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重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总不能直接跟陈深说“你家刚刚进了个鬼”。
“我半路遇到个熟人。”
楚重阳酝酿着措辞。
“想和她打个招呼,就一路跟着过来了。”
“半路遇到?”
陈深看向楚重阳右耳戴着的蓝牙耳机。
“哪个半路?”
“就...”
楚重阳一顿。
“一中。”
“坐车?”
“走来的...”
耳机上的白光一闪,陈深盯着楚重阳。
“从一中到我家,走路要一个半小时。”
“啊...”
楚重阳一愣,她一路跟着女人走过来,压根没注意到时间。
震惊比路途来得更深远。
“你们家有人?我能...”
楚重阳抬起头看向二楼,灯亮着。
“上去看看吗?”
喉咙发干,楚重阳塞在口袋里的手颤抖着摸着笔杆的尖端。
她知道这个问题很尖锐,但她今天必须要弄清楚那女人到底为什么会出现。
到底是人是鬼。
神经紧绷成一条弦。
陈深显然看出她的紧张,扫了几眼后没有多问。
“走。”
耳机里切歌,传来相声音频。
里头笑声一片,但楚重阳就连拿出手机换歌的力气都没有。
她怎么可能活着?
她不可能活着。
脑子里闪过一万种可能,每一种都让人毛骨悚然。
楚重阳像是一只心虚的猫,低着头,屏住呼吸,沉默地跟在陈深身后走进门。
一楼门口有人在擦地,看到陈深进来叫了声“少爷”,然后立马埋头继续清洁。
气氛沉默得有点儿怪。
像是恐怖片的开头。
“你们家气氛怎么这么紧张?”
楚重阳跟着陈深上楼。
“不知道的能以为是惊悚片拍摄基地。”
本来看见那女人已经够惊悚了,再加上这场景,楚重阳总觉得下一秒能冲出个红衣女鬼。
陈深继续往上走。
“陈港在家就这样。”
楚重阳踏上二楼,发现台阶转弯口是一排酒吧散台。
台子里面都是各式各样的酒。
“少爷。”
管家正在擦高脚杯,看到陈深身后的楚重阳。
“您带朋友回来了,要不要我去收拾客房...”
“别。”
楚重阳赶紧开口。
“陈港在房间?”
陈深走近台子。
“刚才有人来过?”
“是个女人。”
楚重阳补*充道。
“穿着旗袍,身材挺好。”
“没有...”
管家摇了摇头。
“今天老爷没去上班,一整天都在屋子里,也不曾有人来。”
靠。
楚重阳觉得自己的脸都凉了。
难不成真是鬼?
“这个人很重要?”
陈深把楚重阳的神情收进眼底。
“特别...重要。”
楚重阳眼前闪过几个画面。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这女人活着,又比任何人都害怕这人还活着。
毕竟当初,她亲眼看着女人的脸一点一点地被塞进裹尸袋里。
楚重阳条件反射地觉得有点儿反胃。
耳机里的相声像是在讽刺她现在的处境,笑声有多大,楚重阳的手就有多抖。
陈深看向管家。
“我要调房子里的监控录像。”
“诶…好。”
管家从酒吧台子里走出来。
“您稍微等会儿,我把录像从电脑拷进U盘里过会儿给您送过去,你要什么时间段的?”
陈深看向楚重阳。
楚重阳一愣,意识到陈深是为了帮她查出那个女人。
“就这最近二十分钟的。”
楚重阳开口。
“谢了。”
话没说完,陈深已经转头走了。
“去哪儿?”
楚重阳跟上去。
“回房间。”
陈深皱起眉。
“陈港有可能出来。”
楚重阳一听就明白了,她看过漫画后知道了这位陈首富到底是个怎样的角色。
难怪陈深这么讨厌他。
漫画里的陈港简直就是个神经病,和林眉一个体系的那种疯。
陈深的房间很大,和外面的装修风格完全不一样。
走进去后楚重阳有种重回人间的感觉。
外面那夸张的装修风格和紧迫的劲儿,简直就不是人住的地方。
房间很简约,也很宽敞,里面连着书房和卫生间,像是独立于整栋别墅的另一个空间。
焦躁的情绪逐渐放松下来。
地毯是黑金色的,乍一看有种地板陷下去的错觉。
这一安静,楚重阳才听清右耳蓝牙耳机不断传出的絮叨声。
掏出手机,果然还放着相声音频。
“你耳机也连着我手机的蓝牙?”
楚重阳摁下停止键。
“不对...是你的耳机。”
合着陈深和她一起听了这么久的相声。
虽然她也不知道到底讲了些什么。
楚重阳把耳机摘下递给陈深。
“这音乐软件怎么总自己跳出其他音频。”
陈深接过耳机,看了一眼后才收回口袋。
“你是不是喜欢画画?”
楚重阳环顾四周。
“你房间里画画的工具怎么比我还多?”
楚重阳一眼就认出了书柜上的颜料盘,是她最喜欢的那个牌子。
薄荷味的。
“不是我喜欢。“
陈深把书桌旁的凳子拽到楚重阳身旁,扬起下巴示意她坐。
“那谁喜欢?”
楚重阳坐下,晃动下腿。
“你女朋友?”
“不是…”
陈深看了楚重阳一眼。
“我妈。”
楚重阳把腿伸长,她对陈深的妈完全没有印象,漫画里出场最多的是陈深各式各样的后妈,他的生母基本都是一个非常模糊的背影。
起码她从来没看见过正脸。
楚重*阳寻思了下,上次陈深口中‘私密的事’估计就跟这位生母有关。
相关的线稿应该被抽走了。
她晃了晃座椅,也没再问陈深什么问题。
就是挺意外,没想到这位生母也喜欢绘画。
门外传来敲门声,老管家的声音传来。
“少爷,监控录像调出来了,我来给您送U盾。”
陈深往门口走,楚重阳也跟在身后,莫名有点儿紧张。
监控录像就像是罪犯判刑的结果,无论真相是什么,都不会迎来皆大欢喜的结局。
要是录像里真有旗袍女人,对于楚重阳来讲就是悬疑片。
要是录像里连人影儿都没有,悬疑片直接能变成惊悚片。
楚重阳往前走,看着陈深打开门,露出一个缝隙。
门外好像站着不止一个人。
“啪”得一声。
楚重阳还没反应过来门就被身前的陈深甩上了,而后快速地“咔擦”一声,门被锁上。
速度快到楚重阳没看到门外到底站着谁。
但吼叫声很快响起来。
“陈深,你他妈的给我开门!”
陈港在门外用力拍门,嗓门儿大到跟在叫魂一样。
“你长胆子了,竟然敢调老子房子里的监控录像,这是老子的房子,你没问过我敢调录像?”
“你是不是跟赵玫一样瞧不起我!我告诉你,我陈港虽然是入赘的,但他妈的现在集团姓陈,是我把产业做大做强,一步一步爬到现在的位置!”
“没有我能有你们的今天!”
楚重阳被吵得耳朵疼。
陈港怎么跟个神经病一样,和金融台里的完全是两个人,这歇斯底里的样子跟陈深杀了人一样。
至于吗。
楚重阳看得想给林眉和陈港拉个群。
让他们俩对着吼,看谁能膈应到谁。
楚重阳看了眼陈深的背影,几乎能感同身受。
那种泛麻的无奈。
“算了。”
她开口。
“我们等会儿再出去。”
楚重阳退回座位,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陈港的肺活量是真的挺惊人的,竟然在门外吼了十几分钟。
楚重阳看着陈深冰凉的侧脸,估计如果不是她这个外人在,陈深能出去跟陈港打一架。
“这是老子的房子!”
陈港还挺有写作文儿的天赋,就算吼叫也有始有终。
首尾呼应地强调房子这件事儿。
“他为什么非要说好几遍这是他房子?”
楚重阳把手架在椅子背上。
“房产证上写的赵玫的名字。”
像是觉得楚重阳没听明白,陈深补充了句。
“我妈。”
“玫瑰的玫?”
“嗯。”
原来叫名字里带个玫。
怪不得房子里到处都是玫瑰花形状的装饰。
和那个女人奇怪得相似。
想到旗袍女人楚重阳眼皮一跳,得去拿监控录像…
结果她还没站起身,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问外又突然响起陈港的声音。
“你有种就再也别出来!我就在你门外守着,看你他妈的能撑多久!”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楚重阳准备站起来的身体直接给摁回座位。
她睁大眼睛看向陈*深。
“他这人是不是…”
楚重阳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这儿有问题。”
陈深没回答她,但一直冰着的脸色显然好转了些。
“他不会真就不走,那我怎么出去?”
楚重阳没想到自己就进房间休息了会儿,竟然没办法离开了。
陈深看了眼手机时间。
“他明天有会,凌晨四点的飞机,三点左右能走。”
“三点?”
楚重阳觉得自己小看陈港了。
“他真就蹲在门外不走啊。”
楚重阳想起线稿上的几个画面。
这人的段位比林眉高多了,这么一比,陈港简直像是升级版的林眉。
楚重阳把头埋进帽子里。
她这一天到底都在经历什么啊。
“你要是困可以先睡。”
陈深开口。
“睡哪儿?”
楚重阳把自己的脑袋缩得更紧了些。
陈深的视线显然在看向床。
“睡你床?”
楚重阳一挑眉,陈深也是没那洁癖。
“没必要,我看会儿手机时间就过去了。”
看来得搁这儿熬上了,在看见那监控录像前,她不能走。
打开手机后,房间的灯被关上。
陈深打开落地台灯,光线一下暗了不少。
“为什么关灯?”
楚重阳摘下帽子。
“你困了?”
“不关灯陈港走得更晚。”
果不其然,陈深这话才落下,门外又爆发出一串吼叫。
楚重阳把背靠在椅背上。
真他妈的坚持不懈啊,她要是陈港一半坚持不懈早就考上国科大了。
还用林眉跟赶狗一样在后面儿催。
她点开手机上的一个美术游戏,叫《饥饿派画家》。
玩了半个月,卡在了最新的一个订单。
这游戏NPC会跟玩家买画,等级越高佣金越高。
画面的老头儿订单要求很明了‘我需要一张简单的油画,构图色彩鲜艳。’
但楚重阳画了三幅画,没一幅过关的,佣金怎么都拿不到手。
她点开图纸重新开始在手机屏幕上画,没带数位板,只能指绘。
点了几笔后她抬起头看了眼陈深,发现这人在书桌上做题。
“一中的作业?”
楚重阳随口问了句。
“国科大的题。”
陈深把题往后翻。
“你要考国科大?”
楚重阳抬头看向桌上的习题册。
有本书看起来很眼熟,楚重阳扫了几眼,想起来这是国科给大三设的专业书单。
经济管理专业。
陈深这么自信,都开始预习大三的课程了?
看到习题册,楚重阳突然想起一个不怎么美好的回忆。
她之前跟陈深及其不对付的那个阶段,曾经把陈深的书本儿和习题都给扔到教室窗外。
那叫个火·药味十足。
原来高中课本这么干净是因为做着大学的题。
楚重阳晃了晃手机,试图给自己曾经的行为找个原因。
漫画逼着扔的书,关她楚重阳什么事。
要是没有笔磨着纸的声音,她能那么横?
楚重阳想到这儿思绪戛然而止。
也许...还真有可能。
手机“叮”了一声,楚重阳重新开始作画。
NPC老头儿已经等不及了,一个劲儿得在画*面上跳。
楚重阳加快手指划动的速度,一个由不同色块组成的抽象人物画逐渐在屏幕上显形。
抽象色彩够多,人物画够简单。
这次总能过关了。
楚重阳一口气画完后直接摁下‘提交’按钮——
‘很可惜,您的画作未能合格!请再接再厉!’
熟悉的对话框再次显现在画面上,楚重阳忍住想把手机摔在地上的冲动。
这老头怎么这么事儿!
楚重阳无奈地放下手机,重新瘫在椅背上。
总不能钻进手机屏幕里跟老头儿打一架。
不想画了。
陈深没在座位上。
楚重阳往后看,发现陈深站在衣柜前。
光线太暗,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但足以知道陈深在换衣服。
陈深脱下上身的衣服,夜色勾勒出后背的轮廓,弯下腰的时候,肩胛骨的线条会异常流畅。
就像毛笔书法勾出的棱角。
身材真挺好。
不是...
楚重阳想到这儿自己先一愣。
想错了,是线条真挺好。
楚重阳知道自己应该收回视线,但是脑子有它自己的想法,眼神就是定在了黑暗处。
光线把线条磨得很干净,怎么看怎么舒服。
楚重阳转悠着椅子,用眼睛在轮廓边缘描线。
真会长。
暗沉的灯光交融着夜色颤了颤。
陈深转过身,和躺在椅子上的楚重阳对视上。
楚重阳压根没反应过来,灯光太暗,她连陈深的神情都看不清。
等看清后已经晚了。
楚重阳决定恶人先告状,反正陈深也是刚转身。
“看我干什么?”
楚重阳觉得自己的脸皮日益见厚。
“盯着手机时间太长不好,我就放会儿空。”
“你刚刚在看我。”
陈深说的是肯定句。
“没。”
楚重阳立马否认。
“我就...”
话说到一半,楚重阳卡住了。
她的视线越过陈深投向暗沉光线更深处的衣柜。
衣柜的门上有个镂空的空格,空格里有东西在反光。
楚重阳的背慢慢挺直。
是面镜子。
一面可以反射出身后人到底在干什么的大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