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言卿去看小满时,吴越百无聊赖的在竹林间踱步。
隆冬时节草木衰败,红绸和灯笼是唯一的艳色,满山遍野染上喜庆的红。唯有竹林依然葱翠,绿得突兀。
他逛了半天,怎么看怎么别扭,唤来小翠质问:“这里为何不挂红灯笼?”
小翠也换了红衣裳,哂笑:“这是盟主的雅居,没有客人来,装扮它作甚。”
吴越找茬:“你看不起我?”
小翠不知错在何处,哆嗦着问:“这……是什么意思?”
“雅居没客人,只有仙门盟主在此,所以不用装扮么?”吴越粗暴下令:“去弄两个红灯笼来挂上,沾沾喜气!”
小翠忙不迭去办,又听犯毛病的主子在身后喊:“红绸也要!”
“知道啦!”小翠举一反三:“给盟主办全套的!连红烛都点上!”
她本是嘴快的无心之语,却莫名激发了吴越的灵感,喝道:“等等!”
小翠挪步回来,满脸堆笑,问:“盟主还有什么交代?”
“那个……”吴越摸着下巴,斟酌措辞:“再准备一套礼服。”
小翠道:“盟主出席喜宴的礼服早就备好了啊,您换上就成。”
吴越扭扭捏捏,强势下令:“再备一套!”
“为何要两套?”小翠天真无邪的问。
吴越莫名暴躁:“让你准备就准备!费什么话!”
“行行行,”小翠委屈领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道你是老大你说了算,想怎么铺张就怎么铺张,担保道:“盟主莫急,我保证一并办好。”
“那个……”吴越逼事一堆堆:“不要我这个尺码的,要小一些的……”
小翠纠结:“小一些具体是多少?”
“就按照柳师兄的尺码!”吴越干脆把奇怪的要求一次说完:“还有衣料材质,绣花样式,一概按柳师兄的喜好来!”
小翠目瞪口呆,下巴都要合不上,怔愣回答:“哦。”
“办完这些便去玩吧。今日门中有喜事,你们都安心喝酒作乐,晚上这边不需要伺候。”吴越上一句是体恤,下一句就是恐吓:“谁夜里敢来竹林,我定狠狠罚他!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是!”小翠赶紧把话记在脑中,撒丫子跑开,不敢过问主子今晚的活动。
……
等柳言卿回来时,熟悉的竹林雅筑已经变了样,红绸印着翠竹,要多丑有多丑。
吴越挂好灯笼一跃而下,邀功问道:“师兄,好不好看?”
柳言卿埋汰:“红配绿,赛狗屁。”
“哼!”吴越选择性忽视他的意见,坚持:“我觉得好看,是师兄不懂欣赏。”
柳言卿懒得争,随口道:“你觉得好看就挂吧,你的地盘你做主。”
“师兄!”吴越蓦然严肃,牵了他的手解释:“你不觉得这处很特殊么?以前你住这里,现在我住这里,今夜我们一起在这里。”
他一手牵着柳言卿,一手推开门。两件朱红的礼服叠得整齐放在桌上,喜庆的模样堪比新人的喜袍。再配上挨墙立着的一对红烛,氛围感拉爆。
吴越还在他耳畔低语:“是不是,就像我们的家一样?”
柳言卿被他刻意为之的低音炮撩得一阵哆嗦,下意识想躲,质问:“礼服为何要两套,你也太铺张浪费了吧?”
吴越气恼提醒:“有一套是给师兄的。”
柳言卿好笑:“我要这玩意干嘛,又不能去喝喜酒!”
吴越唱着深情的独角戏:“穿给我看。”
“你才没空看,”柳言卿拿白眼砸他:“你马上要去主持婚典。”
吴越却答:“小满与杜公子都跟我非亲非故,我就不去掺和了。”
“哈?”柳言卿大惊:“盟主大人这会才说不去,能找出什么理由来搪塞?”
吴越勾起一边唇角冷笑:“就说我被魔尊揍的重伤未愈旧疾复发,起不来床只能静养。”
“好啊——!”柳言卿暴怒捶他:“我都给你道歉疗伤了,你还敢把黑锅往我头上甩!”
“师兄,疼啊!”吴越忍无可忍制住他的爪子。
柳言卿照旧力不如人,一旦被擒住很快老实。
“师兄……”色胆包天的吴越越贴越紧,刻意压抑的声调似乞求又似蛊惑:“我说了要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你,不是开玩笑的。”
柳言卿难以自持的咽下一口唾沫。
吴越继续靠近:“今夜,我不想理仙门庶务,只想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了……”柳言卿感受到威胁,直往后缩,把腰弯成一张反弓:“你先……放开我。”
吴越贴心把他扶正,但没有放开,一手箍腰一手扶肩的姿势叫人动弹不得,更霸道了。
说是仙门盟主的魄力也罢,说是难缠的牛皮糖也可。他就着这个姿势对旁人闻风丧胆的魔尊大放厥词:“我是不会放开师兄的,永远不会。”
柳言卿已然跪了,放弃和他理论,只能转移话题,讪讪提议:“我们……要不先换衣服?”
这个提议深得吴越心意,他莞尔一笑,总算肯松手。
……
换衣服绝对是个蠢主意。
换衣服首先得脱,脱了才能穿。
柳言卿刚把亵衣褪掉一半,就能感觉到某色狼有发情的前兆。目光顺着他的肩膀往下剐,剐下皮肉还要嚼碎骨头,吓得他立马把衣服重新拉好。
他呵斥师弟:“转过去!”
吴越当然不会听话,只舔着嘴唇问:“师兄怎么不换了?”
柳言卿恨然捏指:“你信不信我用法术,一弹指就能换好!”
“不行!”吴越阻拦:“仙门重地,魔尊还是别用邪术的好,小心暴露行踪。”
柳言卿额角有青筋在跳,爆喝:“那你就给我转过去!”
“我不!”吴越寸步不让:“昨晚什么都看过了,师兄这会扭捏什么?”
“昨晚你还没闹够么?”柳言卿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这点便宜还非要占?”
“我是泥里打滚的小乞丐啊,”吴越嬉皮笑脸,坦然领骂:“占便宜没够。”
柳言卿咬牙切齿,骂他:“奸商!”
“师兄若觉得吃亏,看回来就是了。”吴越说完,大喇喇敞开衣襟,露出胸腹一片漂亮的肌肉。
柳言卿直接转身,怒极:“不看!”
“师兄……”吴越拿他没办法了,从背后拥人入怀,轻声细语的讨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师兄为何还是放不开?”
“我……我不知道。”柳言卿如是回答,这是实话。
他是头一遭谈恋爱,对象还是个恶热情的肌肉猛男,当然会手足无措不知如何自处。
吴越甚是苦恼,妄自揣测:“难道是因为没有成婚,师兄没有把我当作夫君,才不肯坦诚相待?”
“我警告你不要乱来啊!”柳言卿已经猜到他要出什么馊主意了,赶紧转回来悬崖勒马:“我跟你过还不行么,仙门中两男双修的那么多,你见谁真跑去成婚贻笑大方了?”
“他们不成婚是他们的事,”吴越不理劝阻:“反正我要与师兄成婚。”
柳言卿惊恐:“我才不跟你成婚!”
“这婚必须结!”仙门盟主的决议不容商榷,固执的说理由:“为了防止下次把师兄惹毛了又找不着人,我一定要与师兄成婚。”
“这是成婚就能解决的?”柳言卿哭笑不得:“再说你为何还要惹我?”
“往后岁月悠长,保不准哪天我又犯事了呢。”吴越相当有自知之明,也十分了解师兄的品性:“师兄这么负责的人,总不会因为闹脾气就抛夫弃子吧。”
柳言卿被他气笑了,叹息:“你倒是想得周全。”
吴越终于不再计较这一城一池的得失,大发慈悲放弃了吃他的豆腐,弹指一挥间,仙术把两人的礼服穿得周正服帖,同时燃起红烛。
烛火跳跃,朱红的衣袍衬得人更帅,柳言卿见色起意,先动心后腿软,还哪有坚持。
“所以,”师弟诚恳的问:“师兄愿意与我成婚么?”
门外的灯笼与红绸,桌上成双的礼服,乃至那对诡异的红烛……柳言卿终于把这一系列诡异事件串起来了!
这小子可不是临时起意,而是铁了心要逼婚!
柳言卿幽幽叹气,怨念满满的反问:“我现在说不愿意有用么?”
吴越斟酌回答:“应该是没什么用的。”
柳言卿翻了个白眼作表态。
强拧的瓜不甜也爽口,吴越继续蹬鼻子上脸:“虽然寒酸了些,不太符合魔尊的身份地位,希望师兄不要介意。”
他把流程全省略,拉着师兄面对面跪下,直接跳到夫妻对拜那一步。自嘲:“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师兄的处境也差不多。你我正邪不两立,大概皇天后土也不会待见。”
“今日就不拜天地与高堂了,”吴越说完,率先低下头颅,冲他最爱的师兄躬下身躯,额头虔诚点地:“今生今世,我定不负师兄!”
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承诺太沉重,柳言卿没有吴越那分无法无天的气魄,只呆呆跪坐在原处,彷徨无措的问:“阿越,你知道我们以后要怎么办么?”
“我不知道,”吴越坦诚回答,黑眼睛的光亮无畏迎接他的审视,又不可一世的断言:“但我知道,我与师兄一定会在一起。”
明明毫无道理,没有头绪,他却能那么自信。
柳言卿不知怎的中了他的邪,稍作迟疑,而后无怨无悔的拜下去,承了他的情。
即便没想好怎么办,也确信我们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