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近了。
一头来的是形单影只的苏清冷,另一边来的是三两黑袍修士。不消用灵力探,柳言卿从他们不伦不类的打扮和不三不四的气质,就能轻易判断出此为魔修。
“苏阁主,好久不见。”为首者发声,脸掩藏在斗笠的阴影里,语调妖媚婉转,应该是个年轻女子。
“毒蛾,”苏清冷无心客套,质问:“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毒蛾道:“听闻苏阁主得了好东西,我是担心苏阁主吃独食,才火急火燎赶来吃席。”
苏清冷讥讽:“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要不是我的消息,苏阁主还不知何时才能翻身呢!”毒蛾狂傲不羁,训苏阁主如同训斥小弟:“怎么,之前你办砸了事情,还不许我过问?”
魔高一尺,道短一寸。
苏清冷突然失了气势,唯唯诺诺的辩解:“十二年的事,不能说是我搞砸的……”
“怎么不是你!”毒蛾甩出一口黑锅:“我们辛苦筹谋三年,若非你娶了这么厉害的婆娘,何至于连个孩子都搞不定,到头来损兵折将,竹篮打水一场空!”
“是……”苏清冷抬手抹汗,羞愧承认:“夫人的修为确实不逊于我。”
“怕是比你强吧!”毒蛾冷笑:“早知有这么号人物碍事,就该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她毕竟是浅浅的母亲!”苏清冷不同意她的观点:“那时浅浅还小……”
“苏阁主还是不够狠哪,”毒蛾幸灾乐祸:“结果死的是小满母亲!如此结果,苏夫人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那可真说不好……”
……
那两人居然拉上了家常,吴越听半天没听出重点,只好向师兄不耻下问:“这人谁啊?”
“毒蛾。”柳言卿压着嗓子答:“她是魔修里最厉害的,饲养邪祟为非作歹。”
“还是师兄厉害,”吴越无时无刻不在捧臭脚:“师兄什么都知道。”
柳言卿冷笑我可不是什么都知道么,日后毒蛾与网罗分别是我的左右护法,熟得很。
吴越揣测:“如此说来,邪祟本无智,可当年攻击师兄的邪祟却目标明确,一定是受毒蛾驱使。”
柳言卿点头同意他的观点,又道:“不过这狼心狗肺的苏阁主不止与魔道狼狈为奸,竟还失手害死了青梅竹马的情人,然后一股脑怪在发妻头上,全不见他懊悔,也算渣得出类拔萃。”
吴越请命:“既然师兄义愤填膺,要不我去教训教训这个老匹夫?”
“别闹!”柳言卿知他无法无天,紧张的拽住他:“苏阁主道行高深不说,这会还人多势众,你别自讨苦吃。”
吴越重新趴好。实际上,就是重新趴回柳言卿身上,耳鬓厮磨,腻腻歪歪的抱怨:“师兄还是不信我的本事……”
“我信我信!”柳言卿讨饶:“你是天下第一厉害行了吧!”
“不是,”吴越笑着摇头:“有师兄在,我只能屈居第二。师兄让我往东,我便不敢往西。”
“说得好听,”柳言卿偏头躲过他潮热的鼻息,啐道:“你最有主意了,拦都拦不住,几时听过我的话。”
吴越趁机讨价还价:“只要师兄许我一世,日后都听师兄的。”
……
这厢两人谈情说爱,那厢两人快要撕破脸。
“苏阁主!”毒蛾斥责:“柳言卿再度不请自来,这可是好不容易等来的机缘!还应当机立断,一举夺得内丹!”
“上次行动失败,我便赔上了女儿和传家宝,”苏清冷脑门冒汗,不肯遵从:“若再失手,怕是要把整个九璀阁都赔给柳承熙!”
“为何会再失手?”毒蛾不愠:“苏阁主信不过自己,还是信不过我?”
苏清冷辩解:“夫人已经有所察觉,时刻关注我的动向。再者,柳言卿身边的吴越不简单,饶是我也摸不准他的路数。”
“尊夫人十几年前就该死了!吴越区区新秀,又能成什么气候?”毒蛾狂怒:“我看苏阁主是蓄意拖延,想把我支走,独吞内丹!”
“你说得轻巧!”苏清冷顶嘴:“魔修乃无根浮萍,有枣没枣打一杆子,赢了白赚,输了跑路不赔。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处境?”
“锁月楼和九璀阁势均力敌,我惹不起!柳承熙有本事救活内丹受损的儿子,我根本不知道他有什么绝招,怎还敢再贸然行动?”
“因此就要错失送上门来的机会吗?”毒蛾猛地上前,不甚尊重的揪住柳言卿的衣襟。帽兜随她的动作抖落,露出惨白的肌肤和妖冶的面庞。
有一说一,确实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
“你说我轻巧,我哪里轻巧了?”她揪着猪队友的领子晃动:“修真界好歹还有你们两个高门大户撑着场面,可魔修界一直乱作一团,我日夜枕戈待旦,无法安睡,不知梦中要命丧谁手!”
毒蛾咄咄逼人,艳丽的脸凑到苏清冷面前,生出相依为命的异情:“九璀阁和锁月楼僵持百年,寸步不让,连个仙门盟主都推不出来,苏阁主难道不想赢一局?”
苏清冷艰难咽下一口唾沫,就快被说动了。
“可是……”这个年纪的男人可不傻,马上关注最要紧的问题:“内丹只有一颗,你我怎么分?”
“苏阁主,”毒蛾瞬间挂脸,看起来成熟了十岁都不止,公事公办的答:“这事我们十几年前就说好了,你助我获得内丹一统魔道,我帮你铲平宿敌锁月楼。”
苏清冷反问:“今时不同往日,何不把灵丹给我,我来助你一统魔道。”
“呵,”毒蛾冷笑:“苏阁主不厚道了,坐地起价乃奸商所为。”
苏清冷反击:“我九璀阁主做得好好的,何必铤而走险为他人做嫁衣。”
毒蛾专门戳人痛处:“可令媛就要屈尊下嫁给一个残废了啊?”
苏清冷咬牙道:“只要浅浅愿意,未尝不可。夫君久病,自然是夫人话事,于我不亏。”
“苏阁主好算盘!轻松将锁月楼纳入囊中。”毒蛾的掌声突兀,在林间回响。
又道是:“看来若苏阁主拿不到内丹,是铁了心不愿合作。”
“哼!”苏清冷桀骜冷哼,扬起下巴,爱谈不谈。
“那我便把实话告诉你,”毒蛾阴嗖嗖的吐出不祥之语:“柳言卿的内丹,你吃不消!”
“为何?”苏清冷不信:“你毒蛾能消化,为何我不行?”
“因为他的内丹已经被污染了!”毒蛾得意断言:“当年我的爱将铁修折在尊夫人手上,灰飞烟灭化为无形。可它取丹已至一半,柳言卿内丹破损,纵使有幸痊愈,也遭魔气侵染,那颗丹再也走不了正途!”
“不可能……”苏清冷的脑子飞速运转,在记忆里翻找:“这么多年了,每年仙侠大会上都有柳言卿出席,从未有人看出他堕魔的征兆……”
毒蛾嗤笑:“谁知道柳承熙用了什么邪术帮儿子遮掩!”
“锁月楼乃仙家名门,出了这种事情,柳承熙应该恨不得幼子死了才好,怎会冒险帮他保命?”苏清冷非常了解他的老对手,喃喃自语:“就不怕有朝一日事情败露,锁月楼遭诸仙门唾弃么?”
“最难猜的是人心,柳楼主此举的意义我可不知道……”毒蛾不关心远在天边的锁月楼,只关心近在眼前的内丹。挑衅发问:“柳言卿有亲爹打掩护,苏阁主有谁?若是冒险吞下内丹,一朝走火入魔,到时候遭诸仙门唾弃的可不是锁月楼,而是九璀阁!”
“苏阁主……”她用了邪术,步法诡谲,身形一晃,移到了苏清冷的另一边耳语:“还有什么能比你的脸面重要?”
“我不信!”苏清冷强撑着争辩:“这都是你的一派之言!”
毒蛾凹出婀娜的造型,自信道:“大不了取丹之后,苏阁主也来看一看,便知我所言是真是假。”
“还有啊……”她很懂得抓人的软肋,苏清冷怕丢脸,她便指着这一处抓挠:“如若置之不理,令媛真的嫁给柳言卿,两边成了亲家,等柳言卿一朝堕魔,拖下水的可不止锁月楼,九璀阁一样要跟着垫背!”
“苏阁主,”毒蛾苦口婆心:“当断则断哪!”
苏清冷大口呼吸,冷峻的表情松动,终是被吓着了。
……
柳言卿在吴越身下颤抖,也被吓着了。
原来不管现在剧情线怎么歪,最终还是会迎来他堕魔的结局。
而且他一定会铲平九璀阁,因为他现在就十分想这么干!
他的一只脚已经踏上魔道,那另一颗丹必然归属正途。不管吴越眼下怎么离经叛道,也只能是仙门百家最后的指望,成为实至名归的仙门盟主,他们势必迎来你死我活的下场。
至于苏浅,是不会嫁给魔尊的。
她是个理智清醒的姑娘,绝不会自己往火坑里跳。
而他……也不忍心再次毁了她的一生。
“师兄,师兄?”是吴越在唤他,不敢大声。见他不回应,又半道改了叫法:“宝宝,宝宝!”
柳言卿一秒还魂,啐骂:“鬼喊什么!”
“嘘……小声些,”吴越逗他:“小心被毒蛾跟苏阁主听到,他们正图谋你的内丹呢。别叫他们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我不想回去了……”柳言卿哭丧着脸,完全没法再笑对苏氏父女:“这里真的是魔窟,我一刻也不想多呆。”
吴越当机立断:“那就走!”
柳言卿愣愣的问:“什么时候?”
“现在!”吴越坏笑,同时不知念了什么邪咒,林间妖风乍起。苏清冷和毒蛾齐刷刷看过来。
柳言卿目瞪口呆:“你疯了!哪有逃跑这么嚣张的?”
“怕什么?”吴越深谙人心:“苏清冷自己招来的魔修,心虚得很,哪能怪得到旁人头上。”
言毕,罡风卷起两人,向山下坠去。
“柳言卿!”
惊鸿一瞥间,苏清冷看清了消失的人影。
他眼珠子一转,很快怀疑到了盟友身上,指着眼前的毒蛾怒骂:“是不是你的人趁我不备,掳走了柳言卿!”
毒蛾比他还懵,不愠还击:“我还想夸苏阁主这招暗度陈仓用得好,铁了心要撇开我独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