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刻不假思索答应了。
许拙听说之后也一个劲儿点头。
于是乎, 火车就定在了大年三十的晚上- -老杨的婚礼是大年初一,小两口早就过去准备了。
邢刻和许拙本来也说要过去帮忙,但老杨说不用。他两年纪也到了, 办婚礼只是村里请一桌酒, 有个象征意义就好,也不用闹得特别大。
而村里请酒重要的是人头熟, 许拙和邢刻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老杨让他们在临西把年过了,再安安生生过去。
在这个过程里,许拙没见过老杨媳妇。
还是等去程的火车上, 才听邢刻说。老杨媳妇也是个不容易的。
她年轻的时候被男人哄到临西来结了婚,结果因为生不出小孩, 男人转身就出轨了。
而等外边的女人大着肚子上门,老杨媳妇直接被赶出了家门。
她是农村里出来的, 她们那边观念很落后。知道离了婚回村要被人戳脊梁骨,也知道她这样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多半是不会有男人要了, 回村只会更辛苦。
就一咬牙, 一个人在临西努力活了下来。
辛苦五年,遇见了老杨。
老杨虽然跛脚,但年轻的时候那可是正经刑警队精英人物。他的脚还是因公受伤,队里赔款福利都很足。
老杨年纪大了,什么苦没吃过, 对小孩的心思也没那么足。就想找个喜欢的,知冷热的好好过。
这回第一场酒不是在老杨老家,是在老杨媳妇老家。
也没什么, 按照老杨的说法, 就是想给媳妇撑个面。
五年没回家, 爸妈都老了, 看见了老人家心里能好受些。往后老人百年,老杨媳妇也不会太内疚。
“老杨以前还真的是刑警队的啊。”许拙听完后道。
他不惊讶于老杨的体贴,主要是老杨一直就是这么个人。邢刻家里条件不好,老杨直接去接触邢东海;邢刻想做生意,老杨给他介绍老曹;邢刻想存钱,老杨给他开户;邢刻近视,也是老杨给配的镜。
老杨一向是细心靠谱的,只是他和老曹不一样的是,老杨行动派,做了事不爱说,有时就显得不怎么有存在感。
真说起来,这方面邢刻还有点像老杨。
老杨以前意识到邢刻这一点的时候,还打趣他,说这玩意叫“大男子主义”少学。他前未婚妻就可烦他这套,小心以后找不着老婆。
邢刻那嘴硬的,找不找得到老婆搁一边:“谁跟你像。”
老杨哈哈大笑。
这事儿一转眼竟然也过了好几年。
“嗯。你猜过?”火车上,孙芳丽给他们带了很多好吃的,还给他们包好了要给老杨的红包。
邢刻一边给许拙拨开心果,一边说道。
开心果可好吃了,许拙说话都含糊:“嗯,小时候牵他手,手里有茧子。”
“有茧子就是刑警队?”
“福尔摩斯柯南里不都这么讲,这几个位置长茧子,那就是拿枪的的。叫什么职业病。民警不拿枪啊,不就是刑警,要不就是缉毒警?但你刚刚说了,是刑警。”许拙掰了掰手给邢刻看,然后笑起来道。
邢刻瞥了他一眼,难得笑道:“行。”
许拙算是发现了,邢刻自从得知老杨结婚之后,心情就挺不错。
许拙没见过老杨媳妇,那是许拙和老杨没那么近。
可邢刻就不一样了,邢刻绝对见过。老杨几乎把他当半个儿子看了。
而邢刻见了之后能这样的心情,说明对方多半和老杨很登对。
如此一来,许拙自然也很为老杨感到高兴。
不出意外,漂泊到四十的老杨是真的能有个家,安顿下来啦。
再也不用跨年夜一个人孤零零去杏花苑了。
“那老杨是因为什么事儿受伤的啊?他平日里神神秘秘的也不说。”许拙好奇道:“你方便说吗?不方便说就不说,咱也不越俎代庖,就是好奇问问。”
“没什么不方便说。”邢刻见许拙咬累了,又给他剥水果吃,补充水分:“老杨不是神秘,他这人就这样。过去了懒得提,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旧社会男人风范,做就完事了,做完了别总叽歪,没劲。”
“那所以是什么事啊?”
邢刻顿了顿。
“以前查案的时候,顺藤摸瓜摸到了一个贩毒团伙。来不及通知临队,想抢在交货之前把人拿下。对方有枪,发生枪战,老杨腿中了一枪,就这样了。”
许拙眨了眨眼。
他原以为会是个很漫长的故事,然而任何故事经邢刻嘴那就不可能漫长。
再加上,许拙也意识到了。
这个故事肯定是漫长又惊心动魄的,邢刻大概是不想吓着他,所以故意省略了很多。
隔以前许拙可能内心暖暖这事儿就过去了。
但他现在可太能皮了,眨眨眼,竟然还明知故问:“就这些?”
邢刻看他一眼,一眼洞穿了他那双眼睛里小雀跃的心思,却也愿意纵容:“就这些。”
“不能多讲点?”
“多讲点你晚上噩梦。”
许拙心里的小人儿一下就得意起来了。瞧阿刻把他宠的。
“那这些人最后都抓着了吗?”许拙于是好奇问道。
“跨市联合,抓到了。”
“这应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许拙道:“虽然很遗憾受了伤,但至少最后一次任务算是圆满完成?”
“嗯。”
“但老杨后来为什么……看上去还总挺颓废的?是没法接受受伤这件事?”
邢刻顿了顿说:“算是,但也不全是。”
“那‘全是’是什么?”许拙下意识问。
邢刻沉默了。
对有些人来说,职业就只是职业。倘若用这样的心理去看待,许拙的想法没有问题。离职之前工作完满,虽说受了伤,但以当时那样惊险的状况,能捡回一条命也是万幸,既来之则安之,余生只需要好好活下去就好。
但对另外一些人来说,也就是对老杨这样的人来说,不是这样的。警察这个职业曾经是老杨的信仰。
他之所以从小就对邢刻多多关照,是因为他拥有和邢刻类似的经历。
老杨小时候被酒鬼老爹暴打的时候,内心所能想象到最光辉的形象就是警察。于是他立志要当一名警察,把这样的人通通都关到牢里去,保护那些无辜的受害者。
然而老杨才当了不超过五年,这个梦想就陨落了。
更别提在那五年的刑警生涯中,也让老杨接触了很多现实。让他渐渐意识到,有些事儿不是一个小小警察就能办到的。
邢刻和邢东海就是最好的例子了。
然而在邢刻之前,老杨还尝试过去帮助一些弱势群体,结果却都不是很好。
在刑警的位置上未能圆梦,成为民警后更是发现了这一行的局限性。
老杨有回醉酒和邢刻说起小时候请邢东海吃饭,他说那他妈憋屈的,家暴犯抓不动,竟然要用这样迂回的方式来保护一个幼儿园的孩子,他有个屁用。
“阿刻?”
见邢刻久未回复,许拙伸手推了推他。
邢刻应了一声。
因为是临时买的车票,再加上孙芳丽夫妇有意要让许拙出去舒服地散心,所以给他两买的是软卧。
又正巧年三十晚上的人不多,通往老杨媳妇村里的车那就更少了。该回乡的早就回乡了。
所以这间软卧车间里就只有他们两,还挺安静。
“算了。”许拙叫完邢刻之后,竟然又不想问了。
因为他仔细一思考,发现他问的是老杨在不开心什么。这大过年人家还快新婚,干嘛要知道人家在不开心什么?就让老杨在他这永远保持威武英勇的形象就好了。
于是乎,许拙换了一个问题,是前不久他才和孙芳丽夫妇讨论过的。
“我之前就问过你,你大学想考什么,你想好了不?”
这个问题简直和邢刻方才的思绪不谋而合。
他微垂眼睫。
这些年和邢东海的斗争,也让邢刻想了很多。
真正想要制裁邢东海这样的人,让他没有翻身之地,只是警察在当下是远远不够的。法律不够健全,制度不够完善,得去到更高、更远的位置才行。
邢刻心里隐隐有一个目标,但他还没有完全确定。
就听一旁的许拙说:“金融吗?你小时候不是喜欢钱呢?”
邢刻愣住了。
他还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往那个方向去,但他可以确定:“不,不学金融。”
“不学金融?”对面的许拙瞪大了眼睛:“哇,你不爱钱啦?”
邢刻:“。”
这话到许拙嘴里怎么就变得怪怪的。
“我从来不爱钱,我只是需……”
邢刻话还没说完,就听那头的许拙又舔舔唇,故意掐着嗓音道:“哦哦,差点忘啦,你现在爱片。”
邢刻:“……”
他说许拙冷笑半个月,考试后又自闭地把自己封起来,这事儿在哪等他呢,原来在这。
邢刻挑起眉毛,正想偏头好好同许拙聊一下这个问题,把上房揭瓦的小孩拽下来。
却不想他还没来得及动作,许拙就直接靠在了他身上。
柔软的头发蹭进他的颈窝,连带着呼吸一起。软卧的房间门已经被关上了,只余火车外的夜景。
那夜景飞速倒退,连带着火车的嗡鸣声一齐在耳边响起。
邢刻感觉到许拙不仅靠向他,还索性将手臂环住了他。
这是一个搂抱的姿势,与此同时,也是一个亲昵的姿势,对方仿佛在一瞬间变得非常渴望肌肤接触。
嘴里的声音也变得暧昧起来。
“你要么快点想想你之后想选什么,要么……就带我看看呗。”
许拙一边说,一边垂着眸光轻轻蹭了蹭邢刻。
他算是发现了,他不是无缘无故起反应,他是靠在阿刻身边容易起反应。
薄荷味实在是太香啦。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啵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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