小姐?

  “殿下怎么在这儿?”菱枝走到白羽身侧,探头看了一眼,惊问。

  语调没把持住,微微扬起,赵昀翼似有所感,睁开眼眸,抬手拿指背贴了贴徐琬额头,松了口气,一回身,便对上两人错愕的眼神。

  他站起身来,在榻边蜷缩一宿的腿脚微微僵硬,动作不太自然,走了两步便恢复如常。

  “照看好她。”赵昀翼走出屏风,“若醒来,去华璋殿禀一声。”

  待脚步声远去,菱枝才徐徐吐出一口气,推了推白羽:“七皇子不会亲自照看了一宿吧?你说,殿下对我们家小姐,到底有没有那心思?”

  “殿下对小姐有没有心思,我不知道。”白羽上前几步,坐在榻边脚凳上,细细看了看徐琬脸色,方才叹道,“我们家小姐可千万别喜欢上殿下才好。”

  “为什么?”菱枝不明白。

  白羽扫了她一眼:“以贵妃娘娘的得宠,天下任何适龄女子,殿下皆可随意挑选,你觉得,圣上和娘娘会允许殿下娶商户之女吗?可要我们小姐去同那些官家小姐争宠,我都舍不得,老爷夫人能舍得吗?”

  不管昨夜七皇子是不是守了一宿,白羽都不打算告诉徐琬。

  殿下那样的人,便是对小姐有几分喜爱,也不像是管内宅之事,在争风吃醋中为小姐出头的。

  “昨夜之事,别告诉小姐。”白羽叮嘱了一句,便起身去替徐琬煎药。

  走在连廊上,望着昨夜被雨水打落的棠棣花瓣,赵昀翼微微失神,蓦地忆起雪青色纱帐中婉丽的容颜。

  守了她一宿,几乎将她眉眼刻在心尖上,盼着她醒来,盼着她安好,却又怕她醒来。

  若她醒来,他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殿下,属下已查探清楚,带走徐女官的人,是前朝周后。”谢清玄躬身回禀,一脸肃然。

  昨夜,找到徐琬的时候,她已被殿下抱在怀中,拿披风包裹得严严实实,只看到半张脸。

  面色煞白,一脸痛楚,显然是遭了罪。

  当时,殿下漆眸中翻滚的怒意,他只看了一眼,便骇然低头不敢直视。

  他还疑惑了一瞬,老御医不是说,殿下对徐女官并无心思,他还有机会吗?

  可下一瞬,当赵昀翼冷冷吩咐他,出动全部暗卫,追捕驿站中藏匿的眠凤楼之人,除了头目,格杀勿论。

  谢清玄方知,殿下不是对徐琬没有心思,反而是把她看得太重,重要到愿用所有理智去对抗毒性,也绝不会去亵渎她分毫。

  转身回到雨幕中时,谢清玄便知,他输了,输得彻底,再无可能。

  “人在何处?”赵昀翼细细擦拭着佩剑,握着剑柄的指骨攥得发白。

  “没追到,分成几路,逃了。”谢清玄低下头,若非昨夜下雨,对方又极熟悉金陵周边的路线,他绝不会让对方逃掉。

  “传书鹿山,守好每一个出入口,一只飞鸟也不许放过。”

  铮地一声,长剑入鞘,颤了颤,赵昀翼站起身来,眸色比剑光更寒锐,嗓音冷肃:“萧焕定然还在鹿山,我要亲自去。”

  不管萧焕和周眠星之间起了什么争执,以致两人并不在一处,赵昀翼都绝不允许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再来把徐琬带走。

  徐琬是他们的骨肉,他不能要他们的命,那便如当年一般,将他们重新幽禁在这雨花行宫之中吧。

  玄色劲装束着他窄腰长腿,金线乌皮靴踩着马镫,赵昀翼骑着快马,往鹿山方向疾驰而去。

  夜雨过后,湿漉漉的空气越发透出丝丝清寒,落叶重重叠叠落在路边,被马蹄扬起又落下。

  耳畔猎猎秋风拂过,赵昀翼忽而明白,当年父皇夺了皇位,却将萧焕夫妇囚而不杀的心境。

  冰辉阁中,徐琬幽幽醒转,却仍使不上力。

  望着头顶雪青色纱幔,以及帐顶上悬着的小小花束,皆是她熟悉的,徐琬睫羽轻颤,清泪顺着眼角滑落,顷刻湿了锦枕。

  “菱枝、白羽。”徐琬勉力支起身子,撩开纱幔轻唤。

  趿拉着锦缎寝鞋,正要扶着床柱站起来,脑仁一阵晕眩,险些跌下榻去,幸而被菱枝及时扶住。

  “小姐两日未用膳,哪里有力气下床?”菱枝把她扶回去,拿引枕垫在她背后,让她靠着,含泪笑道,“御医说小姐今日能醒,果然就醒了,白羽去拿吃的了,小姐要不要先喝口水?”

  徐琬点点头。

  “宫里桂花开了,奴婢自作主张泡了桂花茶,小姐快润润喉。”菱枝念叨着,斟了一盏桂花茶,捧进来,送到徐琬唇边。

  现下,徐琬虚弱得连抬手的力气也无,就着菱枝的手饮了半盏茶,馥郁的桂花香气充盈味蕾,记忆如潮涌上心头。

  “我躺了几日?是谁把我带回来的?”

  是赵昀翼吗?若是他那般着紧她,这会子她醒了,为何又不见他人?

  内室门扇被打开,徐琬抬眸望去,隔着屏风也看得出,是白羽,不是她心中所想所念的那个人,乌亮的眸子登时失了三分神采。

  他没来看她。

  这屋子里,有花香,有茶香,有她身上幽靡的浅香,独独没有他身上清浅的苏合香。

  “是殿下。”菱枝应道。

  正要再说什么,却被白羽打断:“小姐醒了?膳房煮了芡实鸡茸粥、芙蓉玉片羹,小姐先用些,再问旁的不迟。”

  用了膳,徐琬心口缠绵悱恻的情愫倒也淡了,不再追问那日之事,也不再纠结他为何不来。

  胃里暖融融的,周身精气一点一点回聚,徐琬终于有力气去想之前的事。

  那日,在马车中,他故意当着阿城的面,从她手中讨了那枚玉璧,回来却又还给她,其实他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也知道那玉璧的用处,只是为了做给阿城看的吧?

  母后……

  不,周眠星知道,玉璧不在她手中,所以没有趁她不备时搜她的身。

  徐琬抬手,捞出领口中藏着的五色丝,细指摩挲着温热的玉璧,微微失神。

  早已知晓她的身份,却把她留在身边,他究竟在想什么?为了把眠凤楼的人吸引过来,一网打尽?

  若果真如此,他何须做出玉璧在他手中的假象?

  中秋之夜,他受伤中毒,是不是周眠星的人下的手?一定是,周眠星想拿回玉璧,却没得手,所以让人掳了她,让她设法把玉璧要回来,再送去眠凤楼。

  嗬,反赵复萧。

  赵氏没有因她的身份而伤她,倒是萧氏,从未养过她,却想着利用她?

  徐琬莞尔轻笑,只觉过往十数年太过傻气,什么天香凤命、藏宝图的传闻,也都是周眠星放出来的吧?

  前世,她入东宫为良媛,周眠星是不是背后的推手呢?想做什么?让她以色侍君,牺牲她一个,为反赵复萧的大计铺路?

  这些年,养她的是徐家,护她的是贵妃娘娘和赵昀翼。

  “他母妃沈持莹是我的手下败将……”周眠星的话,言犹在耳。

  所以,贵妃娘娘把她护在徐家养着,是因为曾喜欢过萧焕吗?

  即便如此,又如何?

  想让她反赵复萧,嗬,做他们的春秋大梦!

  不论是为了百姓安宁,还是还贵妃娘娘的再造之恩,她都不会去伤害赵昀翼,赵家唯一跟她有仇的,只有一个赵旭廷。

  “白羽,替我更衣,我身子已大好,该去华璋殿随侍了。”

  “可是殿下并不在华璋殿,两日前便出宫去了。”白羽如实禀道。

  难怪他没来看她,她躺在这里两日,他根本不在宫中,是不在意她吗?

  徐琬深吸一口气,落寞一瞬,盈盈水眸忽而涌出层层涟漪般的笑意,他喜不喜欢她都没关系,她会陪在他身边,看他过得欢喜,看他亲手去粉碎眠凤楼的美梦。

  搜遍鹿山,赵昀翼也没找着周眠星的踪影,她带着萧城跑了,只留下萧焕一人,在山坳最后面的独栋小楼。

  他见过萧焕的画像,也深深记得徐琬的眉眼,即便萧焕缠绵病榻数年,面容已憔悴许多,赵昀翼仍是一眼便认出来。

  唯一出乎他意料的是,萧焕的情况不太好,很不好。

  “殿下,他是谁?”谢清玄见赵昀翼神色有异,恭敬而疏冷,却又谈不上敌意,莫名问道。

  “前朝末帝萧焕。”赵昀翼没隐瞒,扫了一眼萧焕房中凌乱的画纸,默然片刻。

  其中一张画纸被遮去一半,画中梳双鬟戴流苏珠钗的女童眉眼婉丽,依稀能辨认出徐琬的模样,是幼时的徐琬吗?萧焕曾悄悄去看过她,还是全凭想象画出的?

  脚步略顿了顿,赵昀翼转身离去:“悄悄带他回宫,昭告众人,眠凤楼主谋萧焕已然伏诛。”

  赵昀翼等人还没回到行宫,消息已经传了回来。

  听到萧焕的死讯,徐琬立在连廊上,无力倚着栏杆。

  死了?萧焕死了?

  纤细皙白的指骨扣在栏杆处,徐琬泪光莹莹,鼻尖酸涩,却咬着唇,强忍着没有让泪珠落下来。

  她连一面也没见过的生父,便是千错万错徐琬也没想过让他死的生父,被赵昀翼带人去杀死了?

  身形晃了晃,眼眶中噙了许久的泪珠,无声滚落,徐琬敛眸,悄然拿帕子沾了沾面上湿痕。

  一个从未尽过为父之责的父亲,死了便死了,她才不要为他伤心。

  她在心中一遍一遍告诉自己,眼前摇曳的棠棣花却越来越模糊,清泪大颗大颗滚落。

  “徐琬。”赵昀翼立在窄门处,望着棠棣花旁的纤细柔弱的身影,轻唤,“随我去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