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穿越重生>我得了圣母病[快穿]>第31章 穿成胖子(十)

  他这话一说,松月真更为悲戚,叹道:“罢了。你不愿见我,那我跟着你总行吧。”

  江快雪正不明所以,就见他掏出剑架到颈间。这一来非同小可,江快雪连忙冲上前,抓住松月真的手安抚道:“阿真!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我军吃了败仗?那你也不用这样……这世上没什么过不了的坎儿,我大哥说,活着虽然很辛苦,但也很好,我认为十分有道理……”

  他罗里吧嗦讲了一堆,松月真忽然道:“你手是热的。”

  江快雪有些疑惑,收回手。又见他盯着自己,不禁羞赧,拢住衣襟讪讪道:“阿真,我也不是有意如此有失仪范的,实在是无奈,无奈,我在河中洗澡时,一只大鸟好生可恶……”

  他话还没说完,松月真忽然张开胳膊,紧紧地抱住了他。

  江快雪一愣,还想说什么,忽然感觉到颈脖间一阵湿润。

  想不到阿真也有如此有失仪范的时候,那我们俩就算扯平了。江快雪想。

  已经是初冬时节,早晚气温极低,松月真脱下外衣,给江快雪披上,看见他胸口破的一个大洞,目光一凝。

  江快雪有些郁闷道:“你看看那些胡人,着实可恶,我好好一件衣裳,给捅出一个洞。真是可恨!”

  那洞正对着心口,松月真深吸一口气,掀开江快雪的外袍查看。他原以为会看到一道伤口,哪知道那胸口平滑,竟是什么伤痕也没有。

  “你戴了护心镜?”松月真问道。

  “那倒没有。”江快雪想了想,松月真是可信赖之人,把事情跟他说了也没什么,便拉着松月真的手:“阿真,我有些话想跟你说,这话说来就长了。”

  两人骑上马,江快雪絮絮叨叨,把他的来历,与老头子的故事,还有向顾大夫学习医术的事都和盘托出,那善恶值的事,他也想说了,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止了他。江快雪只能说:“在我真正离开的日子到来前,我不会死。就算被杀了,也能活过来。”

  松月真难以置信,沉默着,看看他胸前破了洞的衣服,和上面的斑斑血迹。

  “那你什么时候会离开?”

  “这个随我自己心意。我想早一点晚一点都可以。”有了上一个世界的经验,他已经学会该怎么控制善恶值了。想要把善恶值压下来,只要做些坏事,或者对需要帮助的人视而不见就行。

  “那你……”松月真握住他的手:“可以晚一点再离开吗……我还没有做好跟你分别的准备。”

  江快雪问道:“阿真,我所说的话,你都相信吗?”

  松月真说:“你所说的委实太过离奇荒诞,但是也解释了你这一身医术从何而来,更解释了你那妻室之事,你向来不说假话,由不得我不信。”

  他提起“妻室”,两人都是一阵沉默。松月真忽然说:“既然你已经到了这个世界,只怕此生都再也见不到他。你说我与他长得十分相似,你就把我当成他,好吗?”

  他说得真诚而恳切,竟叫江快雪有些心疼,以前老头子也曾经说过这种话。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如果这两个人就是同一人该多好。

  “阿真,你容我再想想。”

  松月真不敢逼得过了,便暂且按下这事。

  两人拂晓时分回了吹芦城中。众人都惊呆了,那混战中不少人都见到江快雪被刺了一刀,没想到他竟然能生还,简直是天降神迹。与他一起死守城门的左右布政使并几个百户长列队而出,将两人迎入城中,百姓见了他,都额手称庆,只道他果然是神仙下凡,有观音菩萨庇护。

  邝思清派来的援军也到了,两人在住处休息几个时辰,便起来打点城中诸事。胡人突袭时破坏了诸多防御工事需得尽快修正,伤员需尽快医治,还有邝思清还在前线扫尾,军需粮草需得备上,江快雪又命人传讯给他,向他报了平安,又命他只管心无旁骛将敌军残部料理干净,吹芦城中之事不需他分神。

  两人着实忙碌了几天,待到一切都处理妥当,邝思清也带兵回来了。他带着军队,到了城门口,却下了马,跪在城外。江快雪早在城头开门迎接他,见他如此,连忙下了城头,扶着他道:“邝大人,你这是何故?你带兵击退胡人数百里,保我边疆五年安宁,上不愧对皇恩,下未辜负百姓,你何来这一跪?”

  邝思清羞愧道:“江大人莫要安慰我。是我好大喜功,中了查图的计谋,险些误了大事。若江大人有什么三长两短,我邝思清也只能以死谢罪。”

  江快雪欣慰道:“吃一堑长一智,邝大人这次受了教训,想必日后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快起来吧。”

  他把邝思清扶起来,一行官兵们进了城。百姓们早听说他们打了胜仗,胡人惨败,至少可保五年边境安宁,各个奔走相告,在城内夹道欢迎。

  人群之中,一人紧紧盯着与邝思清并行的江快雪,见他竟然当真毫发无损,面露疑惑之色。

  江快雪看着那一水缸的鱼,十分头痛,问松月真:“你真的不喜欢吃鱼吗?”

  松月真迟疑道:“并非不喜欢吃鱼,我小时候挺爱吃的,可是有一次看到杀鱼,不知怎么的,心里有点难受……”

  江快雪纳闷:“你心疼鱼?”

  “倒也不是……”松月真垂着眸子:“我小时候经常做梦……梦见有个小孩子,坐在狭小逼仄的地方杀鱼。他的动作十分利落,可是那双小手上都是冻疮和伤痕。”

  “……”

  “我看不清他的脸,梦里最清晰的就是那双手,还有他处理的鱼……那个梦做多了,我就不想吃鱼了。”

  “……”

  松月真笑了笑:“可能是心疼那个素未蒙面的梦中小友吧。我长大之后,倒是没有再梦见他了,也不知他现在如何。”

  江快雪认真说:“他现在很好。”

  “……”

  和老头子结婚后,他曾经说过:“也许咱们俩前世也有缘呢,我有时候会梦见你,梦到你小时候一个人坐在小厨房里杀鱼,梦见你一个人坐在学校的单杠上。如果我能早一点认识你,在那个时候认识你就好了……”

  江快雪也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老头子能梦到他以前的事,他从没跟别人说起过这些。不过他能肯定的一点就是,周围的人,只有老头子曾经梦到过那些事。

  然后松月真说,他也梦见了,那个孤零零坐在后厨杀鱼的小孩子。

  这一刻他才恍然发现,也许他一直都在寻觅追逐,很早就来到了他身边。

  而他因为刻板印象,却一直不肯相信,他想要的东西,其实早就在眼前了。

  巴雅尔帐篷内,查图跪在地上请罪,巴雅尔本想杀了他,可杀了他又有何用,现如今他大势已去,查图连吃败仗,部落损失惨重,父王已属意将王位传给他那胆小怕事的王兄,他巴雅尔这辈子想要入主中原只怕无望了。

  “王子殿下,其实我们还有一点反败为胜的机会。”

  巴雅尔叹了口气,看着查图:“说吧。”

  “那送子菩萨有古怪!我手下来报,当日是他亲手捅了姓江的一刀,准确无误,可那姓江的却一点事也没有!”

  巴雅尔皱起眉,思索道:“是不是你那手下未捅在要害上?”

  “我的手下有多少本事,我最清楚。他宰羊放血只要一刀,手法利落干净,绝不是会捅错地方的人!”

  巴雅尔问道:“难道他当真是什么天神菩萨下凡?”

  查图撇撇嘴:“不管是不是,咱们都可以做文章。我听说那中原的皇帝命不久矣,可这个姓江的居然不会死,咱们要是派人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就说吃了姓江的心脏可长生不死,你说皇帝会不会动他?”

  巴雅尔仍旧未想到关键处,问道:“那又如何?”

  “这送子菩萨在边疆极受人敬重爱戴,姓邝的对他也感恩戴德,皇帝若是杀了他,只怕民心不稳,到时候咱们再活动一番,不愁找不到动手的地方。”

  巴雅尔这才醒悟,看着查图说:“查图,你真是比草原上的狐狸还要诡计多端!”

  查图有些惴惴。巴雅尔忽然笑了,扶他起来:“我就欣赏你这份诡计多端!”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边疆大捷,捷报传入京中,赵阁老家的门槛险些被人踩坏了。

  他的学生江快雪是燕云州承宣布政使,拒胡之战中居功甚伟,皇帝早发出嘉奖的诏令,封赏更是源源不绝地送往燕云州。

  要说他还有什么不爽的,那大概就是徐阁老的得意门生松月真也功劳不小,徐阁老这几天见了他,笑得宛如偷了鸡的狐狸,令他见了就生厌。

  唉,即生赵,何生徐啊!

  赵阁老穿上朝服出门。朝会上,皇帝看着身体健朗,可赵阁老想起江快雪曾说的,他已经时日无多,心中便有些不安。待陛下殁了,新帝能担起这幅担子吗?他这一年虽然成长了许多,可毕竟年幼啊。

  下了朝,赵阁老出了宫门,远远地便看见家仆正在宫门外与人聊天。他走上前,咳了一声,家仆迎上来,扶着赵阁老上了轿子。

  轿子摇摇晃晃地起了,赵阁老正在思索事情,家仆忽然问道:“大人,您听说了吗?”

  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赵阁老怎么听得明白,不耐烦道:“什么事,你说。”

  “小人方才和李大人家的常随聊天。他说,近来京里不知怎么的,流传起一出谣言。”家仆看了赵阁老一眼,斟酌道:“是关于江大人的。传言说,江大人乃是送子观音身边的童子,信他可以生儿子,燕云州不少百姓都这么说的。”

  赵阁老嗤笑一声:“无稽之谈。想必是寒之医术高明,救治了几个难产不孕的妇女,就被传成什么送子童子。你不可跟着以讹传讹,免得叫人笑话我赵府管教不严。”

  家仆还有话想说,听了这话,只得把话咽下。

  “陛下已经下了旨,寒之再过几个月就该回京了,以他的功绩,至少也该加封为六部侍郎,他还年轻,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赵阁老沉吟:“至于那松月真,在燕云州不过是沾了寒之的光,否则哪有这般功绩。”

  赵阁老想到此处,就是气闷,回到家就把手下门生找来,令他们给徐阁老找些麻烦,参松月真几本,反正不能叫他徐党太得意。

  徐阁老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很快予以反击,今天你参我,明天我参你,朝堂上一时间宛如菜鸡互啄,好不热闹。

  赵、徐两党斗了几个月,终于到了江、松两人回京的日子。这天一上午,赵阁老不顾春寒料峭,亲自带着人到城门口迎接,不意外地又看到了徐阁老。

  两人恶狠狠对视一眼,分站两边,你不许挨着我,我也懒得挨着你,气氛一时间十分尴尬。

  幸而人来得很快。等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听见马蹄嘚嘚的声音。两马齐头并进,马上骑士远远地便看见了城门口等待的座师,催促起马儿快走。

  徐阁老看着松月真,不禁脸露笑意,只觉得得意门生这短短一年功夫,竟又平添了几分沉稳端庄的气质,宛如鹤立鸡群,一看便不是凡夫俗子。

  赵阁老却是有些疑惑,伸长了脖子,也没看到江快雪。他有些纳闷,问身旁之人:“不是说寒之也是这个时候回来的么?怎么就看见他姓松的,没看见寒之?”

  身旁下人也有些纳闷,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吭哧吭哧用力扫了一遍,倒是看见那两名骑士身后,又追来两匹马,一匹马上坐着松月真的常随长孙泓,另一个却是阿福。

  “大人,江大人的小厮还在那儿,想必江大人也不远了。”

  赵阁老点点头,轻蔑地看了一眼松月真和他身旁男伴,暗自冷笑,这松月真长得不男不女,带回来一个男伴也不伦不类,两人神态亲密,一看就不清不楚,本朝虽不禁男风,但到底是不三不四,不当不正,难登大雅之堂。

  寒之的人品可比姓松的端方多了,赵阁老暗想,继续眯起眼睛,翘首盼着江快雪那圆润的身影快快出现。

  哪知道这时候,松月真与他身旁男伴分开,松月真下了马,走向徐阁老一行人,那年轻瘦削的男伴也下了马,却是牵着马儿朝赵阁老走过来,恭恭敬敬叫了一声:“老师!”

  赵阁老心内咯噔一声,不敢相信,又仔仔细细打量着面前的青年。这青年瘦削挺拔,眉清目秀的,哪里像他那圆滚可爱的寒之啊?可这声音……

  又的的确确是寒之的声音!

  江快雪见老师呆怔着不说话,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老师,学生清减许多,与从前的模样变了不少,倒教老师认不出来了。”

  这一回不禁是赵阁老,就连赵阁老身旁随行的众人也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别说赵阁老,就是江寒之的老娘站在这里,恐怕也认不出来吧!

  而且他为何与松月真那般亲密?!

  江快雪带着阿福回了江府。

  果然江叔也先是呆愣,待终于认出江快雪,又老泪纵横,连连感叹果然是燕云州条件艰苦,少爷居然瘦成这样,老夫人见了不知该多么心痛云云。

  江快雪修整一番,便进宫面圣。

  皇帝还是老样子,精神看着尚好,他拉着江快雪说了些话,江快雪把燕云州、赵知府、抗敌等事详细说给他听,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太监来报,松月真也进宫来了。

  皇帝让人在暖阁摆下宴席,命人传赵阁老、徐阁老一同进宫赴宴,又叫来太子,六人在暖阁坐定,江快雪与松月真挨着坐在一起。

  这两人自以为掩饰得很好,没有任何肢体接触,但松月真总忍不住要看江快雪,江快雪也不时回他一个眼神,二人眉来眼去的又岂能掩饰得住。席间除了年幼的小太子,其他三人瞧见这眉眼官司,哪还有看不出来的。

  待散了席,赵阁老和徐阁老的脸都黑了。

  第二天,就听说二位阁老在文渊阁吵了一架,这个骂对方的学生品行不端,带坏了我的得意门生,那个喷人家的得意门生虚伪狡诈,装模作样勾引人。这一架吵完,两位阁老都气坏了身体,告假回家躺着去了。

  江快雪只能上赵府探望,少不得被赵阁老数落。他面上恭恭敬敬,赵阁老要他赶紧跟松月真割袍断义,他又死活不肯答应,把赵阁老气得头晕。

  江快雪想不明白老师们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晚上松月真翻窗户来找他,两人亲热一番,躺在床上聊天,松月真今天果然也被座师教训了一顿,他不甚在意,也让江快雪不要放在心上,既然老师们都看破了,他们往后用不着遮遮掩掩的,岂不是更好。

  第二天松月真就把江府隔壁的院子买下来,闲暇时就到江府串门,江叔对他十分不满,但松月真为人端方有礼,又擅长笼络人心,很快便把江府上下都收拾得服服帖帖。

  他有时间便教江快雪习武,自吹芦城之事以后,他一直担心江快雪被人暗算,便把一身武艺倾囊相授,好让江快雪有能力自保。

  这天江快雪又被叫进宫里,赵、徐两人为学生们的事,掐得如乌眼鸡一般,皇帝不能再坐视不管,只能跟江快雪谈谈。

  君臣二人寒暄过后,皇帝旁敲侧击,敲打江快雪,言外之意即是说他与松月真都是男子,又是朝廷重臣,与民间贩夫走卒不同,需得有朝廷重臣的表率,岂能枉顾伦常,耽于断袖分桃之癖。

  江快雪在燕云州立下功劳,回京之后理应晋升嘉奖,只不过碍于他和松月真的事,皇帝一直拿不定主意,这次谈话,也有试探江快雪之意。这两人一旦晋升嘉奖,便是赵、徐两党的执牛耳者,他们若执意相好,待赵阁老、徐阁老辞官退位,这赵党徐党恐怕就要握手言和。到时候朝中没了制衡,太子年幼,就怕两人要功高欺主,把持朝政。

  松月真其实也跟江快雪商量过,两人若想保住仕途前程,最好的办法就是明面上装作不和,掩人耳目,只不过松月真也明白,朝中政斗波云诡谲,他若与江快雪明面上站到对立面,只怕有一天要身不由己,做出伤害江快雪的事来。单是想到这一点,松月真便觉得哪怕他能坐到内阁首辅的位置,可不能保护江快雪,也实在是了无生趣。

  再说,江快雪也到了成家的年纪,要他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人上门给江快雪说亲事,他怎么坐得住。哪怕是知道江快雪对他的感情,也实在难以忍受翻江倒海的醋意。

  所以他并未刻意遮掩,就是想告诉其他人,江快雪早已经是他的人。哪怕这一举动有可能断送他的仕途,他也顾惜不上了。

  江快雪活了几十年的人,又岂能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更明白皇帝试探他的用意,他想了想,说:“陛下,还记得臣曾经跟您说过我这一身医术的来历吗?”

  皇帝不明白他为何把话题牵扯到医术上,点头道:“记得,你说是一夜之间,于梦中跟随一位姓顾的老者学会的。”

  “在臣那个梦里,臣与松大人一起生活了数十年,这数十年来,他对我一直一往情深,是个难得的有情有义之人,臣不能辜负他的深情厚爱。”

  他早已打定主意,这一次他说什么也不会再跟松月真分开,哪怕是要他放弃仕途前程也一样。

  皇帝听见他这话,神色有些复杂了。之前江快雪拿出这般说词时,他半信半疑,想着说不定当真是老天把江快雪送来,是为了给他留一点时间,为太子铺平道路,这还说得过去。可老天爷让江寒之与松月真在梦里相好又有什么用意?怕江寒之太寂寞吗?!

  要说黄粱一梦尽为虚妄,可江寒之的神情又那般严肃认真,不像是在说笑。

  “江爱卿,哪怕是从此不能在仕途上一展抱负,你也不愿辜负他的深情厚谊吗?”

  江快雪毫不犹豫地点头。

  皇帝不禁有些咋舌,他身居高位,寒门中十年苦读只为金榜题名一展长才之事看得多了,仕途上为了升迁不择手段之事看得多了,官场上为了一己私利互相倾轧之事看得多了,可这眼看高官厚禄在望,却能为了感情之事毫不犹豫地放弃,他还是头一次见。

  皇帝觉得稀奇,觉得有趣,他甚至想要考验一番,江寒之究竟是真的这么想,还是只是说说而已。他真的想知道,在红尘俗世之中,当真还会有如此深情吗?

  “江卿,松爱卿又是如何想的,他对得起你这番深情厚爱吗?”

  江快雪没有半分迟疑:“他心中所想,必定与我一样。他对我的情意,不输我半分。”

  “江卿倒是十分自信。”皇帝露出一个微笑来:“松爱卿就要来了,朕这就来替你问问他,如何?”

  松月真跟着太监进了宫。

  皇帝正在西暖阁坐着,香炉袅袅升起青烟,盘绕着锦绣屏风,氤氲出一室暖香。松月真行了礼,皇帝赐座,直截了当地说:“松爱卿,你来之前,朕与江爱卿聊过。”

  松月真垂着眼睛,不动声色。

  皇帝笑道:“松爱卿难道就不好奇吗?”

  “臣愿闻其详。”

  “你和江爱卿的事,我对江卿说,你们二人之事到底有悖伦常,若他执意要与你在一起,往后仕途升迁可就难了。我让江卿考虑,江卿虽未给出准话,我看他神色,倒似有些松动呢。”

  皇帝微笑着,看着松月真:“松爱卿你呢?江卿都已经退却了,我看你也尽早回头,如何?”

  哪知道松月真轻轻笑了一下:“陛下,以我对寒之的了解,他绝不会是薄情寡义,言而无信之人。即便他反悔了,那又如何,臣绝对不会后悔,更不会退缩。请陛下恕臣无法从命。”

  皇帝沉下脸,威仪摄人:“松爱卿不要辜负朕一番美意。若你能尽早回头,往后前途不可限量,何必为儿女情长,断送大好前程?”

  哪知松月真站起来,跪在地上用力叩了个响头:“陛下皇恩浩荡,对微臣多般眷顾提携,微臣不敢忘记,臣即便是只能做个微末小官,也绝不敢辜负陛下的恩宠,势必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一字一句,说得十分认真,皇帝看了他半晌,长叹一声:“松爱卿,起来吧。你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朕若再棒打鸳鸯,岂不是太不近人情。江爱卿,你也出来吧。”

  江快雪从屏风后出来,与松月真眉眼舒展,相视一笑。

  皇帝摇头叹息:“有你们这两个如此重感情的臣子,也不知是我儿之幸或不幸。”

  江快雪垂下头,语气真挚坦诚:“陛下言重了。其实陛下宽厚仁慈,广阔博爱,有陛下言传身教,才是太子之大幸。”

  江快雪并非拍皇帝的马屁,他以前看过不少史书,历史上的帝王们,有多思多疑的有刚愎自用的也有好大喜功的,眼前这位皇帝虽然体弱多病,年寿不永,也未能开创出一番千秋业绩,但他心软仁善,也实属难得。若非如此,江快雪也不敢在他面前表露对松月真的心迹。

  眼下看来,他这一赌赌得没错。

  皇帝苦笑:“江卿你啊。”语气十分无奈。

  朝廷的封赏很快也来了。江快雪擢升兵部侍郎,松月真任督察院右都御史。看来皇帝是默许了两人的关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此揭过了。赵阁老和徐阁老虽然气恨,但也没有办法,两人也想赶紧给得意门生说门亲事,可两人不是插科打诨,就是婉言谢绝。再加上两人行走坐卧都在一处,成天焦不离孟,京城中有哪家名媛淑女敢嫁给他们啊?

  却说入了夏,皇帝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江快雪进宫的次数也愈加频繁。

  这一天江快雪为皇帝施了针,宫人拿起汗巾,小心拭去皇帝额上汗珠。皇帝面色苍白,神情倦怠,看着江快雪问道:“江卿,朕是不是拖不了多久了?”

  江快雪也有些伤感:“陛下安心休养,旁的事莫再劳心费神。”

  皇帝叹了口气,黯淡的眸光看向窗外的红花绿柳:“朕的身体,朕自然清楚。良辰美景依旧,却再也与朕无关了。”

  待皇帝睡着,江快雪轻手轻脚地退出。走到门口时,只听见廊下两个宫人正在小声说话。

  “你听说了吗?”

  “什么事啊?”

  “当然是江大人那事!”

  江快雪顿住脚步,眸光一闪。

  “你是说江大人是送子观音坐前的童子转生,食其心脏可不死这事?”

  江快雪眸光一颤,他近来不是没听到这种传闻,可若是连宫女们都听说了,这谣言该传成什么样了?陛下能不知道么?

  “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我瞧着江大人就是模样俊俏些,也没什么特别的……”

  “我跟你说啊,据说在燕云州的时候,江大人率兵守城,心脏被人捅了一刀,他却没事人似的,拔了刀子,仍旧指挥若定……”

  宫人的声音渐渐远去。江快雪抿着嘴,轻手轻脚出了内廷。

  陛下一定听过这种谣言,他会相信么?江快雪心中疑虑烦忧,皇帝若当真来取他的心脏,他左右不过是挨一刀,死应当是死不了的。可正因为如此,他不想被当成一个不会死的怪物来对待。

  回到家,没多久松月真也已经回来了。长孙泓拎着从芳味斋买的糕饼,两人吃了晚饭,阿福上了茶,两人分了一块糕饼。

  松月真面色如常,捡了几件工作时的趣事跟江快雪说了,逗得江快雪笑起来。晚上江快雪还想看看书,松月真把他的灯盏挪走,不许他再看,免得伤了眼睛,硬是拖着他上了床榻。

  半夜江快雪被尿憋醒,松月真竟还没睡,睁着眼睛侧着脸,凝视他,伸出手细致地抚摸着他的脸。

  江快雪笑道:“怎么还不睡?我都被你摸醒了。”

  他说着,下了床出恭。回到床上,松月真紧紧地抱住他,喃喃道:“寒之,如果你到了下一个世界,我们还能再相遇吗?”

  江快雪回抱住他:“以后的事,我也不知道。我若还能遇见你,说什么也会对你好的。”

  松月真想了想,问道:“你想不想去草原上?或者咱们可以出海,听说海外有仙山岛屿,杳无人迹,你我就在海上做一对神仙眷侣,好不好?”

  江快雪点点头:“你说什么都好,我都听你的。”

  松月真笑了一声,有些苦涩,在他脸上摸了摸,轻声道:“睡吧。”

  第二日早朝散了,江快雪出了宫门,便被赵阁老叫上车。

  赵阁老皱着眉头,忧心忡忡的,老迈昏黄的目光打量着江快雪:“陛下身体可还好吧?”

  “尚好。”

  赵阁老深深叹了口气,沉思片刻,问道:“近来京中的传言,你听说了没有?”

  江快雪点点头。

  赵阁老咬牙切齿:“这一定都是老徐的阴谋!他好狠毒啊!这一招将你除去,便是废了我一半臂膀,从此这朝中他便可一手遮天!这个老东西,是我小看他了!”

  江快雪沉吟,他觉得这奇怪的流言忽然在京城中甚嚣尘上,恐怕并非徐阁老有意为之。他在燕云州的时,徐阁老怎么可能知道得那般清楚?这事说不定还是出在燕云州那边。

  赵阁老安慰他:“寒之,你放心,今天我便进宫启禀陛下,一定将流言彻查清楚,还你一个清白!”

  江快雪摇摇头:“这事恐怕不妥。咱们越是想要平息流言,便越是将风浪搅得厉害。这谣言或许本没什么人信,若让陛下彻查,岂不是坐实了?”

  赵阁老点点头,忽然问道:“寒之,你老实说,那流言是真的吗?”

  江快雪诧异道:“老师,此等无稽之谈,怎么可能是真的?”

  赵阁老的目光雪亮得像一柄刀锋,狐疑地看了他许久。

  江快雪上午在兵部办公,夏天人总觉得困倦乏力,他趴在桌上歇息了片刻,做了个梦。

  一会儿梦见赵阁老枯木似的手指紧紧抓着他,追问:“寒之,食你之心脏当真能不死吗?”

  一会儿又梦见皇帝把他叫进宫去,让宫人按住他,拿出一把银刀想要剖他的心。

  江快雪给吓得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正巧门外来了个小太监,顶着大太阳叫他:“江大人!江大人!陛下有旨,请您即刻入宫去。”

  江快雪一怔,午睡醒来人还是懵的,头昏脑涨地跟在小太监身后进宫。太阳晒得他快要化了,他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一时间觉得十分荒诞。

  无论是他活了这么久,一个世界又换到另一个世界也好,还是那所谓的善恶值也好,甚或是他求死不得也好,都荒诞得令人发笑。

  然而在这漫长而荒唐的岁月中,有一个人温柔的目光,让他从轻飘飘的半空落到了地上,让他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温暖,那是他无法轻易割舍和抛却的眷恋。

  江快雪走进凉亭,凉亭四角摆着冰块儿,正冒着寒气,让他一瞬间从三伏天气里骤然降温,整个人都不由得一个激灵。

  江快雪向皇帝行了个礼,问道:“陛下今日身体如何?”

  皇帝苦笑道:“朕的身体如何,你总是最清楚的。”

  江快雪神色讪讪的,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等着皇帝先开口。

  然而皇帝也没说话,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他,那目光里仿佛有个钩子,要把江快雪的皮钩破,从那破溃的伤口里窥探江快雪的心。

  饶是江快雪活了几十年,练就出一身从容沉稳的气质,在皇帝这摄人的目光下,也不由得栗栗。

  他在这个世界有了眷恋,他想要活下来。

  皇帝不由得笑了:“近来不知是谁,在京里兴风作浪,传起谣言,说江卿是什么童子下凡,食你心脏可得长生,可我看了江卿这般久,竟也未能看出什么特别来。”

  江快雪擦了擦脸上的汗,低着头:“臣也听说了,不知这造谣生事之人究竟与我有多大仇怨,果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皇帝笑道:“只不过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江卿,朕倒真的有些想要验证一下这传闻的真假了。”

  江快雪一怔,头晕目眩,连忙道:“陛下明鉴!微臣不过是普通人……”

  皇帝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江快雪被这一片阴影笼罩,登时手脚发软,掌心冰凉,他这才发现,这病弱的皇帝站起来,竟然也这般高大。

  皇帝伸出手,按住江快雪的肩膀。江快雪虚弱地挣扎,推拒,可皇帝的手宛如铁钳一般紧紧地抓着他。怪了,皇帝病弱了这么久,不该有这么大的力气,那想必是他的力气变小了……

  江快雪这才终于觉得不对……

  那些冰块……

  江快雪慌乱极了,想要挣脱,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他头脑昏沉,胸闷欲呕,就在这慌乱之际,皇帝忽然松开了手,噗嗤一声笑了。

  江快雪终于得到解脱,却早已吓得懵了,面如土色,呆呆地看着皇帝。

  “江卿啊江卿,你一直老成持重,看着比你的座师还四平八稳的,像个老头子似的,原来也会如此慌乱。”皇帝神色间略带促狭,似乎觉得江快雪的反应十分有趣,又解释道:“你以为朕要做什么?当真剖开你的胸口,取出你的心吃了看看能不能得长生?食人心脏,朕与怪物何异?”

  “况且你为朕立过功,流过血,朕若这般回报你,岂不是要让满朝文武兔死狐悲?”皇帝坐回榻上,兴头过了,眼神中又流露出病弱和疲惫。

  江快雪没想到皇帝居然会这么说,连忙跪下来叩头谢恩。濒死之人求生的希望大于一切,宛如溺水之人,即便是一根稻草也要紧紧抓住,皇帝竟然会放他一条生路,着实不是一般人。诚然如他所言,他做事之前要再三思量,需得顾及满朝文武的想法,可除了这方面的考量,他的心软仁善才是主因。

  一条歹毒阴狠的诡计,最终竟然被这将死之人的仁善慈悲消弭于无形,江快雪不可谓不感动。

  所以这一跪一谢,他都是出自真心实意。

  “江卿起来吧。”皇帝看着他:“只不过这谣言背后之人委实歹毒可怕,朕不杀你,这京中却必有不少想取你心脏一试之人。”

  江快雪点点头,叹气道:“臣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还求皇上为臣指一条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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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解释一下,小江推不开皇帝,只是因为中暑了而已。冰块里没下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