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不是人

  行驶在山间的牛车坐满了人,晃晃悠悠的,从南江村驶向安和镇。

  几个相熟的妇人互相挨着,说些家长里短。年岁不大的小姑娘们一脸好奇,左顾右盼,小声讨论着,一会儿去镇上要买些什么东西。

  而在角落里,一个穿着一身蓝色棉布衣裙的姑娘。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张小脸长得极为精致,桃花眼熠熠生辉。

  双手白嫩一看便不是经常做事的,身上带着大户人家精心教养出的气息,与周围的一切显得格格不入。

  “哟,这有些人啊,和我们这地里刨食的很不一样,高贵的很呢。”

  “可不是,这大家小姐吗?能和我们一样?”

  “切,我看也不过是个扫把星,你瞧瞧,克死了自个爹娘还不算,还来我们的南家村祸害人。想到村里有这么个东西在,我这晚上啊,睡觉都不安生。”

  “可不是,这南小秀才也是倒霉,摊上这么个……”

  “行了行了,你俩嘴里积点德吧。一天到晚的嚼舌根,也不怕烂了舌头。”

  王绣菏瞪了一眼在一边指桑骂槐的两个多嘴妇人,那两人还想说什么。但想到王绣菏家有一个儿子在镇上做捕快,便悻悻的闭了嘴。

  两个妇人敢怒不敢言,目光却毫无避讳地扫向月涵染,一副嫌弃痛恨的样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一小姑娘,把她们家怎么着了。

  那几个小姑娘看着月涵染的眼神也不对了,嫉妒有之,羡慕有之,害怕有之。

  要说月姑娘吧,长的好,性子也是好,与南家的小秀才也是相配。可那是以前,现在嘛,知道些内情的都只是摇了摇头,一脸叹息。

  也不是这姑娘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与父母一起来岳州,却遇到了山匪。

  好好的一家人,便只剩下她一个。

  也幸亏被去剿匪的官兵救了,被人好心的送到了南家村。

  如若不然,一个姑娘家家,话都说不了,在这世道不知道怎么活哟。

  月涵染对这些或善或恶的打量眼光已经免疫了。这段时间,再是恶毒的话她也听得够多了。

  左右,又不是别人说怎么样,她便怎么样了。

  来到安和镇已一月有余,她都开始适应了村子里的生活。身子也已经大好,不用日日喝那苦的要命的药。

  想到这一世的爹娘下落不明,凶多吉少,心中还是浮现出浓浓的悲伤。

  恍然间,眼前似乎还能看见泥泞的山路,父母一身狼狈,带着她躲在草丛里。

  远处,那些拿着大刀的山匪举着火把,慢慢搜寻。爹和娘好像说了什么,护着她悄悄的潜行。

  一家人侥幸找到了一个山洞,但她已经烧的神志不清,眼前一片模糊,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很轻的说话声。

  爹娘将她藏了起来,她感觉到娘亲温柔的手摸上了她的额头,爹摸了摸她的头顶,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娘亲也解开了斗篷将她整个盖住。

  她听到了树叶和树枝掉落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很近很近。

  透过被树枝撑着的斗篷一角,她看到了爹娘离开的背影。

  她想伸手去拉住两人,自己却一点儿都动不了。

  想开口喊,喉咙像被利刃割开一般,很痛,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人便昏了过去,再次醒来,人已经到了南家村。

  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与她有婚约的小少年。

  人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脑海里的记忆却如泉水一般喷涌而出。

  原来,她并不是人。

  这么说倒也不全对,上一辈子她的确是四叶草成精。渡过了天劫,却不知为何没能飞升。

  这一世,在觉醒记忆之前,她便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如平常人家的孩子一般,在期盼下诞生,在双亲如珠如宝的疼宠之下长大。

  说起来,她算的半个人吧。

  本来她该无忧无虑的一直这么过下去,直到十八岁成年记忆觉醒。

  可世事难料,一家人突然遭遇大劫。在生命危机之下,她被迫觉醒。因血缘羁绊,无意之间动用了妖修的力量保护双亲。

  修为大打折扣不说,还出了意外,口不能言。

  虽然双亲下落不明,但冥冥之中,她还能察觉到血缘羁绊和一线生机。

  直觉告诉她,只要自己平安无事,父母也会化险为夷。

  越靠近镇上,路上的人越多,牛车在镇门口停了下来。

  月涵染跳下车,排队付了钱,便轻车熟路的朝着镇上医馆慈安堂走去。

  不大的提篮里,满满的装着炮制好的药材。

  她本就是草木成精,对植物有天然的亲近。这一世也跟着娘亲的师兄学过医术,只要她进山,旁人寻不到的药材,她能轻而易举的找到。

  把这些药换了银子,重新给南叔叔和秋姨抓药后,还能剩下大半。

  正好能给她的小少年买了新的笔和纸,他上次在书铺看了几眼的那几本书,也能一起买回去。

  想到这,月涵染脚下的步子更轻快了几分。

  今日赶集,镇上的人格外多。

  许多村子里的人都趁着这个机会到镇上抓药、看病,这人都排到慈安堂外面了。

  坐堂的是四十多岁的周大夫,这年纪在大夫里算是年轻的,但周大夫医术高超,远近闻名。且和南四爷爷关系极好,对南家的小辈也颇为照拂。

  看到月涵染,周大夫一脸笑意,抬手唤人过去。

  “小月啊,今天来的可早。一会儿要去接阿轩?”

  月涵染点了点头,将挎着的提篮放在桌上。周大夫揭开蓝布,随手拿起一株药材,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错,不错。小月你这药材处理的极好。”

  周大夫招来自己的小徒弟木生,让人将药材收下,折了银子给月涵染。

  “小月姑娘,一共十七两又五十文,你点点。”

  月涵染摇了摇头,这次的银子比她想的要多些。将六两放在柜台上,木生熟门熟路的收下银子,转身去给他抓药。

  木生对在他师父这儿拿了三年药的这家人还是有些了解的。

  一家人除了南小秀才之外,家中的顶梁柱昏迷不醒,女主人又伤心过度,体虚多病,都是得靠药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