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穿越重生>山河静阔>第2章 重生(2)

  二、重生(2)

  子曰:“未知生,焉知死?”

  但大部分人都在未知生的时候就死了,陈恪走在一片混沌中,突然想到了这句话,他尚未知生,便死了,而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

  四处白雾茫茫,看不清方向,脚下是一条黄土路,路边依稀有树,陈恪朝前后望去,只有白得发灰的浓雾,伸手不可见五指。

  突然想到也有常言道:“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走。”

  陈恪忙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还完好无损地穿着,不由得尴尬地自嘲,或许是死了心态也轻松了,自己竟然脱线地想这些问题。

  在原地徘徊了一会儿,陈恪果断朝前走去。

  走了好长一段时间,却依旧在路上,这条路似乎没有尽头。

  回想曾经看过的书志,上面言说,黄泉路上开着彼岸花,只是这一路过来,除了雾还是雾,依稀的树影,没能一见彼岸花的真容,或许那些书志不过人的妄想?真正死后的黄泉路不过就是这样罢了。

  陈恪停下来,那这条路又通向哪里呢?可否真的有忘川?可否真的有奈何桥?桥上可否真的有孟婆呢?喝了孟婆汤是否真的忘却前尘?

  陈恪继续走,这回速度加快了些,出乎意料地,又走了一刻钟,前头的雾便渐渐淡了,盎然的绿意从雾里走出来,同时露出真容的还有庙宇红色的檐角。

  寺庙?

  没有了迷雾,眼前的景观尽收眼底,陈恪却停下脚步不再前进。

  没有忘川河里摆渡人,没有奈何桥上叹奈何,也没有孟婆手里一碗汤。这就是真实的黄泉么?甚至不是阴曹地府?

  打量着眼前的寺庙,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位长老迎面而来,眉目慈祥,眉长及肩,须长及脐,还有那一对耳朵耳垂极厚极长。

  那和尚对着陈恪合掌一辑:“阿弥陀佛。”

  莫不是到了西天极乐世界?

  陈恪亦双手合什回礼,心里疑惑,开口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老长却向陈恪来的方向一指,“施主,且往那去吧。”

  “那?”陈恪微微皱眉,回头看了眼来路,原是一条窄窄的林间小道,道边的树林郁郁葱葱,还挂着清晨的水汽,而来时弥散的大雾却不见踪影。陈恪不甚理解,“往哪去?”

  老长老收回手,双手合什于胸口,答到:“既从来处来,便往去处去。”

  如此玄之又玄的回答,让陈恪不自觉地锁眉。那老和尚却伸手一推,陈恪竟被推得轻飘飘地往后退去,又进入了迷雾中,陈恪一怔,想再问个明白,快走两步却径直走出了迷雾,回过神时,陈恪只穿着里衣站在寝殿里。

  “这是……”

  这是陈恪再熟悉不过的太恒宫,一切的摆设还与两个月前一模一样。

  空气中有淡淡的香薰气味,屋里点了蜡,外头似乎入夜了,屋里也不太暗。

  大火呢?陈恪一头雾水,眉头紧锁,还有自己又是如何站起来了?陈恪试着走了两步,险些跌倒在地,久违了的站起来的感觉陌生又熟悉。

  “王爷,您醒了。”全公公照顾陈恪数年,知道他睡醒后习惯喝一杯温茶水,端着茶奉上。

  陈恪没有接,看着全公公熟悉的面容发愣,之前太恒宫所有的宫人被处死,陈恪都不知道全公公后来是什么下场。

  “来人啊。”出声唤人,陈恪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厉害。

  “王爷。”关鸿丰应声进来,毕恭毕敬。

  “你……”陈恪惊疑不定。

  关鸿丰犹疑地抬起头,陈恪对上关鸿丰炯炯有神的眼睛。

  眼前的关鸿丰精神烁烁,身姿挺拔,与印象中那个双眼失明武功尽失的关鸿丰截然不同。

  但在陈恪看来,关鸿丰就该是这样的。只是,这大梦一场的感觉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一切都只是庄周梦蝶的天方夜谭?

  那这梦未免也太过真实了!

  或许这不是梦……陈恪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想。

  就在这时,门外人慌忙来报:“禀王爷!皇上甍了!”

  关鸿丰跪了下去,周围的人也呼啦啦跟着跪下去,陈恪还怔愣着,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慢慢走出寝殿,所有的宫人都在外头跪着,朝着泰怡宫的方向,每个人都低着头,像事先排练好的那样,也没有人敢说话,努力营造悲痛的氛围。

  皇上甍了?是指宣武帝吧?陈恪明明白白知道这是一年前的事情,现在又怎会经历着?

  这到底是又一场大梦还是临死前的走马灯?陈恪暗自惊疑,而后会发生的事情也不停地冲进他的脑海里:马上就会封锁皇宫,京师戒严,哭丧后便是三万丧钟。

  随之宣布诚王陈茂继位,再之后是他陈恪暗暗召集人手和兵马……

  对之后事情的熟悉更让陈恪恍如梦中——怕是未知生,便不能知死,所以他陈恪死后没有去往地府也没有升天,而是重头来过了。

  若一切可以重来,若一切已经重来……陈恪握紧拳头,不敢置信,克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慢慢平复呼吸。

  “王爷……”全公公关切道,陈恪回头看了他一眼,迈步走回寝殿内,声音凛冽,一如往常地那位仁王:“更衣!去养心殿!”

  一会儿诚王陈茂要比他先到养心殿,随后临王陈度会以重病之身出现,再被陈茂以「传染病」为由隔离,马上,朝廷已有布局就要重新洗牌了。

  还有……陈恪突然想起了那双懵懂无知的眼睛,总是专注地看着他的小傻子。

  “王爷……”关鸿丰不解地望向突然停住脚步的陈恪,心里疑惑:今天的王爷举止有些古怪啊……总是走神不说,还似乎没了那股摄人的气势,变得,温和了……关鸿丰打了个激灵,赶紧挥散自己的想法。

  陈恪可猜不到关鸿丰的想法,收回思绪,他又变回了昔日的冷面阎罗陈恪,换了素衣便往养心殿赶去,至少这一晚,他还要面对陈茂,回想那半身不遂生死莫测的两个月,还有那些死于非命的近亲,还有无力报仇的那份颓然,所有的记忆和情绪在一瞬间冲上心头,随之恨意涌动。

  冷笑一声,心头数千计策翻腾,陈恪又慢慢按捺下去,陈恪还记得他说过,如果一切能从来,他便不争那龙椅,不与陈茂去斗那个输赢——

  至少不是现在,身上是否已经染上了慢性毒,又到了何种程度,还有下毒的人也有待探查……

  之前的斗争中,是陈恪过于自负过于急功近利,反之陈茂便擅长蛰伏后出击,这一回,陈恪也该韬光养晦等待时机。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一夜,帝都无声无息地变了天,清晨的时候下起了大雨。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陈恪掀起帘子,从马车里往外看,这雨纷纷扬扬,做冷欺花,将烟困柳,从清明前,一直到清明后,一直未停。

  “到哪了?”

  “回王爷,再一刻钟就到了。”车夫积极地回应道,仿佛心情不受这连绵不绝的雨的影响。

  “嗯。”应了声,陈恪放下帘子,目光落在前帘上,随着马车的颠簸,帘子轻轻晃动,偶尔也能看见外面的清绿。

  越往前去,离京城越来越远,本是该踏青的暮春时节,路上却除了陈恪一行人再无别的旅者。

  原因无他,京城里才变了天,正是人人自危隔岸观火的时候,敢在这个时候驾车远走的,估计也只有仁王陈恪了。

  四日前驾崩的宣武帝留下遗诏宣三王爷诚王陈茂继位,这个结果既出乎预料却也让人满意。

  诚王有野心也有实力,确实是继位的不二人选,而仁王陈恪,虽被赐号「仁」,却性格乖戾阴晴不定,让人难以捉摸。

  遗诏公布的时候,所有人都担心仁王会不会起兵,正提心吊胆着呢,陈恪却是不声不响地接受了,甚至于所有人还闭门不出的时候,陈恪默默离开了京城。

  不得不让人大跌眼镜。

  前天夜里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新皇宣德帝问他:“二哥,父皇还尸骨未寒,你这就打算走了?”

  陈恪记得自己只是看了陈茂一眼,觉得从未仔细瞧过的三弟面目十分模糊,扭开目光不再看陈茂,搬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本宫身体不适,需静养时日,王太医说雾山的气候对身体好,恳请即日启程。”

  新皇一贯是似笑非笑的表情:“这么着急?现在父皇刚去,还有一堆事情,二哥不留下来帮帮我?”

  “可能不等送走父皇,也该送走我了。”这话委实不客气,而且从陈恪的嘴里说出来,不仅理直气壮,甚至带了肃杀之气。

  但陈茂并不为之所动,只是含笑问道:“二哥何出此言呢。”

  陈恪不再多言,拱手一辑,礼节十足又让人觉得滑稽,“恳请皇上恩准。”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说的人懂,听的人也懂,这就够了。至于这样做值不值,陈恪自己知道。

  常言道,人死不能复生。话本里有活死人肉白骨的,也有借尸还魂的,所以陈恪也猜想,这莫非是返魂?

  还是归根到底,依旧一场梦罢了?若是梦,终有醒的时候,而若是返魂之事,也必有死的一天。

  这种事,除了陈恪谁都不会相信,甚至一开始陈恪也是无法接受的,原来还有重生这么一回事。

  然而这玄而又玄的事说不清道不明,也无处说去。既然如此,陈恪也不过于纠结,重获一世,该洒脱些。

  马车往前奔跑,前往的目的地并不是雾山,而是在另一个方向的松江镇。

  如车夫所言,一刻钟后马车就停了下来。

  “禀王爷,徐公子就在庙里头。”

  陈恪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车外的人也静静等着。

  这徐公子,便是徐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