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黑雾打过去, 官云青直接晕了,甚至可见,原本在他周侧什么都没有, 如今却慢慢溢上了一圈黑气。
洛祝理都不理,抬步便走,秦沐见状赶紧跟上去,好奇地问:“师尊为何会有他家的厄运?”
其实他比较想问, 师尊为什么要去做好事?
别人都躲着厄运走, 生怕牵扯到自己,反观洛祝却主动拿走别人的厄运。
洛祝语气很淡:“因为本尊也要压制气运。”
他在这凡界修炼这么多年,迟迟不突破, 便是因为他收集了不少的厄运,与他的气运相抵, 以免过早突破飞升。
秦沐听得不明不白,倒是隐约知道一件事。
洛祝真的很强大。
他巴巴看了洛祝一眼,心中羡慕着,也不知道自己要修炼多少年才能达到洛祝这个境界。
也有可能,修炼得再久, 也不过是像上任阁主那样, 受人点拨才有那么一点能耐。
秦沐想到这便有些担心:“师尊不打算早日成仙吗?”
“尘缘未尽。”洛祝道,“修上去也是转入轮回, 重新修炼。”
秦沐:“……”
他突然觉得洛祝好像也有点惨。
明明修为什么的都已经够了,可因为一句轻飘飘的尘缘未尽, 就要不断轮回, 不断修炼。
“嗯?师尊如何得知自己尘缘未尽的?”秦沐茫然地眨眨眼, 心中难免有所猜测, 难道洛祝有轮回的记忆?
洛祝深深看了他一眼, 不想多说:“猜的。”
接着,洛祝便朝村子走去。
他一边走,灵力跟着探进整个村子,发现不论是哪里,都有一些魂体。
方才他一掌把佛像拍碎,以致那些魂体得到自由,会受生前的执念影响回到自己执念最重的地方。
张妈的丈夫去了赌馆,赵婶的儿子去了娼馆,高老爷则回到了高府。
大抵是生前做过许多恶事的缘故,就属高老爷的魂体黑色最深,至今都没有被净化超度。
那魂体凶狠地朝前飞去,一副不杀了人势不罢休的模样。
洛祝一招手,一道灵力涌过去,快速铐住了高老爷的魂体,跟着进了高府。
秦沐提议道:“不如我们分头行动,若有危险,我立刻隐身。”
洛祝看了他一眼,心道现在秦沐多少有了自保的能力,便点点头。
秦沐立刻移开方向,追着张妈丈夫过去。
他一边追着,一边动用风诀,叫对方飞过去的速度慢下来。
他则使了个加速诀,快速追到那魂体。
接着,秦沐方才收了术法,跟着魂体走进去。
他甫一进屋,便感觉到一股浓烈的,让人难以呼吸的压抑感和恶臭味。
像死了很多天都没有被人发现的尸体,腐烂,发出恶臭,上面可能还有蛆在蠕动。
身上落下苍蝇的卵,头发被恶油粘满,和其他杂物堆在一起,兴许还有人小解时直接撒到尸体身上。
这样一种混合的,难闻的臭味。
秦沐立刻后退一步,感觉自己鼻子快被熏坏了。
他连忙找了块地方,给自己施了个净体诀,将那些难闻的气味吐出,再封闭自己的嗅觉,这才重新走进去。
因着封闭嗅觉的关系,秦沐感觉自己好受很多,但紧接着又看见无数沾染着黑污的胴体在面前晃来晃去,挤压着,推搡着,所有人都是一副万年没洗过澡的邋遢样子,双目空洞,脸颊下陷,甚至都干瘦扁巴,身体瘦骨如柴,活像几具骨架子撑着皮在走动。
然而就算是撑着的那张皮,隔着老远都能看见上面沾着的一层厚厚的油脂。
他观察间,还有人觉得胳膊发痒,随手挠了挠,顺便把手塞嘴里一嘬。
秦沐感觉胃又开始翻涌。
他甚至想关闭自己的视觉。
好在这样的场景没看多久,突然听到一声喝响。
“各位,不是我不讲情面,今日已经是百日之限的最后一天,大家在我这的欠款多达百万两银,按着规矩,大家得回去取钱了。”
声音慢悠悠的,甚至是商量的语气,可秦沐所见,所有人都僵住了动作,仿佛听到了死令似的,全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其中……张发财,张叔,您在这待了得有三百天了,这可没法再给您担保下去,张妈恐怕都要跑了。”男人站在高处,目光悠悠扫过众人,很快在人群中发现他的目标。
那个枯瘦但又个头高的男人。
男人一听他的话,硬着脾气凶道:“她怎么敢跑?她不会的,她待在那里,给我筹钱呢!”
说着,张发财问:“风公子,我欠了多少钱?”
“不多不少,三千两。”风公子展开扇子,半遮着面,似笑非笑,“也不知道张妈能取这么多钱吗?”
张发财一听到这个数字,整个人都要吓崩了。
他双腿一哆嗦,难以置信地问:“多……多少?”
风公子含笑的声音沉下去:“张叔,你欠多少钱,你不记得,反倒现在怕我们乱说了?三千两,张叔不信可以过来看账本。”
张发财浑身一抖:“这钱……这钱……”
他赔笑着道:“就算我那婆娘把自己都卖了,也赚不到这么多钱呐。”
“那你要怎的?叫我这赌坊做慈善生意?”
张发财连忙摇摇头:“我稍后就去取钱,就是……就是一次性拿不了这么多,还容宽限几日。”
风公子这才算满意了:“你要宽限几日?”
“十……呃五……啊三,三日就够了。”张发财偷偷看着赌场旁边的打手,被迫道,“三日后,定然把所有欠款都一五一十还给您。”
“我自然是信张叔的了。”风公子也不着急,抬抬手,便有人走上前,一把架住张发财,把人丢出去。
只是令人意外的是,张发财刚被丢出屋子,太阳罩下来,张发财突然发出一声惨叫,接着化成了粉末消散。
在场所有人都看傻眼了,有后知后觉跑出去的,没一会儿也化成了齑粉,剩下的人一瞧,便连门都不敢出去。
他们齐刷刷看向风公子。
风公子眼眸一挑,怪道:“怎么会发生这种怪事,该不会是他逃帐的手段吧?”
他点了几个下人:“去找张妈要钱,他肯定要回家的。”
接着,他的目光又落到众人身上。
其他人则浑身一抖,有人吓尿了:“风,风公子,他莫不是在这不吃不喝待三百多天,把自己待死了吧?”
秦沐愣了下,这才注意到周围并没有什么食物,整个屋子除了人就是桌子,桌子上除了牌就是地契黄金,没有一处有吃的。
其他人也渐渐反应过来,忙看一眼自己,再看一眼他人:“你们待了多久?”
“也……也一百天了。”
“期间可吃过东西?”
“没……没有。”
他们急忙摸向自己心口,可也不知是身体虚弱还是怎么的,竟摸不到一点心跳声。
这时才有人终于反应过来,大喊一声:“我们是真的死了啊!”
旁侧的打手吓了一跳:“什么死不死的,你们要是死了,那怎么还能在这大呼小叫的?”
“就是死了!”其中一人哭道,“我玩赌玩死了!”
说完,他突然想起来:“没错,就在半年多前,张发财在这赌钱,赌着赌着突然捂住心口倒地死了!他怎么现在才死?他不是早该死了吗?”
闻言,其余众人心中也是一悚。
他们忙望向风公子,希望这个传说中的风公子能救他们。
倒是风公子问:“那这么说,不就是所有人都打算欠我钱不还了吗?”
其余众人:“……”
他们好好反应了下,突然想起来什么。
“你们人虽然死了,可这魂可还多着呢。”风公子说完笑了,“真是收魂的好日子呐。”
他眯着眼笑了笑,伸手清点魂体数量,这时注意到一旁站着的——
还没等他注意到什么,秦沐立刻一个隐身诀隐在一侧。
风公子的目光只是在他那方向扫过,接着便喜滋滋地端了个壶下楼收魂。
那些魂体连忙想跑,只是他们又不敢跑出去,只能在屋子里四处乱窜,墙壁上又不知道涂了什么,他们刚撞上墙就被粘在那里。
风公子慢悠悠走过去,打开壶盖到一个魂体身上,那魂体瞬间便被吸进去,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有打手问:“那还要出去要钱吗?”
他手上动作不停,笑着:“确实欠了钱,手印也是真的,干嘛不要?最好多要点,要得他们绝望欲死,要得他们恨之入骨。”
风公子用力一拔,又把一魂体塞进壶中。
几个打手立刻离开。
秦沐瞧了一圈,没见到方才张发财从佛像那里逃走的魂体,也不知道这魂体和那魂体到底相不相像,正在琢磨中,他突然听见一声怒吼。
秦沐猛抬眼过去,就见一只浑身几近透明的魂体举着刀朝风公子刺去。
风公子吓了一跳,连忙抱着壶子四处逃窜。
但不想他收的那些,这魂体已经被净化了七八分,不会被世俗油脂束缚,且动作轻快,速度飞疾。
不一会儿,风公子就被张发财的魂体堵到了一处墙后面。
张发财又怒喝一声,将尖刀高高举起,朝风公子重重刺去。
仅一瞬间,风公子身形一变,突然变成了那庙中的神像,食指中指一夹,便捏住了张发财,将他的魂体嘎吱嘎吱塞下肚去。
秦沐人都怔住了。
他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看到佛像。
而且这佛像原来也附身到别人的身上。
他猜测这个风公子便是和佛像合作的人,风公子哄骗人来赌,破坏别人和睦的家庭,佛像再以厄运让家中人心中充满绝望,以至于献出自己或身边之人的十年寿命,换这些人一个死。
一切不过就是他们做的一个局罢了。
秦沐眉心一紧。
他觉得这事十分棘手,倘若仅靠他一个人,恐怕很难对付得了这两人。
秦沐趁着佛像还没注意到他,便挪向门口。
他瞧着佛像嚼巴嚼巴,仿佛张发财的魂体是什么有嚼劲的肉,怎么都嚼不完,只觉得胃里一阵反胃。
这时,有风吹进来,秦沐一脚踩到门边上,他突然扭头朝佛像望去,谁知方才应该还在原来位置的佛像却突然失去了行踪。
只剩下那一声声的。
“嘎吱”
秦沐立刻施了道加速诀,立刻往门口冲。
“嘎吱”
那声音一顿,紧接着一只石像大手挡在门口,秦沐来不及反应,猛地撞上巨手,被弹回了屋内。
秦沐在地上滚了两圈,浑身疼得厉害,他刚睁开眼睛,没来得及爬起来,倒又看见那只巨手朝自己猛锤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神像变得极其巨大,拍秦沐的动作就像是拍一只蚊子。
秦沐双眼一定,急忙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同时引风诀为盾挡住神像的攻击。
周围有风卷起,呼呼挤进不大的屋内,几乎只是瞬间,就把整个屋顶掀开了去,还在屋顶上空形成一道漩涡。
神像一击锤地,抬头,却见那风还在转,便果断抬起手。
这一抬手,神像愣了愣,倒是笑了。
只见秦沐在方才短短的时间里,利用风诀吸引走神像的注意力,同时又引了一道风为尖锐的刺,凿开了神像的石手。
所以方才神像砸下来的时候,一点都没伤到秦沐。
神像道:“不愧是洛尊主身边的人。”
他眯着眼睛,向秦沐发下咒言:“你不是我现在该收之魂体,所以我要咒你,咒你这辈子都不得安康,你这辈子,都受尽苦难,被万人弃,被万人厌,被万人嘲,被万人唾骂,最后死无其所,当你死的那刻,所有人才想起你的好,于是最让你恨的人最绝望,他会陪你死。”
秦沐在他开口的一瞬间施了道诀打断,可他毕竟不是洛祝,无法和神对抗,只能被迫看着那些咒言像一个一个圈套在自己的身上。
他紧拧眉心,挣扎着要离开,甚至试图变回黑豹。
在这刻,最后一道咒圈落到他身上,将他紧紧捆住动弹不得。
秦沐气得大骂:“你等着!我师尊,定会来报仇!”
佛像听完,却笑了:“他到时候都不喜欢你,怎么会替你报仇?”
秦沐怔了怔,想起自己之前那些经历。
顿了下,秦沐沉默了会儿,又道:“呵,你傻了吧。”
佛像:“?”
秦沐直视佛像,冷笑道:“你方才给我下的咒,也不过如此。”
他早就经历过了,被所有人厌弃,被所有人讨厌,被不分青红皂白地推斥,他本来就经历过。
何惧这佛像再诅咒一次?
他本来就是从这黑泥中长大的,又有什么好怕?
“你说的这些,我都经历过了,你能不能想点新鲜的?”
佛像:“……”
佛像难得皱起眉头,掐指一算,脸色渐渐沉了:“没想到你身上早就被下了咒,奇怪。”
重复的咒留着也没什么用,根本不会再有任何效果,佛像把咒语收回,啧了一声:“就算这样,你也不陷入绝望?”
何况,明明在看到他和洛祝在一起时,感觉两人关系不错,倘若真受了咒的影响,又怎么会关系不错?
他们合该相互仇视一生啊。
佛像心中迷茫,又很好奇,给秦沐设下咒言的人到底是报有什么目的,到底是还观察着他,亦或早就放弃他了?
佛像把秦沐甩回地上,烦闷道:“你这魂体我吃不了,既然吃不了,要你也没用。”
秦沐被摔得觉得五脏六腑都错位了。
他捂着肚子从地上爬起来,看见神像转身走去,拿着几根横梁似乎在做什么。
秦沐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往外跑。
他前一会儿用风诀把屋顶都掀了,正好给他创造了逃跑的机会。
秦沐跑出屋子,回头看了神像一眼,见神像还在拿着横梁做什么,他脚步一顿,突然看见挂在神像腿侧的收魂壶。
他记得这个收魂壶里面装了数百个魂体,倘若都被这神像吃了,恐怕会造成不好的结果。
倘若秦沐现在跑了,神像绝对不会在这里等着洛祝过来收他。
秦沐左右一经取舍,立刻往回赶。
他直冲收魂壶而去,同时引风诀撞击神像小腿。
神像似乎正在专心做着他手里的手工,并没有注意到秦沐,被这么狠狠一撞,倒真的被撞得摔倒下去,嘭地一声跌到了地上。
趁着这个机会,秦沐跳到神像的小腿上,解开了那个收魂壶。
他转身正想速战速决离开,这时瞧见地上晃过一道灰影,秦沐顿了下,抬头一看,就见一个粗制滥造的笼子从天而降,将他狠狠堵在了笼子里。
秦沐:“……”
那笼子是用横梁做的,木头扁大,又是几块被强行摁在一起,粘合得毫无缝隙,秦沐只觉得眼前一黑,人就进去了。
“虽然我对付不了你,但我也能关住你。”神像悠悠开口道,“等你死都等不到洛尊主来救你,你总会绝望的。”
神像给笼子施了个诀,使得笼子变小,他则也变回原来大小,不紧不慢地离开了。
任由在笼子里的秦沐骂声震震,外面的人似乎都没听见似的,秦沐心中奇怪,忙问他:“你闹了这么大的动静,绝对会有人告诉我师尊的!”
神像乐呵呵道:“怎么会呢?这附近方圆的人,都在你手里那壶中。”
顿了顿,神像邀请秦沐:“倘若你饿了,可以吃那些魂体,解饿。”
秦沐:“……”
他不想吃,他只觉得倒胃口,他皱眉把收魂壶推到一旁,问道:“该不会吃了魂体就和你们是一样的了吧?”
神像点点头:“当然。”
秦沐:“……”
他感觉到笼子在颠簸,问他:“你该不会拿我当球踢吧?”
正在踢笼子的神像,此刻化为风公子的模样,弯着眼睛笑:“你好聪明。”
秦沐:“……”
他瞧着那收魂壶再一次滚到自己身旁,只觉得烦躁:“反正无聊,你又觉得我逃不走,干脆你告诉我,风公子是谁,你们有什么目的吧?”
神像一听,停下脚步,他笑容一敛,声音也跟着变了:“你想知道,干脆直接问我吧。”
那声音像放在阴沟十年的酸菜,被各种地下生物临幸过,光是听就让秦沐感觉到了恶心。
他下意识一缩,感觉头皮都炸了,强忍着不去回忆在赌场中看到的场景,问道:“你是什么人,你和神像有什么目的?还有,那个穿越的法宝,是真的吗?”
“这答案不是很简单吗?”风公子慢慢道,“和你们正道修仙者不同,你们有资质,像我们可没有,你们想修仙,我们不想,我们只要修魔就好。你们要往上修,我们便往下修,你们想当光明的仙人,我们便当丑陋的恶魔。”
风公子笑了:“一切,自然都是为了行恶。至于你问的那个法宝,确实是有,不过我实在不太会用,也只能用成这样了。”
秦沐心道果然。
他方才听神像的话,也有猜测自己是不是早就被人盯上了。
不然为什么光他灾厄缠身,光他受万人唾弃,光他走火入魔,又光他重来一次。
说不定就是那个盯上他的人,跟着他来到了辽城,像霈缺拿他当试验品一样,那个人也拿他测法宝,误打误撞让他穿了回来,还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他想来现在这个时候,那个躲在暗处的人应该还没来得及拿走法宝。
也就是说,只要他拿走了,就不会有第二次重来的机会!
秦沐心里立刻开始盘算怎么从这个风公子手里夺得法宝。
似乎是没听到秦沐说话,风公子有些不耐烦地踹了笼子一脚,笼子立刻往外滚了好长一段路才停下,路上磕磕绊绊,把秦沐撞得头都晕了,差点没昏过去。
他扶着脑袋大喊:“你他喵的!想杀了我吗!”
风公子毫无感情地道歉:“抱歉了。”
他顿了顿:“不过杀了你也没关系。”
秦沐:“但你杀不了我,你得把我放出来。”
风公子看了眼旁侧的火桶,突然说:“我饿了。”
“嗯?”
风公子走上去,捡起笼子,便要丢到火桶里。
秦沐感觉到从木板上泛开的烫意,立刻意识到自己在哪里,他踹了踹笼子,没见动,猜测这笼子要么被风公子握着,要么固定到了哪里。
他忙不迭喊:“风公子!”
“在呢。”风公子问,“怎么了?”
秦沐瞧着笼子底部冒开了火焰,他欣喜了下,又装得很害怕:“你们,你们的收魂壶,还在我手上!”
风公子眯了下眼,赶紧一摸身体,才发现是真没了。
他有些恼怒:“交出来,我就不烤你。”
秦沐哭着嗯了两声,从冒开火的木板跳出去,然后立刻解开风盾,落地的同时让自己隐身,接着又给双腿施了加速诀,飞速逃离现场。
远远地,只余风公子还在那喊:“你听到没有?快说话!”
“你听到没有?”
“烧死你得了!”
“呃……”秦沐跑得不快。
虽然他逃了,可从那滚烫的木头里跳出来,多少受了些伤。
还好风公子看着呆傻,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他逃跑的事。
秦沐根本不敢停留,一路朝前跑。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身后传来一声怒吼,秦沐心中一紧,意识到风公子已经追上来,他跑也不及,干脆左右一瞧。
他不知不觉间已经跑到了一处农田里,田中布着绿色的藤,秦沐跑过去踩在藤上,躲在了边缘小树下面。
不消片刻,风公子风风火火跑过,秦沐就瞧着他离开,正要松一口气,风公子却突然停下来。
风公子不知是感觉到什么,缓缓朝秦沐望过来,那张狰狞枯瘦显得十分丑陋的脸在此刻格外可怖。
秦沐吓了一跳。
“小猫咪,原来在这里。”风公子看见秦沐了。
他大步流星朝秦沐走过去。
秦沐立马窜进一旁的草丛。
风公子停在他原先站着的地方,脸色变了,似乎是忽然失去了秦沐的行踪。
秦沐这便意识到他并不是直接看到自己的。
小喵松口气。
趁着风公子还在原地发愣,秦沐小步挪后,一点一点朝后挪去,只要风公子稍有动作,他便立刻停下。
风公子怀疑他还在这里,只是方才小猫咪的气味尚浓,现在却淡了,像是被周围的味道遮住了似的。
风公子目光左右逡巡一圈,最后落到不远处的草丛上。
这附近也就草丛上的草木气息能浓郁到盖住小猫身上的气味了。
他勾勾唇,缓步朝前走去:“小猫,你出来吧,把收魂壶交出来,我还能放你一马。小猫,我已经发现你了。”
风公子一边说着,一边逼近。
秦沐摸着自己的项链,从里面抓出一把,屏息等待。
三步,两步,一步。
风公子一脚踏去,果然闻到秦沐身上的猫咪气息。
他立刻一掌拍去。
与此同时,秦沐突然提了一柄什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风公子刺来。
两者相撞,只听风公子突然惨叫一声,骨瘦如柴的手指间被黑泥染满,而他的掌心赫然出现一个大洞。
是秦沐的刺穿了他的手掌。
风公子疼痛难忍,猛地将手收回,秦沐就势把朝前一送。
风公子猛地被刺中身体,整个人怔了怔,随后朝后倒去,秦沐立刻收了朝路上跑。
负此一伤,风公子的耐心瞬间耗尽。
他容情变化,愤怒地起身追向秦沐。
秦沐维持了这么久的人形,灵力几乎只剩稀薄,连隐身术都将将无法维持。
他干脆变回小黑猫,以四爪豹行,迅速甩开和风公子的距离。
一人一豹在路上飞奔。
秦沐跑着跑着,回头看了一眼,他本以为风公子被捅了一枪后,应当会受到影响,却没曾想,也不知道这风公子到底是个什么怪物,连血都没流,反而流了满手黑泥,还健步如飞,使得那张脸更加可怕了。
他被风公子的模样吓了一跳,回头时冷不丁被石头绊了一脚,摔到地上。
仅是在秦沐爬起来的时间里,风公子已经追上他,不由分说便拍下一掌。
秦沐来不及运风为盾,吓得闭上眼睛。
却不知为何,那一掌迟迟没有劈下。
秦沐愣了下,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风公子那只中间破了个大洞的手,那手被几缕金丝锁住,根本动不了分毫。
瞧见金丝,秦沐便知道洛祝来了。
他挣扎着起身,一转头,就瞧见洛祝眉心紧锁,似乎很不高兴地运诀。
秦沐不敢多待,赶紧手脚并用爬到洛祝脚边。他没剩多少力气,根本爬不上去,干脆就窝在洛祝身侧躺下,吐出小半截红舌往外散热。
洛祝垂眸扫了一眼,手中加了几分力道。
金丝猛地陷进风公子的手腕皮下,像是数道鱼勾似的,将他的魂体强行从身体里扯出来。
风公子迷茫地看了洛祝一眼,似乎还不知道他是谁,但风公子意识到洛祝竟然在抽取他的魂体,风公子勃然大怒,他右手高抬,猛地朝左手切下。
一只断掌嘭地掉到地上。
风公子怒气冲冲问洛祝:“你是什么人!”
洛祝见他没打算跑,便慢悠悠收了金丝,食指和中指并着在空中一抬,便有灵力托着小小的黑豹送进他怀中。
他单手抱住秦沐,右手输进少许灵力,便叫秦沐恢复了意识。
秦沐慢慢睁开眼睛,他恍惚了片刻,才想起来自己的处境。
再看风公子断了一掌,现在狼狈得很,秦沐眼珠子一转,明白了:“哥,他揍我!”
小黑豹气凶凶地喵喵大叫。
“他还想烧了我!”
“他把我关在笼子里烤!”
洛祝眼眸一眯。
接着望向风公子。
风公子听不懂秦沐在喵什么,但听这声音十分有力,饱含怒火,一定是在骂他。
他便道:“你这猫抢了我的东西!”
风公子眯眯眼,不把洛祝放在眼里:“把收魂壶交出来!”
洛祝听笑了:“你找本尊要东西?”
风公子瞥了他一眼:“不想死,就把东西交出来!”
洛祝常年待在剑衍山上,被人这么不长眼地恐吓,对他来说,倒是一件新鲜事。
他敛了周身的防护,冲风公子道:“你有几分能耐?来杀本尊。”
风公子只觉得自己碰到了个疯子。
他白了洛祝一眼:“这是你自己找死的!”
说罢,风公子迅速朝洛祝打去。
他抬起右手,袖中似乎有东西闪过,洛祝目光瞥过去,只抬起左手,像挥了挥灰尘似的,风公子却觉得被十万斤的秤砣击中,在半空中呕出一滩黑泥来,接着直直坠到地面,硬生生在地上砸了个坑。
洛祝手指一动,便有金丝钻进风公子的衣袖中,将那东西揪了出来。
风公子被打得一阵恍惚,这时瞥见法宝被夺,急忙要起身追回,只是他稍微一动,那无形的秤砣便将他再往下压了一分。
洛祝抬手接住法宝,翻过来一瞧,见那法宝呈圆状,是个类似罗盘一样的东西,上面用阵法画了十二时辰,罗盘中间挂着个铜勺,勺柄指向哪,便是哪个时辰。
洛祝稍稍用灵力一探,便感觉到法宝中似乎藏着什么怪物,张着利牙,将他的灵力咔嚓咔嚓吃下肚,像是嚼脆饼似的。
他蹙起眉尖,将法宝暂时收了,问道:“佛像呢?”
风公子听到这话,再一瞧洛祝,明白了:“你就是洛尊主?”
“嗯。”洛祝懒得多说,“你和他融在一起了?”
风公子思忖了下,否认道:“我没再见过他了,我向来干我的事,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什么融不融的我也不知道。”
秦沐本来还想窝在洛祝怀中睡一觉修养生息,一听到这话,肺都要气炸了。
他骂骂咧咧喵喵粗话,朝风公子骂了一通,却见风公子似乎不为所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原形。
秦沐急忙跳出洛祝怀里,就地变成人形。
他甫一变回人形,便感觉到有些体力不支,小腿肚一软,整个人朝下摔去。
好在他及时抱住了洛祝的大腿。
洛祝:“……”
洛祝垂眸,见秦沐就这么抱着他的腿就地坐下,沉默了片刻,也由着他去了。
“你胡说!”秦沐一坐下来,就开始骂骂咧咧道,“你方才明明变成了佛像,还变得超级大,还把屋顶的横梁拆下来用蛮力做成笼子!要不是我聪明机智及时逃了,我就要变成烤猫了!”
秦沐说着想起来,把手掌摊开给洛祝看:“这就是证据,我被烫伤的证据!”
洛祝低眼一瞧,只见秦沐手掌上布着好几个被烫伤的水泡,手指轻轻一碰,便能感觉到水泡递送过来的热意,秦沐被疼得手指一缩,小声道:“疼。”
洛祝指腹一抹,一道清凉的灵力没进去,驱散了秦沐掌心的热意,甚至还将他的烫伤修复了。
秦沐眼眸眨了眨,高兴道:“谢谢师尊!”
洛祝抬眸,看向不远处的风公子。
风公子见洛祝不信,方才开始就一直在挣扎着要逃,然而洛祝的灵力实在过于强大,连收魂壶都被秦沐偷走,他也没有提升自己的办法。
风公子正绝望之际,忽然听见脑海中有声音唤他:“你想逃,不想被抓,那就把你的魂体给我,这样,我就能帮你逃脱。”
他眼眸闪了闪。
那声音很柔和,直击他魂魄深处,仿佛是他自身发出来的声音似的,听得风公子眼眸骤深,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好。”
在那一刻,契约成立。
秦沐就见那风公子突然浑身抖了一下,像是发病,接着就倒在地上彻底昏过去。
他好奇地爬起来,正要往前一步查看,突然风公子的尸体自爆,碎片朝他冲来。
秦沐手指一抬,引风为盾,只是风还没成形,就因为灵力过低,在空中打了个卷飘走了。
情急之下,他唰地躲到了洛祝的身后。
洛祝同时默契地用灵力为盾,挡住了那些碎肉。
紧接着,从碎肉中冒出来一副骨架,转身朝来路往回跑去。
那骨架周身逸着黑气,远远瞧着有几分黑神像的感觉,在肩膀上还挂着一个魂体。
洛祝眉心一皱:“他想逃到别的地方享用魂体。”
秦沐急忙问:“那要追上他吧!”
这佛像诡计多端,好不容易金身被碎,现在附身也没了,就剩个骨架,倘若再给他吃魂体的机会,恐怕后面更难对付。
不过洛祝并不着急,反倒看了秦沐几眼,问他:“不疼?”
“嗯?”秦沐茫然地眨眨眼,才发现方才洛祝已经转过身来,正对着他说话。
秦沐茫然地问了句:“什么疼?”
只是话没说完,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什么。
“维持这么久的人形,灵力早就亏了。”洛祝抬手在秦沐眉心一点,将秦沐变回小黑豹,抱在怀中朝客栈走去,“他的事尚不急,不必担心。”
听洛祝这么说,秦沐便松了口气。
既然洛祝说不急,那一定是有办法。
他闭上眼睛,感觉浑身骨头都在痛。
“睡了?”瞧这小猫完全不管不顾,稍有一会儿没看见,就会把自己弄得一身伤,洛祝心中难免有些生气,但又觉得自己生气不来。
除开这冒失的缺点外,至少他努力了。
洛祝将小黑豹带回客栈,回到房间里,他便把小黑豹放到床上,引灵力为他疗补亏缺。
不肖片刻,突然听外面传来店小二的声音,询问他是否有空,有客人想见他一面。
洛祝想了下,大概猜出来人是谁,他看一眼秦沐,随手取了颗灵丹放在秦沐唇间让他含着,接着便走出去。
店小二见他出来,赶忙道:“来人是我们辽城的官云清,不知您可认识?”
他瞧着洛祝果然一派俊俏,不由得多说了两句:“官家是辽城数一数二的大户,来找您定是有什么要事的,小的已经给两位安排包厢,请随小的来。”
洛祝似乎毫无兴趣,听他说完,便径直朝包厢走去。
店小二他熟门熟路的,一时愣了下,心道他好像还没介绍定的是哪间包厢。
不过反正洛祝已经进去了,他的任务也完成了,店小二心满意足走下楼去泡热茶。
同一时间,洛祝走进房间,一眼看见屋里浑身散着黑气的官云清。
官云清正烦闷地喝着冷茶,突然听到动静,他忙不迭抬头,见来人是洛祝,眼中半是怨恨又半是欣喜:“洛尊主,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