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一位青衫少年枕着手臂仰躺在牛车上,微风拂面,惬意无边。

  他的身边同样有一位少年,靠坐在一旁,小臂搭膝盖上。眉头颦起,低头间满目愁思,神情就不如身边那位来得轻松了。

  这两位一位是春旭二皇子楚秋歌,一位是月耀二皇子齐西月。两国皆是实力排入十二国内的超级大国。

  而两位二皇子却不得已颠沛流离,远离故土踏上征途,其中的缘由还要追溯到三天前说起。

  不过现在,我们先来聊聊这位仰躺在牛车上的人物春旭二皇子楚秋歌吧。

  这楚秋歌可算是位声名在外的大人物,我敢这么说当然不只因为他是春旭二皇子,更是因为他不为人知的真实身份。

  ——他正是多年来为人津津乐道的战神殒身故事中的主角战神洛名玦!

  为了方便理解,请先容我将这战神殒身的故事为大家讲述一番:

  话说这自古就有人、魔、仙三界。

  ……

  “曾经仙魔两界并不像现在这般水火不容,也有过一段时间的频繁往来,至于为何会发展到今天这步,要从战神洛名玦说起。”

  “传闻这天界战神一人抵百万天兵,逢战必胜,不超过三剑便能击败对手。但狂妄自大,目中无人,自以为天上地下无人能敌,却在比武大会中输给了魔尊。按理说魔尊与天帝平起平坐,出战有失身份,可这战神偏偏指名点姓要魔尊应战。旁人劝他,皆置若罔闻。这魔尊竟也不怒不恼,点头答应。结果战神成了人家的手下败将。从此不败传说被打破。”

  “而他还不甘心,不依不饶地纠缠,每月初一便跑去魔界约架,次次都是落败收场,逢战必胜都快成了百战百输。”

  全场一阵哄笑声,楚秋歌手里的杯子都快捏碎了,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心想:胡说八道,我呸吧!

  旁边站着的侍从见自家主子面色难看,赶忙凑过来低声询问:“小王爷,要不…”

  楚秋歌却倏地手一挥,打断了他,继续听了下去。

  “说到这魔尊,也是与众不同,说是魔更似仙,不仅生的一副好皮囊,三分清冷七分俊气。还品行端正,一身白衣飘飘,不作恶不近女色,举手投足之间皆是书香气,连不少天界仙子都芳心暗许。”

  楚秋歌听到这句总算有了丝笑意,心里不住点头,心想这几句还说的像人话。寒默,寒默一块宝,三界和平全靠他!

  而他没高兴太久,很快变了脸色,只听那人又说:“战神洛名玦每个月都往魔界跑,魔尊倒也不拦他,两人打完照例再喝上一壶,相谈甚欢。素闻魔尊好静,不愿与人相交,偏偏对这战神宽容得过分,甚至给了他随意在魔界出入的权利。”

  “可惜好景不长,战神洛名玦心怀鬼胎,企图拉拢魔尊攻入天界,坐稳天帝之位。而天帝早有防备,一等战神从魔界回来便率千军万马将他团团围住,战神不愧是战神,不光普通天兵近不了他的身,连高阶的仙人都被他打伤数百。魔尊闻讯急忙率兵营救,但一人之力终归不敌,等他赶到,洛名玦已经身负:237道刀伤,412支箭羽,除此之外还有冻伤烧伤,死相极为惨烈。魔尊无法忍受逝友之痛,天魔两兵交战,死伤无数,元气大伤,自此之后纷争不断,仙魔两界势不两立。”

  场下一片唏嘘,众人纷纷开口骂道:“这战神也太不是个东西了吧!”

  “要不是他哪那么多事!”

  “这就是个罪魁祸首,我看那魔尊也是上当受骗了!”

  “就是,肯定是有意接近,想利用人家坐上宝座。也是痴心妄想!”

  楚秋歌捏着杯子的手都发颤了,嘴唇发白,眉间拧做一团,他听不下去了,站起身来的时候身形晃了晃,侍从们吓了一跳,连忙来扶。他挥开那些手,自顾自地晃出了门。

  楚秋歌,是当今圣上的胞弟,从小锦衣玉食,备受保护。尤其楚云登基后更是对这个从小就围着他转的可爱弟弟百般纵容万般宠爱。上墙拆瓦,任他胡作非为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既是这么宠这个小儿子,又为何不起一个寓意更好的名字,秋歌听起来凄凄婉,令人难解先皇用意。

  这还要从十六年前说起,先皇楚承独宠皇后一人,皇后生一子,楚云,封太子。年过三十才怀二胎,细心照料七月,竟被告知是死胎。皇后忧心忡忡,去寺庙求神拜佛,为二子祷告。路过山间一片竹林,那原本毫无动静的腹部居然又有了感觉,两人自觉是上天显灵,向圣僧求名,此僧言:此子经历过生死不宜取过阳之名。那时正是秋季,又恰巧有抚琴之音,便取做秋歌。

  晚年得子,楚秋歌不仅备受父皇母后爱护,又与兄长差了将近十岁,自出生便受其照顾,似兄似父。他性子活泼可爱,又长了一副俊俏模样,尤其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格外流光溢彩,惹人喜爱,自是可以说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

  等他长到十五岁,皇兄楚云登基,给他在宫里画了个块宝地,封了个王爷,任由他上蹿下跳,爱怎么玩怎么玩。楚秋歌不喜欢被人恭恭敬敬地称呼,众人又不敢直呼其名,于是加了个“小”字,改称小王爷。他这才勉强算满意了。

  除却这个身份,楚秋歌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便是那口口相传的故事里的主角之一,战神洛名玦。

  当年战神洛名玦与魔尊寒默相交甚好,天帝疑心病重,恐于两人实力,咬死战神背叛,唯恐他取而代之,在天界布下陷阱,待他一回天界便杀个措手不及。而寒默一得此消息,倾尽全力赴死营救,却连他的一片衣角也没救回。魔仙两界混战三天,两败俱伤。

  在此期间竟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偷出了战神的一丝微弱的元神,养在了这片竹林里,吸收天地精华,每日沾露水,闻禅音,历经百余年才借楚秋歌的身份重回人世。但毕竟元神受损过重,别说施展简单的法术,就连平常人都不如,动不动就生病,体力不支,幸好家世好,不然就凭这个战五渣的肉体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楚秋歌想破脑袋也回忆不起是谁救了自己,等他有意识的时候他已经是株竹子了。每天见那些僧侣生活的枯燥乏味,楚秋歌只能自言自语,一会唱一会喊,一天能把寒默的名字喊上上千遍,再加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今天哪个和尚劈柴哪个和尚挑水都要说一说,他的声音没有人能听到,但当风吹过竹叶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一定是最聒噪的那株,他有这个自信。

  现在他不再是一株竹子了,楚秋歌还有点担心他那救命恩人会找不到自己,但眼下灵力全无,总不能刻个字昭告天下吧!

  他想,有缘自会相见,那个救他的人总不能是一时兴起的。

  楚秋歌悄悄从后墙翻了回宫,那些巡逻的侍卫早就对此见怪不怪,况且圣上已经吩咐过要让他们看见也当没看见,全力配合演出。

  跟着出门的随从也适当地保持距离,既不扰了他的兴致又要确保他的安全,可以说是足够尽心尽力了。

  “弦儿。”

  楚秋歌刚一落地就听到身后这熟悉的一声,他挠了挠脸颊打着哈哈转过身去,一脸的心虚藏都藏不住。

  “嗳,皇兄怎么在这呢。”

  “最近不太平,你总往外跑,出了事怎么办。”楚云的眉头蹙起,眼底是满满的担忧。他这个兄长一向对他保护过度,在他的意识里好像外面都是大灰狼,就他弟弟是个小白兔,出去就能被叼走。

  楚秋歌道:“皇宫里太闷了,要是有人给我讲评书,再摆上小市供我逛,还有算命的、乞讨的、叫卖的,那我也愿意呆着不出去了。”

  楚云叹着气,摸了摸他的发顶,又道:“你啊,异想天开。”

  楚秋歌嘿嘿一笑,正要再说什么,就听一旁有人喊他:“楚弦!”

  偏头一看,只见一位身着白色华服的少年向这边跑来,他的外衣勾着金边,上面细致地娟绣着金花牡丹,虽是少年,眉眼之间却已英气勃勃,面部显出十足的俊朗。

  此人正是天下十二国排行第二的月耀国的二皇子,齐西月。而楚秋歌所在的春旭国只排第八,虽实力不强却是十二国中风景最为优美的,被誉为“人间仙境”。

  月耀、春旭两国素来交好,月耀国国君常携子女来此游玩,两位二皇子可以说是竹马兄弟了。据说,当年两国还定下娃娃亲,若是楚秋歌出生是个公主,便许配给齐西月。结果楚秋歌的出生一波三折,此事也不了了之。

  也是因为这样齐西月从小就对楚秋歌格外注意,待他六岁时终于在一次春会上见到了五岁的楚秋歌。但那时的他还不认得他,小秋歌向来调皮,喜欢爬树,不巧当时脚底一滑,把树下的齐西月砸了个眼冒金星。齐西月端着二皇子的架子指着他骂:“没教养的野猴子。”楚秋歌在天界是战神在人间又是被捧上天的小皇子,哪受得了这个气,上去就是一拳,齐西月被打懵了,也扑上来揍他,两人随即抱成一团打得难分难解。

  这正巧被楚秋歌的乳妈看到,赶忙上来拉架,一边护楚秋歌,一边喊:“弦儿,弦儿!”齐西月把他的乳名错当成了名,这春会又只有月耀、春旭两国的皇亲国戚才能参加,而月耀国与他年龄相仿的人他都见过,自然而然就以为他叫“楚弦”。两人被迫停手,齐西月整了整仪容,丢下一句:“楚弦,你给我等着!”便气冲冲地离了场,错过了春会上见面的机会。

  第二天齐西月又看到了楚秋歌,他正在御花园的浅池里摸鱼,齐西月大惊失色,上去一把将他拖了出来,喊道:“你在干什么!这是御花园!那些都是名贵的鱼种,用来观赏的!”

  楚秋歌挣开他的手,想起昨天那并不美好的回忆,没好气地回答:“我知道啊。”

  齐西月更气了,大喊道:“笨蛋,你会受罚的!”

  楚秋歌这倒沉默了,昨天只以为他是个目中无人的皇室子弟,没想到还挺有人情味的,忍不住就想逗逗他。

  他仗着自己五岁的模样,呜呜哭个不停,边哭边拉齐西月的手,可怜兮兮呜咽道:“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想受罚。”

  齐西月一见他哭也不知所措了,手忙脚乱,又是递手帕又是递糖,直道:“你别哭,我帮你找父皇求情,你别哭啊。”

  楚秋歌心想,月耀国国君携子女在宫内小住,大皇子已有十二岁,这只能是那位二皇子了。怪不得昨日春会二皇子缺席,原来是被自己打的不想出来了!

  他又装着哭了一会,抽抽嗒嗒地指了指齐西月腰间的玉佩,嘟囔道:“那你送我这个,我就不哭…”

  齐西月闻声色变,捂着玉佩后退几步。这月耀国有赠玉佩求婚的习惯,每个皇子出生后要去无花莲池求一块玉,玉身皆为月牙型通体翠绿,有灵力相护,这玉不可离身,直至遇上意中人,赠玉以示爱意。腰间无玉的不是已婚就是有未婚妻的。

  楚秋歌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的,他为的就是逗一逗这小子,谁让他昨天骂自己的!见他不给,楚秋歌鼓足了劲使劲哭,边哭边拽玉,一副小孩子要糖吃不给不罢休的模样。

  齐西月护着玉佩,眼睛都急红了,大声嚷道:“不行!这是我要送给楚秋歌的!”

  听到自己的名字楚秋歌身子一僵,收回手,破涕为笑:“哈哈,你傻啊,那楚秋歌是个皇子!”

  齐西月见他收手,又赶忙把玉佩往身侧护了护,生怕他突然抢去,坚持道:“我与他有婚约!”

  楚秋歌也是听母后提起过的,但那说的是,若他是个公主,于是他赶忙应道:“你那婚约不作数!”

  “谁说不作声!”,齐西月眼眶都发红了,双眼死死盯着楚秋歌,似是他再多说一句就要挨拳头。

  楚秋歌心想:这月耀国是大国,讲求礼节,宫内又闷又无趣,听人提到这婚约就记下了,估计就是找个心灵依托。倒也是可怜他了,谁让自己不是个公主呢。

  他也没有欺负小孩的习惯,适可而止的打住,哄道:“好好,作数,作数,等他二十及冠,你便赠玉,娶了他去罢。”

  齐西月闻言半晌也没做声,楚秋歌抬眼一看,他那白皙的脸颊已经浮上了两抹绯色,立马笑得合不拢嘴,心想:半大点的人还害羞呢!

  这躲得过初一躲不了十五,春会没见到,晚宴肯定是要见的。

  楚秋歌特意翻出一件青色外衣,虽素净却衬得他格外清秀可爱,和他平时那上蹿下跳的小猴子形象截然相反。

  晚宴上,两国国君携妻儿相继入座。按辈份,以左为尊,而两位辈份相同的二皇子自然是相对而坐。

  不出他所料,齐西月见到他时的表情果然非常精彩。

  他用手指着楚秋歌惊道:“楚弦?!你怎么在这!”

  楚秋歌甜甜一笑,一副乖巧地模样软糯糯地回了句:“秋歌见过西月哥哥。”

  齐西月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不可置信道:“你是楚秋歌?”

  一旁的月耀国王后见自家国君已经沉下脸来,立马拽住齐西月的衣袖,教训道:“失礼!”

  这月耀国一向以礼为重,而齐西月的反应明显不合规矩。楚承见两个皇子已经互相认识,不仅不愠反而笑起来,解围道:“二皇子想必是被本王这贪玩的次子捉弄了,这弦儿正是他的乳名,该是他告诉你的。”

  楚秋歌也连忙帮腔道,“对对,正是我告诉西月哥哥我叫楚弦的。”

  “可这…”月耀国国君自觉失礼,皱起眉头扫了一眼齐西月,那小小的身躯立马颤了一下,看来这齐明世平时真是没少责罚儿子。

  楚秋歌心里暗自为齐西月打抱不平,又道:“我喜欢西月哥哥这么叫我。”

  这乳名一般只有家里的长辈能叫,旁人若非格外亲近的,这么叫可谓大为失礼。楚秋歌这么一说,自是把齐西月划进了格外亲近的一类里。

  两国长辈闻声皆一副不言而喻的神色,齐西月脸红得像只大闸蟹,视线胶在楚秋歌的脸上,半晌,不动声色地把点心的盘子往他那推了推。

  楚秋歌朝他微微一笑,心领神会,夹了一块送进口中,味甜不腻,余香口中,他轻轻“哎”了一声,叹道:“好吃!”

  月耀国的点心天下闻名,尤其是这芸豆卷,虽不如春旭的点心精致,却质地柔软细腻,馅香可口。

  楚秋歌最喜甜,立马又夹了好几块送入口中,乐得眉眼弯弯,吃得津津有味。从那之后,每次春会齐西月都照例给他带来芸豆卷。楚秋歌也安然受之。不过齐西月再也没提玉佩的事情,楚秋歌也当那是年幼时的玩笑,没多久就抛到脑后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提前写了10万存稿才开始连载,是我在晋江的第一本书,文笔还很生涩,希望大家能多多指教,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