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醉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是些细碎驳杂的片段, 一帧一帧在他眼前闪过,毫无逻辑又不可理喻,有时候无限接近于他记忆中的现实, 却信马由缰地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

  他看到贺楼跪在斜竹里门外青石阶上,跪得笔直挺拔, 就像第一次见面,他跪在演武台正中等待审判一样,

  宁栩拾阶而上, 经过贺楼时冷淡厌恶地睨了一眼,径直推开竹门。

  一个晏醉玉坐在院中, 捧着一卷古旧的竹简,眉眼淡漠, 举止泰然, 哪怕宁栩开门时余光分明瞥到门口的贺楼抬起了头, 也不曾动容。

  宁栩问他伤好些了没有。

  晏醉玉道:“轻伤, 不碍事。”

  师侄俩寒暄几句,宁栩出门时,晏醉玉叫住他,“让贺楼进来。”

  宁栩不赞同地回头看他。

  他道:“师叔,你既不喜欢这个徒弟, 何必留在身边?随便打发便是,他狼心狗肺又不择手段, 这次能推你入万鬼潮,下回指不定怎么欺师灭祖,你们这样耗着, 跟怨侣有什么区别——”

  “扶蘅。”

  “……”

  扶蘅是宁栩的道号, 晏醉玉喊他大名喊了十多年, 若非正式场合不会刻意改口,他这样一喊,疏离感立马就出来了。

  宁栩在晏醉玉淡淡的目光中噤声。

  “知道了。”

  他强压怒火,摔门而出,路过贺楼撂下一句「让你进去」便匆匆远离,多看一眼都嫌烦。

  贺楼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宁少宗主离开后,他慢吞吞地活动了一下发麻的下肢,扶着高几层的石阶缓缓站起来。

  宁栩没将门关严实,竹门吱呀晃着,留下一道足以让两人视线畅通无阻的缝隙,晏醉玉终于从他的宝贝书简上移开眼,淡淡地向贺楼睨来。

  贺楼喉结动了一下,撑着跪了半日,差点跪废的膝盖,一步一蹭挪进门。

  进门后,他背朝着晏醉玉站在门口,佯装上栓,实际上手腕直发抖,根本不敢直视晏醉玉的眼睛。

  “膝盖不疼?别愣在那,过来坐着。”

  贺楼嘴唇颤抖一下,一颗眼泪无声砸落,声音倒是四平八稳,只是有些哑。

  他道:“晏醉玉,我没想害你。”

  晏醉玉不以为意:“我知道。”

  “你不知道。”

  晏醉玉唇角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小孩儿,你现在很霸道啊,我知不知道,还要你来定论?”

  贺楼扶着门栓,跪久了的双腿有些打战,可这些身体反应都没有映照到情绪上,他说话依旧沉稳。

  “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晏醉玉,我为什么要推你?这个问题我自己都不明白,你不可能懂。”

  晏醉玉将书简一搁,“那是你笨。”

  两人打哑谜似的,在「知道」与「不知道」之间反复争执,贺楼有些说不下去,安静了一会儿,晏醉玉的声音再响起来,几乎贴着他的耳根。

  “你是自己过去坐着,还是我拎着你的衣领,拎过去?”

  贺楼又砸下一滴眼泪。

  他即便眼泪串珠似的往下滚,神情还是没有太大波动,他的所有情绪出口,似乎都在眼眶。晏醉玉正站他身后,好巧不巧见这一滴泪,淡声道:“哭什么?”

  “你有时待我好,有时又薄待我,晏醉玉,我真是看不懂你。”

  晏醉玉无言片刻,语调有些嘲讽,“我何时对你好?全宗门都知道,我最厌恶你的心性。”

  贺楼怒而回头,咬牙切齿,“你当我傻么?万鬼潮中,你分明可以躲开,你没躲,将我护在怀中;时时叫我罚跪,却又在我膝盖处缝软垫;你要真的厌恶我,何不让我在外面跪死,何不将我扔出宗门去,何必还疼惜我双腿,叫我坐下?”

  晏醉玉:“我没有草菅人命的习惯。”

  他眼眉淡漠,似乎贺楼心心念念的那些细节都不值一提,只是他立身行道的一点修养。

  “不坐便不坐,废了这双腿,我可不会为你求药——”

  有人横冲过来,兴许是重伤未愈,也可能是一时不察,他被撞退几步,天旋地转后躺倒在草地上,映入眼帘的是白云厚叠的天空,和骑坐在自己身上,满眼偏执的贺楼。

  “我想来想去,除了你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之外,就只有一个解释。”贺楼两手拢住晏醉玉的脖颈,用力到青筋暴起,却只是虚拢着,自己同自己较劲,“你是不是跟我一样?”

  晏醉玉望着天空出神。

  “什么一样?”

  “就像万鬼潮那日,我不受控制朝你伸手,将你推出去……”他终于放弃晏醉玉的脖子,转而用力地揪住衣领,“你是否有时也……不能自控?”

  晏醉玉终于纡尊降贵地垂下眼帘,不咸不淡地端详着贺楼的神情。

  “不能自控,那是鬼上身了,找药堂长老驱个邪吧。”

  “晏醉玉!”贺楼披不住那层指顾从容的外皮,颤抖着盯住晏醉玉的眼睛,“你跟我说句实话……”

  他终归难以自持,哽咽着将脸埋进晏醉玉的颈侧,“我就想知道,你待我好是不是真的,至少让我知道我不是自作多情,我的倾慕,不至于是一张你随手写画的廉价废纸……”

  晏醉玉听前面的胡言乱语都没有什么反应,唯独这句,他强势地捏住贺楼的颌骨,将他从怀中拉出来,冷声道:“映月,这句收回去。”

  “不要。”贺楼咬紧了牙关,从唇缝中逼出声音,“我倾慕你,想与你结为道侣,想亲吻你,想与你上床——”

  晏醉玉一翻身将他压在身下,以此止住他越来越荒唐的话语。

  “映月,收回去。”

  “不收会如何?能挨天打雷劈不成——唔……”

  晏醉玉一俯身,含住了他的嘴唇。

  “不会挨天打雷劈……”晏醉玉狠狠吮着他的舌尖,含混道:“但会招惹到我。”

  后面的事,便更加放肆。

  这些画面支离破碎,断断续续,有时完整,有时中间会间隔许久,有时晏醉玉都分不清是什么时间。

  梦并不身临其境,更多时候,晏醉玉看着这些模糊的画面,能清楚地分清梦境与现实,他更像一个旁观者,被迫观看了以「晏醉玉」为主角编写的戏折子片段。

  他想,编这出戏的人,定然不了解他,也不了解贺楼,更不了解这出戏内出场的许多角色。

  他看到一个完全不同的贺楼,和一个通情达理,唯独在贺楼的事上有失偏颇,时常薄待徒弟的扶摇仙尊。

  他看到嘴脸丑恶对贺楼处处针对的钟铭,看到叩仙大会上仙尊们一人一言将贺楼贬进尘埃,看见世人对他失去灵脉的嘲笑、鄙视,唯独没有怜惜和同情。

  这些人的怨怼和厌恶起得毫无由来,连旁观的晏醉玉都一头雾水。

  这几出戏里,叩仙大会前期的发展与现实中相差无几,只在最后声讨阶段出现谬误,没有晏醉玉谈笑风生胡说八道,只有高高在上的扶摇仙尊端坐仙台,将贺楼一个人扔在众人面前不知所措。

  为何是谬误?因为这段戏太不合理,哪怕不是贺楼,换做任何一个无错在身的小弟子被众人指责评判,他都会出言维护。

  那些吐出一句接一句轻蔑言语的仙尊,其中好些个是熟面孔,他清楚这些人的性格,并非是非不辨。

  这几出戏错漏百出,好似只是从哪里借用了他们的身份,硬套入自己想写的剧情中,完全忽略他们各自独特的风骨和面貌。

  晏醉玉想,我怎么会梦到这样的戏?

  ……

  这一昏迷,便是三日过去。

  晏醉玉浑浑噩噩撩开沉重的眼皮,右手轻轻挣动,只觉得如同被万千根针扎,麻得要命。他侧目看去,是贺楼伏在床边,压着他的胳膊睡着了。

  晏醉玉眯着眼,醒了会儿神。

  贺楼却是浅眠,抱着的那只手稍微一动便清醒过来,睁开遍布红丝的双眼,长舒一口气道:“你终于醒了。”

  他鼻音浓倦,呵欠连天,眼下青得发黑,晏醉玉坐起身,看着他叹息一声。

  “只是灵识紊乱的后遗症,昏睡一些时日便好,芳华没跟你说过?何必把自己作成这样?”

  贺楼揉揉眼睛,摇摇头,“你没醒,我睡不着。”

  他也呆坐着缓了片刻,连日缺少睡眠令他双眼发直,整个人看起来都呆呆的。

  晏醉玉:“要不先睡会儿?正好,我被窝还暖着。”

  思维迟钝,贺楼没听出晏醉玉的调侃之意,晕头转向地晃了下脑袋,抓起晏醉玉的手。

  晏醉玉还当他是要牵手,结果他反手一扣,扣住了自己的脉搏。

  贺大夫一脸凝重。

  晏醉玉迟疑道:“贺楼,你……会探脉?”

  贺大夫点头,“你前几日受伤,有点吓到我了,我想还是要会一些浅显的医术,所以特意去药堂请教了芳华仙尊,仙尊给了我一本医书,我已经全部翻看完,探脉应该是没问题的。”

  晏醉玉:“你看三天医书,就能探脉了?”

  贺大夫不悦:“怎么看不起人呢,我都记得,还与唐书仔细研讨过。”

  他摆出一张「绝不可能出错」的脸,让晏醉玉稍安勿躁。

  晏醉玉要笑不笑,耐心等着。

  一刻钟后,贺大夫神情龟裂。

  “贺大夫,探出什么了?”

  贺大夫不确定,觉得好怪,再探一遍。

  晏醉玉:“嗯?”

  贺楼悻悻地松开他的手。

  晏醉玉看他表情,就知道这脉象不简单,忙压着笑意问:“贺大夫,怎么样啊?”

  贺楼赧然:“我……我去给你请芳华仙尊……”

  晏醉玉攥住他的手腕,“我想听你的,我就信你。”

  这话实在犯规,贺楼耳根微微红了,抗拒不了他的眼神,支吾道:“喜、喜脉。”

  “……”

  不能笑出声,给小大夫一点面子,晏醉玉如是忍耐。

  贺楼看他抽搐的嘴角,也知道这个结果很离谱,郁闷道:“你非要我说,想笑就笑嘛……”

  晏醉玉蹭着鼻尖,轻轻笑出声。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梦中隐忍阴郁的贺楼,又看看眼前烦恼地反思自己的诊断究竟出错在哪个环节的小徒弟,一时庆幸,幸好,幸好那只是个梦。

  床头的茶冷了,贺楼去厨房烧热水,晏醉玉披上外袍起身,早春时节,春寒料峭,一推门湿润冰凉的空气扑面而来,他闷了三月,正对这样的凉润求之不得,倚在门口,半阖上眼,眼尾愉悦地弯起。

  “啰啰——”

  嗯?怎么有猪叫?

  晏醉玉被掌教师兄支配的恐惧涌上心头,他迅速睁眼,警惕地四下扫看,确认没有满屋子忽然多出来的禽畜。

  然后他细细分辨着声音来源,视线慢慢下移。

  成人巴掌大的小猪,睁着水灵灵的眼睛,冲他叫唤。

  晏醉玉沉默片刻,无言以对,“你哪儿来的?宁恪呢?他又给我接了什么五花八门的委派?他有本事送猪,他人呢?”

  虞云城诸事解决后,掌教放养在他这里的一群猪就没了用武之地,被五味斋接手,成为后备粮仓,他上回回来时,后山的猪棚已经被拆除,这只肯定是掌教师兄的新阴谋!

  “那是……之前养在后山的猪生了小猪仔,这是其中一只,学长说它在斜竹里吸纳天地灵气降生,是一头难得的「仙猪」,昨天送过来,说给我们养着玩儿。”贺楼从小厨房探出脑袋回道。

  听闻跟掌教没关系,晏醉玉心下稍定,拉着小猪的胳膊腿儿细细打量,除了眼睛大点,水灵点,没看出什么端倪。

  贺楼也跑过来,跟晏醉玉一人一边分蹲在回廊两端,将小猪圈在正中,“师兄说它不用吃东西,而且貌似不会长大,出生时就是这个大小,现在还这样,师兄们担心它是什么不同凡响的异兽,不敢杀,送过来了,哦,它还特别爱干净,会自己找水盆洗澡,最关键的是,它不拉臭臭。”

  “不拉臭臭……”晏醉玉被他孩子气的说法逗得发乐,揪了一下软弹的猪耳朵,无奈道:“好吧,那便养着吧,看在它可爱的份上。”

  他原是看贺楼的神情,挺感兴趣的样子,却不料贺楼听闻此言,睁大眼睛,“真要养啊?”

  晏醉玉撸猪的动作微微一顿,“你不喜欢它?”

  “不是不喜欢……”贺楼踌躇着,“我想它这么特别,肉质肯定也很好,做红烧肉……一定很香。”

  晏醉玉:“……”

  小猪:“……”

  小猪慌不择路地往晏醉玉的膝盖上蹦!

  救命!

  晏醉玉把怀中活蹦乱跳的猪仔拽出来,有些啼笑皆非,“红烧肉……馋肉了?实在想吃,明日我带你下山,去城里吃,用不着你来……杀猪。”

  “我想做给你吃,你不在的时候,我学了好多菜式,红烧肉做得最好,唐书和陆百川都尝过,赞不绝口,我想让你也尝尝……”

  他越说声音越低,似乎很是不好意思,晏醉玉看着他低下去的头,心软又心动。

  “好啊。”

  小猪开始发疯,晏醉玉按住它,笑道:“不过杀猪就罢了,太过麻烦,嗯……我们还是下山,去买现成的鲜肉,顺便可以逛一逛,我们很久没有一齐逛集市了。”

  贺楼高兴应下,友好地摸了摸小猪的耳朵,决定暂且放过它一条猪命。

  “既然暂且要养在我们院里,便算灵宠,总得有个名字。”晏醉玉抱起猪猪,好一阵端详,贺楼歪着头,期待地等着他才华斐然的高见。

  “就叫……猪猪吧。”

  贺楼:“……”

  小猪:“……”

  这个院子猪是一刻钟都待不下去了。

  它郁卒地摇摆着尾巴,跳出师徒二人的包围圈,自己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思考猪生。

  晏醉玉倒笑了,“还有几分灵性,能听懂人话,当灵宠养,也不无不可。”

  师徒二人刚站起身,掌教挟风带电破门而入,一面疾驰一面悲怆大喊:“扶摇撑住,师兄拿到凤凰精血!师兄来救你了!”

  挨救的人站在檐下,跟他安静对视。

  掌教将高举的手放下来,迟疑了一会儿,“扶摇?”

  晏醉玉做了个上吊吐舌头的姿态,回道:“师兄,这是我的灵魂,我临死前还有三桩心愿未了:第一,我想休假,第二,麻烦把晏醉玉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撤掉,那是我生前最大的心结,第三,多给我烧点银子,真金白银谢谢,我不要纸钱。”

  “心愿你个犊子!”

  掌教虽然有些关心则乱,但还不至于眼瞎,确认晏醉玉气息平稳面色红润,一路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神仙保佑,神仙保佑……”

  晏醉玉冲他手上的琉璃小瓶努了一下嘴,问道:“这什么?拿到凤凰精血来救我是什么意思?”

  这事贺楼知道,他那日通过一位师兄的口,通晓了所有来龙去脉。

  他凑在晏醉玉耳边,低低嘀咕两句。

  掌教叹口气,在美人靠边缘坐下,“幸好你没事,你要有事,我可怎么有脸去见父亲,他自小疼你……”

  “不说这些。”掌教摆摆手,“你身体如何?龙息可还有作乱?正好,这精血还热乎,你要不要……”

  “你当是吃饭啊,还热乎。”晏醉玉没好气一笑,只要识海不出问题,龙息对他而言百利无一害,他单手支着美人靠的栏杆,当着师兄的面,偷偷摸摸在身后勾小徒弟的手指玩儿,懒散闲聊道:“常德能同意?你去寻他,只怕他见都不想见你吧。”

  “肯定不同意!我磋磨三日你当是为什么?一开始我抬着礼去,都没进逍遥门的大门!”掌教一拍大腿,叹道:“幸好我有耐心,等到了……”

  “常德同意了?”

  “诶他同意个鬼。”掌教摆摆手,“他那个小徒弟,有凤凰血脉的风彩翼,越过他,偷偷给我送来的。”

  晏醉玉动作一停,稍微坐直身子。

  “啊?”

  掌教也是摸不着头脑,“她人没出现,让关系不错的师兄送来的,什么话都没留,哦对,还给了我一样东西。”

  掌教在袖子里胡乱掏了一通,摸索全身,最后在腰间找出一片青翠的树叶,“她让把这个给你。”

  晏醉玉接过那片树叶。

  平平无奇的一片叶子,摘下时间太久,叶片泛黄,晏醉玉举着端详片刻,忽然一笑。

  身后贺楼跟他缠绕在一起的手指,略微抓紧了一点。

  掌教:“这什么意思啊?”

  “十方台上,我用这片叶子,救过她一回。”晏醉玉叹气,“她这是报恩呢。”

  掌教寻思了一下,觉得哪里不对,“可那回……”

  他不着痕迹地瞥了贺楼一眼。

  “嗯,当时差点害了她的,是贺楼,救下她的,是贺楼的师父。”

  大多数人不会将这两件事分开来看,有贺楼在前,晏醉玉伸出援手是理所应当。

  她却恩怨分明,该记的仇不记,不需要她报的恩,非要报。

  这小姑娘……

  晏醉玉略作思忖,“把这滴精血还给她吧。”

  从凤凰血脉中取一滴纯粹的始凰精血,这跟寻常修士体内精血的概念可不一样,这滴精血,便是始凰血脉在她体内的留存,不可再生,取出后功力也会倒退一大截。

  掌教迟疑:“你确定你真不需要……”

  “我好着呢,还能再活五百年。”晏醉玉舌尖抵了一下后槽牙,风彩翼如此深明大义,他倒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唔……要不然把那只鸾鸟一道送给她吧,当是谢礼,横竖我们也不会养,他们同出一脉,至少比我们擅长些。”

  鸾鸟幼兽不易成活,晏醉玉在遗迹中遇见时,它都饿得奄奄一息了,要不是怜惜一条生命,这烫手山芋,晏醉玉还真不敢捡。

  掌教也正发愁这事,那小鸟儿挑剔得很,凡俗之物一概不吃,只有芳华培育的灵花熬成浓浓糖浆,它才愿意屈就啄上那么一口,但也就是一口,再多也不肯吃了。

  这哪是异兽,这是祖宗。

  “风彩翼要是真愿意收,我倒是感恩她……”

  掌教长吁短叹地站起身来,晏醉玉送他到门口,直到掌教的身影隐匿在林叶间,始终一言不发的贺楼才捏了一下晏醉玉的手指。

  “嗯?”

  晏醉玉回神看去,贺楼微垂着头,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怎么了?你舍不得那只鸟儿?那我现在叫师兄回来……”晏醉玉故意揶揄。

  “不是。”贺楼烦闷地抿了一下嘴唇,踌躇半晌,才道:“抱歉,是我误你……”

  跟逍遥门的恩怨,归根结底是由他而起,若不是他,晏醉玉不会开罪常德,也不会掌教亲自带着天材地宝上门都被拒之门外,幸而晏醉玉没事,幸而风彩翼通情达理……

  晏醉玉沉默着,一开始并没有打断他的话。

  贺楼继续道:“我以后……会谨言慎行……嗯,我会向她学习的……”

  “你学她什么?”

  贺楼愣了一下,思考道:“她、她天赋卓绝,刻苦修炼……”

  “……”

  “她宽容大度,这份心境,确实非我所能企及……”贺楼说着,大约是忆起十方台的事,现在回想,与风彩翼相比,他简直像个上蹿下跳的小丑,顿时有些低落,“掌教常说心性,她的心性,应该是掌教最偏爱的那一类……”

  晏醉玉微微歪了一下头。

  “可是你会做红烧肉啊!”

  “……”贺楼猝不及防,茫然道:“这跟红烧肉有什么关系?”

  晏醉玉:“她天赋卓绝,可是你会做红烧肉诶!她宽容大度,可是你会做红烧肉诶!她心性上佳,可是你会做红烧肉诶!”

  贺楼在他一声声赞赏中逐渐迷失自我,思路顿时跑歪,琢磨着琢磨着,竟有几分自得,“红烧肉这么重要……那,风彩翼,她不会做红烧肉吗?”

  晏醉玉忍着笑意。

  “不用学她。”晏醉玉最后道:“我家徒弟,只要会做红烧肉便好。”

  作者有话说:

  小凤凰就是这个性格,滴水之恩,一定要涌泉相报。常德什么都没能教她,可她只认常德这个师父,因为常德是把她养大的人。

  后面还有一点点她的戏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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