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0-3-22 22:25:02 字数：3849
加尔城的人民一向过着宁静祥和的生活，这种宁静祥和持续了千百年，就算偶尔会有间断的时候，也不会影响到宁静祥和的历史必然性。这座城依靠着冰川山脉的南坡，享受着湿润而柔和的气候，土地肥沃，牛羊成群。
七百年前，加尔还不是一座城，只在山脉的一座山上建了一座城堡为皇宫。直到后来和狼族的战争结束，鹰族人才认为有必要建一座坚固的城来保护自己的家园。于是城墙就在鹰族人的聚居地外围矗立起来，有几十行里那么高，从此之后，鹰族人是生活环境没有任何改变，只不过在涉及不到自己的地方还立了一堵能保命的墙。不知道是惶恐和安详那部分更多一点。
松不纳在神殿听着颂歌。他已经一连来了十天，每天都坐在神像前冥思，面对尤依琳询望的目光，满脸平静、不作回应。
唱颂歌的都是加尔城内不满一百岁的孩子，目的是在他们开始学习任何技能之前先要了解自己的历史，以及那些神的美好愿望，教会孩子们为自己骄傲。
鹰族的骄傲不是毫无根据的，他们是唯一被祝福的种族，受到所有种族的尊敬。所以，作为鹰族的未来，孩子们要担起这份骄傲，不要辜负了可以骄傲的资格。
唱完颂歌，孩子们会围在松不纳身边，和他们尊敬的鹰皇说上几句，天南海北，各种奇奇怪怪的话题都会出现。如果哪个孩子有事要走，就会恭敬地朝他行礼，再离开。
鹰族的礼仪很丰富，未成年人通常是鞠躬；成年人最普遍的行礼是握拳礼，就是右手握拳放在心脏的位置表示忠诚，视线要比对方低一些表示尊敬。这种比较正式。还有一种是向对方略微欠身。军人是把剑立在地上，双手叠放在剑柄上面，颔首；另外一种是单膝跪地，把剑立在地上用一只手握住。女人还多一点规矩：未婚女子要行屈膝礼，已婚女子不能行屈膝礼。
孩子们都散去已经是中午了。松不纳扬起的嘴角立即放了下来，眼光也暗淡下去。尤依琳走过来和松不纳一起坐在神殿外面的台阶上。阳光很好，温暖而不会灼伤皮肤。
祭司微微仰起头，让头发倾泄下来，她的头发又黑又长随风轻轻飘着。
“尤依琳，你为什么选择这条路？”
松不纳捋着她长长的头发，感叹般地问。她一动不动，闭着眼睛继续享受阳光和微风，似乎也没有听见有人在同她说话。
“祭司？”松不纳又试着问。
“我在想怎么组织我的语言。”尤依琳漫不经心地说。松不纳耐心地等着。
“我是全城头发颜色最深的吧？”过了一会儿祭司问。
其实松不纳心中有另外一个答案，不过他回答了是。
尤依琳有八百岁，但她没有见过占卜者，占卜者的头发是纯黑色的。
“只有太阳神阿伽姆才不会摒弃我。”
想不到严厉而崇高的大祭司会说出这一番话，充满了悲凉。加尔鹰族崇尚光明，认为翅膀、头发和眼睛的颜色越浅，才是被祝福的、高贵的；每个人这三部分的颜色相近，其中又以翅膀的颜色为重点。松不纳本人的翅膀就是青白色的。
松不纳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好，他捋着她的头发将她揽进了怀里。尤依琳从谈话开始直到此刻都没有睁眼。
过了一会儿，太阳开始西斜，松不纳一直维持着的这个姿势才松开。
“我要回去了。”他说着站起来。
尤依琳还坐在原地，享受着阳光。
“尤依琳……”松不纳犹豫了一下，他不知道是不是要说出来。
“陛下，这是我的选择。”
“当你遇见所爱的人，我允许你放弃祭司的身份。”
“谢谢您。”
松不纳回到了皇宫，路上穿过了闹市区，也就是加尔城的东城区。神殿建在加尔城的最东方（实际上是建城时很勉强才将东方的神殿圈进来）。人们看着鹰皇信步走过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他经常从这里经过，往返于皇宫和神殿之间，他们忙碌之余，会鞠躬向松不纳致敬，有时候就点点头。松不纳也是点点头，然后穿过去。
令松不纳愁闷以至于每天要躲进神殿里的事情，发生在完全会议后的第二天。他鬼使神差地又去了普拉诺林碧利斯，一个人去的。只是想更多了解占卜者这次重生的具体情况，本来只是没抱希望他们会透露给他，结果到了普拉诺林碧利斯才发现整个蛇族都不见了。消失了。
后来回想，长者说的那番话，也很有最后的嘱托的意思，只不过当时得知占卜者的消息时松不纳太过激动了，没有察觉。
松不纳不关心他们去哪了，以及这么庞大的人群是怎么瞬间转移的，以及之前怎么一点迹象都没有，以及之类之类的问题，他只关心狼族什么时候会知道这个消息——什么时候打过来。鹰族没有了强大的力量同盟，日子很难过。
要说，这次再起战事，鹰族也未必有七百年前那么惨。现在鹰族在边境驻扎着一支数目庞大的军队，如果败退了还有魔拉莫斯要塞—那是一块祝福之地，当年在修建的时候集合了所有鹰族人的祝福，狼族如果想通过恐怕要困难一些；即使过了要塞，翻过火口山，巫妖森林也是机关重重，那可是当年蛇族的杰作，为的就是防犯狼族入侵——当然，狼族也可以绕路先攻打别的城市。
松不纳反复回想着这些有利条件，好像每默念一次就会让这些防线更坚固一分。
米斯罗敲门进来，问：“父亲，你怎么了？”
问得松不纳很迷茫。
“我路过书房，发现你的情绪很混乱，就进来看看。”米斯罗解释道。
“进来，把门关上。”
米斯罗照做，他走到桌子对面坐在了上面。这是他的一个怪癖，米斯罗总是不坐别人准备好的座位。
松不纳把十指对接在一起，越过指尖稍微扬着头看着他，说：“蛇族消失了。”他的孩子第一个反应是—“那还剩几个种族了？”眼见松不纳眼神变得锋利，他咳了一声又问，“那现在我们该什么办？”
松不纳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一直没想到好办法。但是现在被米斯罗提出来，他就突然有办法了。
“我想做好开战准备，向边境增兵。”其实他的办法不是这个。
“我反倒觉得应该封锁消息。”米斯罗说，“增兵是心虚的表现，我猜我们不说，他们得很长时间才能意识到一个强敌不在了。”
“那样我们很被动。要是狼族发动突袭，边境那些人根本不够。”
“别忘了要塞还有一座城呢！也可以在火口山脉驻军，要是打起来了直接翻过山去就能增援。”
“这些都可以考虑。”
“父亲，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想法？”
被米斯罗比被被人拆穿感觉能好点，毕竟他有读人情绪的能力。
“是，”他承认道，“我想把你母亲找回来。”
“她会打仗？那帕拉迪可高兴了，终于又出了一个女将军……”他又被他父亲瞪了。
松不纳从华贵的黑皮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窗前，停一下，转回来。这一分钟里，米斯罗猜不透他。
“你想不到她的力量有多么强大，强大到可怕。也许整个巫妖族加起来也没有她那么强大的力量。”
“你有些痴迷了，父亲。”米斯罗从桌子上跳下来，继续说：“我们大多数人都认为占卜者重生就是世界末日，你却想让她帮你打仗？恐怕那时候既没有狼族也没有鹰族了。我倒是抱着美好的愿望希望她能为你所用。醒醒，父亲。”
“你说话像阿伽姆。”
“我现在倒觉得他说的没什么错。乍听起来很偏激，实质上很有道理。”
“不，这是角度问题。这里除了我谁接触过占卜者？我了解她，米斯罗，她是你的母亲。我们的家人。”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父亲，事实上，唯一与占卜者接触过的人是我。你认识的那个人是你的妻子，而我的母亲却是占卜者。”
松不纳看着他的孩子，发觉他好像长大了。同时米斯罗也看着他，心里对这番争论有点吃惊。
又有人敲门进来，这回可真热闹了。
第一将军向鹰皇和皇子行军礼，表示她是代表将军身份来的。阿伽姆一脸滑雪场表情，怎么说呢，幸灾乐祸？
“什么事？”松不纳问。他和米斯罗全倚在桌子沿上，现在站起来，四个人对着。
将军眼里出现了只有在战场上才会出现的严肃和危机感，炯炯有神。她说：“巫妖族消失了。”令松不纳惊讶的是：“你怎么知道的？”
阿伽姆把目光移到他脸上，说：“我们去找界门，感觉到普拉诺林碧利斯死了。”
“人民是一座城的生命。”松不纳点点头。“你们去找界门干什么？”他问，同时朝窗外看了一眼，发现正在落日。
“我们想去看看占卜者。”阿伽姆富有深意地看着松不纳说，将军跟着点头。
这给了松不纳灵感。
“去巫妖森林？那里只有通向人间的界门……”米斯罗倒吸一口冷气，“她在人间？”顿了一下他又问：“你怎么知道她在人间？”
“我并不确定她在哪个领界。”阿伽姆避重就轻地说。
“我们只是想试试。”将军再把谎撒得圆点。
松不纳盯着阿伽姆，眼神很锐利，对方也许比他还锐利。两个人眼里刀光剑影，都能打场仗了。
“你们有什么想法。”他有种预感，阿伽姆即将与他站在同一阵线。
帕拉迪看着阿伽姆，米斯罗也看着他。阿伽姆知道松不纳的愿望就快实现了。
“先封锁消息，边境的军事调动不要太大，让帕拉迪秘密进入魔拉莫斯；城内驻军做好随时开拔的准备。”
“我提议在火口山脉里驻军，一旦打起来增援前线。”米斯罗插一句。
“军事调动太大，容易暴露。”帕拉迪拍拍他肩膀说。
阿伽姆接着说道，“威尔赫加可以信任，另外加斯伦·阿库里的儿子哈兰·加斯伦已经成年。派人去监视占卜者，只要她不发疯，不管多大代价都要把她带回来。”
“天！”米斯罗惊叹道。世界完全颠倒了。
当晚，这四个人在松不纳的书房呆到深夜。他们制定了关于封锁消息，以及一旦开战的应急措施，并且去找占卜者的任务交给了阿伽姆。对于这项任务，阿伽姆是最适合的人选。整个讨论过程中，他和松不纳有很多想法都不谋而合，弄得米斯罗和帕拉迪的诧异一波接着一波。
第二天，所有制定的措施都开始了缓慢的实施，为的是不那么明显以至于被敌人察觉—也不想被鹰族人民知道太多，这样会造成恐慌。
阿伽姆等到帕拉迪离开加尔才动身去寻找占卜者。在这期间他还对一些后发现的问题进行了补充，最后无论提出哪种假设都会有一个解决的方法。米斯罗越来越觉得阿伽姆像一个王者。尽管自己的年龄比他大，米斯罗还是觉得和阿伽姆相比自己怎么也像一个孩子。
加尔鹰族走在了历史的刀尖上，只要有一个细微的颤动，他们都会掉下去。而活下去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松不纳每天去神殿，希望伟大的太阳神能给他灵感拯救他的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