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啦……”
杜子腾没有哄女孩子的经验,光会围着苏小满转圈,不时甩出些不痛不痒的安慰之语,收效甚微。
“公子!”门外的丫鬟在催:“典礼即将开始,公子该更衣啦!”
“姑奶奶!”杜子腾快给苏小满跪下了,“你生气我也生气,可是光哭解决不了问题!你要是再这么哭下去,他们可就拜堂成亲了!”
“要不,”杜子腾想了个主意:“你快回去告诉柳公子,看他怎么处理?”
苏小满哭哭啼啼:“我……我飞不回去。”
“哎哟喂!”杜子腾扶额:“那你怎么过来的?”
“我飞了一整晚,路上歇了八回。如果现在往回赶,估计要半夜才能到。”少女愁眉苦脸:“再说,我也实在没力气了……”
“就这样亏你敢来!”杜子腾气到无力,继而对这个小丫头生出另类的钦佩,无奈道:“那怎么办,凭我们两个是拦不住的,在典礼上闹事等于找死。”
“等等!”苏小满灵机一动,顾不上哭,“虽然我没法回去找柳公子,但我可以去劝表姐啊!”
她简直想为自己的机智鼓掌:“表姐孤傲矜贵,若知晓吴公子和柳公子的关系,决不会嫁给他!”
“你快别提了!”杜子腾反对:“能有今天这档子事,就是你表姐送上门宽衣解带硬逼的!”
“不可能!”小满不信:“我和表姐一起长大,她才不是这种人!到底是你了解她还是我了解她?”
杜子腾张嘴还想再说,话没出口就被小丫头撅回来:“你还有别的办法么?”
“……没有。”杜子腾认怂。
“那就照我说的办!”苏小满气吞山河,摩拳擦掌,作势往外走,誓要把喜事搅黄。
但她帅不过三秒,就被人揪着衣领撤回来,杜子腾担忧:“你要是被逮着怎么办?”
苏小满眼珠子转一圈,心大的想:“还能怎么样,大家都是亲戚,顶多把我关起来,总不至于杀了我。”
杜子腾一合计,也确实是。
她从未学过邪术,身上没有一丝魔气,又是大名鼎鼎的苏小满,即便暴露也没人能拿她怎样。于是贴心指了路,纵她去了。
……
苏浅闺房。
红妆初成,艳绝四方,只差最后的盖头。几个姑子嬷嬷围着新嫁娘赞不绝口,苏浅一一回应,谦恭又礼貌,特别擅长讨长辈欢喜。
嬷嬷打趣:“哎哟!也不知道吴公子哪来的福气,能娶这么个仙女!”
“吴公子也不差,”老姐妹接茬:“生得一表人才不说,仙术也是冠绝天下。有了两家的合力加持,成为仙门盟主指日可待!我们浅浅嫁过去也是享福咯!”
“我们浅浅命好!”妇人们七嘴八舌:“以前的柳公子也好。不仅出身名门,长得比吴公子还要俊些。”
有人便叹:“可惜咯……是个残废。”
“所以老天爷开眼,给浅浅换了个腿脚利索的吴公子!”另个嬷嬷捂嘴窃笑,言语间不乏幸灾乐祸。
“你们说……”老女人们可劲加戏,压着嗓子说出另一番猜想,简直唯恐天下不乱:“要是柳公子压根没死,还回来了,看见这般场面,那该如何?”
“就是咯,听闻柳公子与吴公子交好,吴公子有幸入门,还是柳公子苦苦哀求。此情此景,不知吴公子会如何处置……”
“又不知柳楼主又会不会向着亲生儿子?”
“哎,到时候木已成舟,谁来裁决也没得改。”
“你说这会不会是他们师兄弟反目的导火索?”哪里都不缺恶人,这个嬷嬷想法奇特:“本来锁月楼坐拥两位神童,足以压得九璀阁抬不起头。可若他们师兄弟反目……岂不是鹬蚌相争,我们九璀阁渔翁得利?”
苏浅脸上自始至终挂着迷人的微笑,对旁人议论她命途多舛的前未婚夫毫不在意。
……
“噔噔——”有人叩门。
苏清冷挑在这个节骨眼上过来,不由分说把闲杂人等全赶出去,要与即将出阁的女儿再聊一会。
苏浅微微颔首,乖巧唤人:“爹爹。”
苏清冷凝视她无暇的脸。良久,终于施舍了一个吝啬的微笑,想来极其满意自己的作品。
“计划都清楚了?”他沉声发问,没有慈父的温情。
苏浅点头,凤冠上的珠帘簌簌作响,答:“清楚。”
成败在此一役,苏清冷依旧不放心。
他在苏浅面前来回踱步,自我安慰般复述计划:“礼成之后,你先去洞房等他,吴越需在外头陪宾客饮酒。爹爹会安排人多灌些,叫他回去时不清醒,任你摆布。我则在外头想方设法拖住柳承熙,将他引得远远的,叫他没空插手。”
苏浅认真听着,频频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苏清冷没法放心,追问:“至于吴越,上回你说他完全不为美色所动?”
“没错,”苏浅说起男女之事毫不介怀:“女儿投怀送抱乃至宽衣解带,该说的该做的招数用尽,还配了最烈的迷情香,依然没法叫他就范。”
“不应该啊……”苏清冷上下打量几番她绝佳的姿容和身段,吴越不近女色的高尚品格成了他最挂心的隐忧。
“女儿会在房中加大迷情香的剂量。”苏浅机敏提议:“既是洞房花烛夜,不会有外人进来,也就不怕人察觉。”
“不妥!”苏清冷痛定思痛:“总而言之,他有灵丹傍身,论单打独斗,你绝不是对手。如若美人计无效,我们会痛失最后的机会。”
傀儡苏浅虚心求教:“爹爹的意思是?”
“不若燃魔藤,一举断他心脉!”苏清冷掷地有声。
苏浅不担心人命,唯担心内丹而已:“魔藤要人性命,爹爹不怕伤及内丹?”
“没那么快。”苏清冷经过深思熟虑,残忍又周全:“魔藤毒性剧烈,唯此可以制服吴越。等他晕厥,你立刻掏心取丹交予我,切记要刚在毒入心脉之前!”
苏浅沉静点头,接过他递过来的毒藤,藏在喜袍袖中。
……
“你们太过分了!”
凌空一声怒吼,惊到密谋的父女两人。
“谁?”
傀儡无情。苏浅听声辨位,灵鞭探向床底,要取不速之客的性命。
“不可!”
苏清冷出手阻拦,因出手太急,苏浅的灵鞭砸在他掌中,抽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鲜血点点滴落,溅在袍角。万幸他身着红袍,并不打眼。
“小满……”苏清冷喉头发涩,朝着黑乎乎的床底发问:“是你么?”
小满犹豫半天,才愿意爬出来。
哪怕她灰头土脸,苏清冷依旧感动得热泪盈眶。
“小满,你怎么回来的?”苏清冷不顾手上的伤口,动情将她扶起,哽咽道:“毒蛾说你伤重不治,死在了路上……你既然还活着,又为何不回家?”
“回家干嘛?”小满面若冰霜,在她脸上从未有过这样深沉的表情,冷笑:“美人计我做不来,掏心取丹我不会,没有帮得上阁主的地方!”
“不需要你做这些,”苏清冷拉着她左看右看,生怕她缺胳膊少腿或是被夺了舍,怅然感伤:“只要你能平安回来,阁主便什么都不求了……”
“哼!”苏小满决绝把手抽回来,质问:“阁主与表姐密谋之事,可为真?”
“呃……”苏清冷支支吾吾。他对苏小满是极致的宠溺,既不要求她上进,更舍不得教她作恶,含糊其辞道:“那都是你表姐的事,你不要管。”
小满步步后退,颤声反问:“因为我是个外人,所以不配管么?”
“不是……”苏清冷把苏浅晾在一边,想要去抓她,耐心解释:“你从小养在我们家里,怎么会是外人呢?”
可苏小满看了看心狠手辣的阁主,再看一眼宛若从来不曾认识的表姐,凄婉摇头。
她后悔来管这趟闲事了。
如果不是趴在床底下偷听,也仅仅只会讨厌这个家而已,不至于在怨恨和恶心里终老。
“如果你们把我当家人,就请收手吧!”她哭着央求。
“小满!”她声音太大,苏清冷恐事情败露,及时出手捂了她的嘴。
小满剧烈挣扎,贝齿咬在他手上。那么用力,又见了红,几欲啃下一块肉来。
“小满!你还小,不懂事!”苏清冷受亲情羁绊昏了头,不忍直接敲晕,努力解释:“如若我们不对吴公子下手,九璀阁几百年的基业都将毁于一旦!”
小满的挣扎弱了一些,是愿闻其详的意思。
“你恐怕还不知道,眼下魔尊现世,仙门岌岌可危,仙门百家正组成联盟要合力讨伐魔道!”苏清冷抓住机会说更多:“若不能把吴公子那颗内丹纳为己用,根本无法与魔尊抗衡!甚至等不到魔尊杀过来,就会被老冤家锁月楼当做异己铲除!”
“一派胡言!”小满怒斥。
别的不说,魔尊她是再了解不过的。
“锁月楼何时说过要灭我九璀阁?魔尊又何时说过要屠戮仙门?”少女长了见识野了性子,勇敢与之对峙:“阁主休要为了给自己的贪念正名,就在此信口雌黄!”
“小满!”苏清冷痛心呼唤:“你忘了在毒蛾手上吃的苦头了么?”
“毒蛾姐姐从没欺负过我!”小满怒目相向,言之凿凿:“言卿更是对我疼爱备至!比你们对我好多了!”
“你的意思是……”苏清冷目光骤冷,很快想通其中的关节。
毒蛾为何谎称小满已死并切断联系,失踪半年的小满又为何会安然无恙的回来。
他沉声质问:“柳言卿成了魔尊?”
苏小满慌乱捂嘴,但已经晚了。
苏清冷终是下了狠心,默默掐了个诀,将少女锁在睡梦中。不到大功告成时,都不打算叫她醒来坏事。
他小心翼翼将熟睡的少女安顿在床上,珍重的摩挲她哭脏了的脸。久久挪不开目光。
在他身后,傀儡苏浅表情迷茫,羡慕和嫉妒在她笑得僵硬的脸上交错,引起肌肉细微的抽搐。
久违的,呈现出生而为人的本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