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言归坐在季琛攸的旁边, 往他碗里夹了一块红烧鱼,面上摆出一个自觉友好的笑意, 问道:“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平日里性子懒散,吊儿郎当惯了,此刻这样子不像是个亲切的长辈,倒像是个诱拐儿童的坏人, 但是季琛攸也不知道继承了谁的, 胆子非常大,见他这样子, 倒也不害怕,一边吃东西一边说了自己的名字。

  秦煜封看到张言归往小孩碟子里的放的鱼块, 很自然的夹过去剃了鱼刺,然后重新放回季琛攸的碗里。

  张言归看着秦煜封对这小家伙无微不至的照顾, 口中呐呐道:“姓季啊?”莫非还真不是老秦的儿子吗?

  “叔叔,你说什么?”季琛攸以为他和自己说话,却又没听清, 于是追问了句。

  张言归收回思绪,笑着说:“我说小攸长得非常可爱啊!”

  这句话季琛攸从小到大不知道听了多少遍,早就没感觉了,大方的说道:“谢谢叔叔, 你也是。”

  “……”张言归瞬间不知道该做何表情,什么叫我也是?向来风流倜傥,游戏人间的张二少, 莫名有种被个小孩子给戏弄了的感觉。

  其实倒真是他多想了,季琛攸完全是童言无忌,随口一说,他要真有那样的观念,倒也是成精了。

  这一顿饭吃了将近两个多小时,出来的时候,外面华灯初上,秦煜封打了车,两人玩了一整天,季琛攸显然有些累了,中途靠在秦煜封怀里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司机将他们送到小区楼下,秦煜封抱了季琛攸下车,稳步向着楼里走去。

  他住在六楼,刚出电梯,就看到门口站着个人影,这楼里的声控灯坏了几个,幽暗的走廊里,秦煜封看的并不真切,直到走近了,方才看清了那人容貌。

  他站在那里一下子愣住了。

  季时年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瞬间双眸一亮,不由自主的上弯了唇角:“怎么这个表情,不认识我了?”

  “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秦煜封往前迈了几步,呆呆的说。

  “八点多到的,”季时年走到门边站定,问他,“密码是多少?”

  八点多到现在,都近两个小时了,秦煜封下意识问,“你一直在这等着吗?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想给你个惊喜啊!”昏暗静谧的走廊间,传来季时年低醇好听的声音。

  秦煜封心中一动,刚想说什么,季时年又问了一遍:“密码是什么?你难道想一直站在门外说话吗?”

  秦煜封愣愣道:“1121。”

  季时年眼中闪过一道流光,他突然有种抱住对方的冲动,可是看着秦煜封抱在怀里的小家伙,终究忍住了。

  他转身输入密码,空气中传来“叮”的一声轻响,大门应声而开。

  十一月二十一号,是季时年的生日。

  虽然当时听杨北讲过秦煜封对自己的在意和感情,但是如今看到那人将自己的生日用作密码,心中的震撼仍旧让他血液沸腾。

  “时年,怎么不进去?”秦煜封见他立在门口,半晌不动,出声提醒道。

  “啊……”季时年收回思绪,推门进去,他伸手在墙上摸了一下,找到开关按了下去,漆黑的室内一下子明亮起来。

  “你随便坐会儿,我把小攸放到房间去。”秦煜封抱着季琛攸往自己的卧室里走去。

  “嗯。”

  季时年站在厅中,打量着秦煜封的房子。

  这套房子面积很大,三室一厅一厨一卫。

  宽敞的大厅里面,摆设非常单调,甚至连台电视机都没有,客厅东北角摆放着一个茶几,一套沙发,南边是个大阳台,阳台三面是用玻璃窗封闭起来的,那里放着一张桌子一个摇椅,桌上还摆放着一本摊开的书籍,大概唯一的生机就是窗台上的几盆绿植了。

  季时年脑海里描绘着秦煜封平日里坐在那椅子上看书的场景,暖暖的阳光斜斜打在他俊美无涛、清雅淡泊的面颊上,那画面一定是赏心悦目的。

  他看了一会儿,方才收回视线,转而打量起其他的地方,他走到一扇门前,拧了一下门把,褐漆的木门应声而开,里面的面积很大,就季时年的判断,这里应该是这套房子的主卧,可是里面并没有床,却是摆放着几排高达天花板的书架,书架上面摆放着许多的书,靠窗的一面是一张办公桌,桌上放着一摞摞厚厚的文件,季时年走过去随意的翻了一下,竟然发现是一些证券和企业报表,而且上面公司名字,还是首都非常有名的大企业。

  季时年只道秦煜封这些年来,在艺术上颇有造诣,可谓是声名显赫,完全没想到他竟然还涉足了商界。

  但是就算好奇,他也并没有细看那些东西,他虽然和秦煜封恢复了关系,可是从小的家教和原则,让他即便是再亲密的人,也会去尊重对方的隐私。

  他辗转走到书柜前,大略扫了一遍,那上面多是历史类的书籍,也有关于财经实事的,季时年随手取下一本翻看,书页里面时不时出现一些批注,那字迹虽然有些潦草,但是苍劲有力,非常整洁,他看了上面的内容,心中愈发震惊,秦煜封一个古代人,竟是对这里的市场和经济也有深刻而独到的见解,季时年真的对他这些年的经历非常好奇。

  另外一间房间里面只有简单的沙发桌椅,几乎没有多余的摆设,床上也没铺任何的东西,显然是没人用的,季时年看着那空荡荡的房间,心中感触颇深,他一直以为秦煜封这些年是和杨北住在一起的,可是没想到,他竟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

  客厅和厨房是打通的,站在外面便能将厨房情景一览无余,可是季时年却惊奇的发现,那厨房里面竟然空荡荡的、连最基本的锅碗瓢盆都没有,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灶台上轻轻抚摸了一下,指尖瞬间沾染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季时年心中一阵涩然,这房子虽然宽阔、里面的家具也都极为精致,却分明没什么生活的气息,这样的地方,能称之为……家吗?

  他转身走进秦煜封的卧室,那人正弯着身子拧了毛巾,细细的给床上熟睡的小家伙擦脸,动作温柔细致,极为认真,季时年迈步走过去,从身后一把抱住秦煜封的腰,将脸埋在他宽阔而微微消瘦的肩膀上。

  秦煜封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抓起季琛攸的小手给他擦上面的汗渍,轻声说道:“是不是累了?你没吃晚饭吧,小区外面有餐厅,我待会儿带你过去。”

  “我不累,”季时年摇了摇头,低低问:“厨房为什么什么都没有。”

  秦煜封随口说:“我平时都在外面吃,也用不上。”

  “这样啊?”季时年喃喃的说,“这样也好!”

  一个人面对着孤灯冷盏,吃饭又有什么意思了,那样的生活,季时年从大学毕业,到遇见秦煜封之前,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他的声音仿佛一声喟叹,秦煜封没听清,回头问他:“你说什么?”

  “没什么。”季时年环住他腰的手紧了紧,问道,“你好了吗?”

  秦煜封将毛巾放到塑料盆里,“我去把水倒了,然后咱们出去。”

  季时年松手离开了他的身子,身上恍惚还残留着对的体温,他微微垂了垂眼,心中些许不舍、些许酸涩、更多的却是心疼,当年两人若是说开了……若是自己能早点明白自己对他的心,彼此之间是不是就不用经历这经年的空白,撕心裂肺、将心割裂的百孔千疮一般的空白。

  秦煜封从浴室出来,见他站在那里发呆,伸手握住他的手,说道:“怎么了?要是不想出去,我在餐厅点些东西让人送来吧!”

  季时年摇了摇头,说道:“出去吃。”他其实的确是有些疲倦的,可是却想要出去透透气,这个屋子里,仿佛到处都弥散这秦煜封生活的痕迹,可是却冷寂的让他压抑,让他心疼。

  他这些年起码还有小攸的陪伴,可是这人呢,他一个人来到这异世,无亲无故……季时年想着想着,终于不忍再想下去。

  最后两人去外面吃了晚餐,餐厅的地点就在小区外面几百米的地方,走一会儿就到了,所以并不担心季琛攸一个人在家,再说小家伙聪明伶俐的很,即便是醒了没看到他们,也会自己打电话。

  秦煜封本来在和张言归他们的聚会上吃了不少,但是他想着季时年一个人吃饭没意思,于是又陪着吃了一些。

  两人吃玩东西从餐厅出来,路上行人车子三两稀落,昏黄的路打在茂密的橡树上,在灰色的水泥地上投射出斑驳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