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穿越重生>山河静阔>第27章 意乱心忧

  “傻子……你怎么了?”

  天问戳戳徐清风,见他还是没什么反应,便探身往后看去,只见漆黑的甬道里头,有着烛光。

  天问知道这是四草堂的暗室,从外面是看不出来的,但是天问几乎没进过这个地方。那徐清风又怎么会在这里?

  看了看徐清风,天问握紧齐眉棍往暗室里走。

  走到门口便看到地上延伸的血迹。屏住呼吸,天问推开半掩着的门。

  只见屋内倒着一个穿着打扮古怪的人,面容扭曲,已经死了,地上的血便是从他身下淌出。然而最让天问震惊害怕的,是靠墙的那一排和尚。

  有的,天问还认识呢,是早些时候消失的人。当时只当是在雾山失足摔死或者迷了路,没想到……

  “徐清风。”天问跌跌撞撞地跑出去,“那些是怎么回事?”

  徐清风回头看他,似乎已经回过神来了,丢了手中的匕首。

  闻言徐清风摸摸天问的脑袋,就像长兄对弟弟的抚摸那样,温柔的掌心让天问一怔。

  “已经没事了。走吧……”

  和徐清风一起往大殿走去,天问的小脸崩得紧紧的,小孩子最为敏感聪慧。

  虽然徐清风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天问知道他已经不是那个徐清风了,那个单纯的十岁的徐清风没有了。

  两人一言不发,顺着四草堂出去,很快就看见了万佛楼外的众人。

  四处都在忙着救火,唯独万佛楼的火势最为严重,陈恪站在万佛楼附近,旁边的关鸿丰和左鸣正在汇报什么。持戒被天其扶着坐在一旁,似乎受了重伤。

  “师父!”看见持戒,天问拔腿跑了过去,跪在持戒身边,感受到持戒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安心地倚靠在持戒身旁。

  听到天问的呼唤,在听关鸿丰汇报的陈恪连忙转过身,几步向徐清风走去。

  天问迟迟未归,他心里本就焦急,可是现场死伤惨重,还有魔教余孽需要清理,他暂时走不开身。

  走了两步,陈恪便停在了原地。

  他看见徐清风步履稳健,一步一步向他走来,只觉得徐清风不一样了,莫名地,还有些心慌。

  关鸿丰和左鸣也似有所感,侧目望去。

  陈恪看着徐清风走到他面前,隔着一步远地距离,跪地伏下,行了个大礼:“罪臣徐逹宁之子徐清风,参见王爷!多谢王爷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当涌泉相报。”

  陈恪没有说话。看着徐清风,陈恪眼中的神色晦暗不清,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像又什么都没想。

  陈恪没有说起,徐清风也跪着不敢起。

  周围顿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关鸿丰和左鸣隐隐知道内情,见状大气都不敢出,气氛的诡异让后来的一众僧人都侧目而视。

  “王爷,地上凉……”不久前赶上山来的全公公小声劝道。

  陈恪像是被惊醒了一般,说道:“免礼……”

  “谢王爷……”

  徐清风慢慢站起来,眼睛清明亮丽,却又装着哀愁。这才是真正的徐清风,聪明睿智,进退有度,大家风范,还有那超出年纪的成熟和稳重,所谓京中公子中的翘楚,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可是时间久了,陈恪已经忘了。

  陈恪只记得那个每日趴在他床头跟他说话的小傻子,那个陪他死于大火的小傻子,还有后来跟他朝夕相处的小麻烦。

  这样的徐清风,陈恪或许见过,但让他倍感陌生。看见徐清风身上的血污,陈恪艰难开口道:“可否受伤?”

  “无碍,谢王爷关心。”

  ——礼貌而疏远。

  难道两人之间只有陈恪一人存了难以启齿的心思吗?毫无征兆地,陈恪想起了全公公半个月前的话:“男子二十加冠,而后齐家治国平天下,家何齐?唯婚娶,延子嗣……”

  当真这样?

  陈恪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徐清风。

  徐清风默默地站在一边,欲言又止。他看见陈恪身上也是血迹斑斑,也看到他袖子里露出的绷带,徐清风也想问一句「可否受伤」,可是陈恪不再看他,徐清风便不知道如何开口。

  会不会很突兀?王爷为什么不看他?徐清风想到自松江镇以来,只要他有一点儿风吹草动,陈恪都会在他旁边。

  虽然总是冷着脸,没什么表情,可是不论走到哪里,徐清风都能感受到陈恪的视线。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徐清风只能看着陈恪的背影。

  就像大雾中怎么都追不上的那个背影一样,徐清风感到心慌意乱。

  “徐公子,可有哪里受伤?”全公公走近问道。

  徐清风摇摇头。他本身武功不差,被那变态魔教教徒逼得清醒后,解了自己的穴道,几招内便杀了人,并没有受伤。

  只是清醒后所有记忆回笼,徐清风还是感到有些混乱,比如那场大火。

  “王爷他……受伤了吗?”

  “您应该自己去问王爷。”全公公道,“找不到您,王爷一直很担心。”

  “我知道……”眼神一黯,徐清风低声道。

  轻轻叹了口气,全公公不再说什么了。

  直到天光亮起,大火都扑灭,徐清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天蒙蒙亮起,一直掩盖在雾山寺上空的烟渐渐散去,晨曦划破云层,落在一片狼藉的雾山寺。山上的飞鸟振翅而起,穿过彼此掩映的树梢,向着天边的红日飞去。

  这一夜,确实如持律方丈所言,雾山寺受到了严重的毁坏。

  经过一夜的清点,关鸿丰汇报道:“仁王府侍卫及暗卫五十人,死亡七人,受伤四十人。雾山寺僧人共三十七人,死伤过半。魔教教徒共八十八人,活捉四人,其余杀尽。”

  “很好……”

  陈恪负手而立,魔教教徒人数众多,打扮也稀奇古怪,看起来骇人,但其实都只会些三脚猫功夫,真正的武功高手并不多。

  而且在这些魔教教徒中,半数以上衣衫褴褛,似乎是附近的乞丐。陈恪好奇的是,是什么使他们集结在一起,并拿出那么猛烈的拼劲。

  简直不要命。陈恪回忆昨晚的情况。

  “去查查滁州城极其附近的乞丐。”

  “是。属下领命。”

  “启禀王爷!滁州府尹赵可欣正带着人往山上来。”

  “王爷?”见陈恪还若有所思,全公公小声问道。

  “先不见。”不想与之周旋,陈恪在赵可欣到达雾山寺之前从另一边下山去了。

  回到行院,徐清风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留园,看着陈恪走进归心斋,徐清风踟蹰地站在门外,直到全公公对他招手,徐清风才快步跑进暖阁里。

  陈恪已经沐浴去了,全公公安排人伺候徐清风,徐清风不太好意思,客气地遣退了下人,自己洗漱干净,换了身干净衣服。

  暖阁里的东西还像三天前那样放着,桌上有沙盘和图画册,床头摆着彩色的布老虎,还有几个泥人,这些小玩意儿都是陈恪让人带回来哄他高兴的。

  而每看到这些新奇的东西,徐清风也确实很高兴,轻易地就满足了。

  现在坐在暖阁里,徐清风却如坐针毡,入目的每一样东西都让他思绪纷乱,索性站起来走出暖阁。

  陈恪还在沐浴,归心斋里没有旁人。

  徐清风静静地站着,思绪纷乱,突然目光落在窗台前的一只白瓶上,瓶子插着几枝桃花。

  前几日还算娇艳,现下却萎靡不振,散落了一地的花瓣。

  对于桃花,徐清风其实情有独钟。四年前,徐清风误闯相国寺的桃林,远远地看见了悼念慧心大师的陈恪。

  那一瞥,惊为天人,从此小小少年徐清风有了忘不了的牵挂。自那以后的三个月,他才知道原来那是「冷面阎罗」仁王。

  徐清风并不觉得仁王冷,只觉得空灵疏远,犹如谪仙。从此他总有意无意地去打探仁王的消息,从那些流言蜚语中为他着急,为他难受。

  日思夜想,不觉深入骨髓,只是,这难道就是爱吗?

  徐清风不懂。

  如果是爱,世人能容吗?

  徐清风知道仁王早已过了议婚的年纪,只是仁王终有一天会有他的王妃,他也会娶他的妻,夫妻俩相敬如宾,延绵子嗣,从此便是互不相干的一辈子。

  但一夕之间,徐府满门抄斩,家破人亡。靠着父亲给的药,徐清风死里逃生,潜伏入宫,碰巧在太恒宫附近当差。

  长夜漫漫,又有家仇煎熬,唯有一份思念得以慰藉心灵。但徐清风不需要仁王知道,他怕仁王觉得恶心。

  再后来的事情,一件比一件难以预测,先是仁王「暴毙」了,而后不小心撞见国师和新皇,又被赐了毒酒一杯。

  喝下毒酒,虽然没有死,却不知何故失去了记忆和心智,又阴差阳错进了太恒宫。

  现在想来,或许也是有些许缘分的。

  徐清风望着窗台的残花兀自出神,其实此时此刻,徐清风还是不太确定,究竟什么是梦,可否那一段痴傻的快乐时光是梦,那场大火是梦,还是现在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妄?

  全公公从里间走出,打断了徐清风的思路。转过身,只见全公公端着一份粉红色的水和染血的绷带。

  心中一紧,徐清风连忙问道:“全公公,王爷的伤……”

  全公公恭敬地欠身行礼,“徐公子,老奴还是那句话,您自己去问吧。”

  徐清风闻言失望地垂下眼,他该去吗?等着他的会不会是抵触冰冷的眼神?

  内间里隔了两道屏风,徐清风什么也看不见。短短十步路程,徐清风只觉得脚有千斤重。

  ——举步维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