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来
皇后瞟我一眼，原本如沐春风的面上，似乎闪过阴霾。舒悫鹉琻她一声不啃，脸一侧。随身伺候她的冬莲即刻会意。眼疾手快地吩咐身旁的宫女取来一托盘的茶杯。
待端着托盘的宫女站在我眼前时，皇后才将目光重投向我，依然浅笑盈盈，然笑意却不达眼底，语气甚是优雅地开口道：“季雪，原本这众姐妹聚在一起的日子，你是没资格也本不该来的。因为你并未受封，身份上连侍妾也算不上，说穿了不过是皇上一时兴起临幸过的一个宫女而已。但你好歹也爬上过龙床，又念在本宫与你相熟的份上，你就给本宫以及其他嫔妃们叩头奉茶，就算是见过大家了。”
皇后犀利的话锋，句句带刺，话也极其难听及不堪。甚至她连拐弯抹角都省了，直接给我来个当头一棒。新仇加旧恨，显然对我已经恨之入骨。今日怕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了。
然她说的话，却也点醒了我眼下的形势。现在我的身份确实有些尴尬，既非是妃，却住在正轩宫日日与他同眠。
其实我倒真没在意封妃的一个称号，潜意识里，我甚至还极其排斥这的。以至于上回他喊的那句爱妃，让我心里不舒服了许久瞑。
一个原因是他同样叫过贤妃，另一个原因其实我只想做他的唯一，他唯一的妻子，而并非是他的妃子。
然，就算我如今被册封为妃，在她皇后面前，也只有卑躬屈膝的份，何况眼下我还是没名没分。
突然我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这里我本就不该来。这么明显的鸿门宴我却头脑一热，自己撞上门来了璧。
然想到皇后的那句‘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就算我今日不来，我又能躲到何时呢？
环顾众嫔妃，皆是看好戏的心态。甚至有几人，眼神愤愤，丝毫不亚于皇后。
我知道众怒难犯，这段时间高释玄天天与我这个没名没分的宫女在一起，想必大家都是急红了眼，认准了我是狐狸精，恨不能将我碎尸万段。
然这还只是开始而已。今日的事，就算是高释玄亲自在场，皇后让我给她叩头奉茶也算是合乎规矩。
自己选择的路，我怨不得谁。心中酸涩难耐，然我不想与皇后争执，端起茶杯，双膝跪地，尽量做到口气平静无波，“皇后娘娘请喝茶。”
我高举着茶杯，良久迟迟不见来接，周围更是静得鸦雀无声。
我微微抬头，正对上皇后愤恨的眼神。许是她很是得意自己的居高临下，刹那间染上了挑衅而胜利的笑意。
那抹笑意煞是刺眼，好似在告诉我，我此刻是多么的低贱及不堪。
我撇开了眼，头顶却传来她轻鄙而讥讽的声音，“重来。”
的确，‘重来’二字，很成功地打击到了我。心底愤愤不平的怒气，正不期然地往上冒。
然思及眼下自己的处境，已是进退两难。我暗自咬牙忍了下来，站起身重新取过一杯，下跪奉上，“季雪敬请皇后娘娘喝茶。”
又是一阵沉默，皇后的刁难也算是意料之中。见迟迟没有反应，我抬起头，四目相对，暗波汹涌。
对视一瞬，只见皇后朱唇轻启，优雅而动听的声音缓缓传来，然字句狠毒，“真是个没教养的贱婢，连敬茶都不会，还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本宫看是即便给你个妃子的称号，也是上不了台面。”
几近侮辱的话，饶是再有忍耐力也做不到无动于衷。我收回高举茶杯的手，清清冷冷地望着她，“既然皇后娘娘认为季雪不会敬茶，那皇后娘娘倒是示范给季雪看看，如何才算是敬茶。”
闻言，皇后哼哼冷笑，言辞也尖锐起来，“说你是贱婢还真是贱婢，这么快就露出狐狸尾巴了。本宫是六宫之主，岂是随随便便可以给你示范的。本宫是想劝你，若是连杯茶都敬不好，你还想在这宫中立足？”
望着皇后笑里藏刀的样子，明明生得一张明艳的脸孔，却顿觉丑陋无比。
我与她结下的梁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我知道，若不是她还顾及如今我和高释玄的关系，想必定是存着杀我之心。
她今日无非就是想在众人面前让我抬不起头，想出一出一直以来积压起来的怨恨。
今后在这宫中生存，真是如履薄冰。饶是正常人，也会被逼疯。如今我却已是深陷其中，想要再回头，已然不易。
更何况，我是万万舍弃不下他的。一想到要离开他，心就好似要被掏空般疼。既然心都愿意掏给他了，还有什么是不可以忍的？所以说，爱情就是一张大网，爱上了，就愿意为他阵亡。
眼看着我与皇后之间的战火，一触即燃，然周遭气氛却越发沉静。
嫔妃们均是默默看着，各自眼底的暗波，聪明地选择掩藏起来。就连身份地位仅次于皇后的贤贵妃，也是高高挂起事不关己的态度。
毕竟高释玄对待我的这份独宠，明眼人都是看在眼底的。她们对待我虽都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但相反也担心，今日一旦得罪了我，今后也深怕我的恶意报复。毕竟说到底，这天下包括这皇宫，到底还是高释玄说了算。
而我从未想过要恃宠而骄，也不想与众为敌，更不想给高释玄惹麻烦。毕竟选择了高释玄，也只能试着接受这宫中的一切。
心思千回百转，最后还是劝服自己再忍耐一次。我已不奢求其他，只要自己在情在理就行了。
我缓缓站起身，再次从宫女托盘中换过茶。瞧见我的举动，众人的眸光也千变万化起来。就连一直站我身后，毫无存在感的小培，也是微微诧异。
毕竟皇后的恶言恶语，是那么直接那么难听，丝毫没有给我留有任何余地及面子。眼下我也算是被高释玄捧在手心里的，若我真翻起脸来，想她皇后也不敢随便处置我，而且还可以反过来在皇上面前告她皇后一场。
然今日的事情，我若硬碰硬，只会越闹越僵。我端起茶杯，下跪奉上，不卑不亢地说道：“皇后娘娘，季雪是诚心敬茶。望以后能和平共处。”说到和平共处，心底还是隐隐泛酸。然这头话音未了，头顶已是一整杯茶水浇落。周遭瞬间一片倒抽气的声音。幸好方才敬茶花费了不少时间，茶水不是那么烫了，不然这回不毁容也要落得个烫伤。
待我抬头，皇后冷冷讥笑，面容怎么看怎么扭曲，还颠倒黑白地说道：“好你个季雪，还说诚心敬茶，茶都凉了，还让本宫怎么喝？”
我的眼神也已然冰封，也不管头发上还淌着水，身上大片茶渍，是如何得狼狈。只是伸手抹了把脸，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说道：“既然皇后娘娘接了茶，那么事情也算是结束了。如若没有其他事，季雪先行告退。”说罢，也不管皇后是何等反应，便欲转身离开。
皇后却大喝一声，“慢着。”旋即，正殿门口鱼贯而入四五个公公拦住我的去路。
我顿了下脚步，看来今日是难收场了。我转过身，目光冷冽地望着她，“什么意思？”
皇后冷哼一声道：“这茶还没敬完，你休想离开。”
我冷冷一笑，不疾不徐道：“事不过三，我已经敬过皇后茶了。皇后如此做法，只会落人话柄，并不是聪明之举。如若还要胡搅蛮缠，我也不会再忍气吞声。”
闻言，皇后顿时气得脸色发青，胸口也因此起伏不定，怒道：“今日本宫就替皇上来教训你个口出狂言的小贱人。”说罢，眼神示意那几名公公上前来捉拿我。
眼前情景不由令我想起一年前的那次，虽然愤怒，却不得不令人发笑。我讥笑道：“皇后娘娘的招数一点也没有长进，还是那么烂。”
估计是被我的话呛到，皇后也恼羞成怒起来，朝着那几名公公喝道：“还不快把她压到本宫面前来。”
自家主子发话，那几名公公即刻朝我围拢过来，气氛徒然紧张起来。身旁的小培也感到事情的严重性，靠近我低声道：“姑娘，好汉不吃眼前亏。”
我瞥她一眼，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茶水，淡淡道：“左右都是我吃亏，你说吃得是那种亏？”
小培顿时语塞，紧紧蹙眉，知道无论如何今日的事算是闹开了。
相较于小培的紧张，我倒是泰然了许多。毕竟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只是可笑每次都是被我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