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那条路上,一步入了雾中,冷鸩清顿时感觉身上传来一股刺骨的寒冷。
明明是骄阳烈日,可雾却还是不减半分,反而愈加浓郁,冷鸩清负剑蹉跌的走在这山林中。
“云姑娘!”冷鸩清拔高音调冲着林中吼道。
没有任何人回应他,甚至连一只鸟都没有,死气沉沉。
冷鸩清心道:卧1槽!居然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丢了人!
雾好似有生命般朝他拢来,冷鸩清紧紧抿唇,面色是十分难看。
他又走了一会儿,这山路原本是不远,按道理,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便可以走出去,可此刻,却偏偏是走不出去了,仿佛是有人故意将他困在里面一般。
“云姑娘!”冷鸩清边走边吼。
“卧·槽!”因为雾太大,冷鸩清没看到脚下,他跄跄的差点摔了一跤,他稳住了身形,气愤的踹了一下那块绊倒他的东西,却发现那东西没动。
冷鸩清一愣,从袖中掏出一张符篆,嘴上浅浅念诀,霎时,这三米开内的地方便被点亮。
冷鸩清低头瞄了一眼那个东西,不看不要紧,一看小心脏都快吓没了。
刚才绊倒他的东西,是一个人头,看起来像是女子的头,她是埋在那土中的,只露出了半张脸,面无生气,五官狰狞,她的眼睛已经没了,皮肤却还是保存得好好的,看来刚死没几天。
冷鸩清仰头喘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中的颤栗,继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白靴子,上面已经沾上了血,他刚才踹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那女子的眼睛。
鲜红的血从女子的眼眶中流出,四周顿时染上了一股咸腥味。
“姑娘,对不住啊,我不是故意的。”冷鸩清喉咙发紧道。
他居然把一个女孩子踢成了这样,冷鸩清真是忍不住要给自己一耳光!
他又抬手给那面目不堪的头部鞠了一个躬。
再抬眸,他的眸底便染上了几丝焦虑,他担心云灵昀会遭遇不测。
因为这女子的头上佩戴的发饰,正是出嫁时的发簪,这名女子定是那失踪新娘中的一名。
“幽禅!”冷鸩清唤出幽禅,嘴上浅浅念诀,幽禅飞快的在空中流转,不出片刻,这女子的旁边,便浮现了一层微微的蓝光。
冷鸩清又将剑收回了剑鞘,他现在没有时间来替这姑娘挖坟买棺了,只能先设下一层结界,避免她被狼狗给啃了。
冷鸩清看着结界布置好了,这才转身继续寻找云灵昀。
“云姑娘!”冷鸩清喊了好几通,却仍然是没有人回应。
他的心越来越悬了。
眼看着快要过一炷香的时间了,冷鸩清咬牙,真的没办法了吗?
“冷公子!”
冷鸩清突然听到了一记求救,他张望了四周一番,却只见到一片白雾。
“冷公子,救命!救……!”又是一记女声。
“云姑娘!”冷鸩清总算是听出了是云灵昀的声音。
“冷公子!”冷鸩清侧耳细细端听起来,总算是听出了声音的方向。
他转身直奔自己的身后,在跑了十多米后,冷鸩清总算是看到了不远处的云灵昀。
云灵昀此时正被埋在一棵大槐树之下,泥土已经到了她的脖颈处,她伸着脖子,一见到冷鸩清,眼泪便出来了,神色惊恐。
“云姑娘!”冷鸩清快步上前,想要将她救出来。
可他还没走出几步,这四周不知从哪儿来了一群黑乎乎的东西。
冷鸩清一惊,是尸傀!
一群群的尸傀向他袭来,双眼泛红,冷鸩清心下悬了起来,这个景象,怎的和两年前的景象差不多。
尸傀成群的扑了上来,冷鸩清大叫一声“幽禅!”幽禅蓝光一闪,伏尸倒地。
冷鸩清趁着这个时机,立刻上前,奋力将云灵昀从地下拉了出来。
冷鸩清是真体弱,他拉完了云灵昀,力气就没多少了。
可尸傀却是源源不断的涌了上来,一点也不累,云灵昀眼角带泪,整张脸已经是煞白了,她颤抖的手指紧紧的攥紧了冷鸩清的衣袖。
冷鸩清眉心微微蹙了起来,虽然不是很爽,但还是搂住了她,安抚道:“云姑娘!相信我!会没事的!”
云灵昀整个人还没从刚才那个要命的事情中回过神来,声音颤栗道:“冷……冷公子,我们会不会……”
她显然是真的受到了惊吓。
“不会的!”冷鸩清直接打断了她。
云灵昀不再说话,嘴唇抿的发白。
幽禅剑锋极其锋利,冷鸩清现在抽不开身,只得念诀操纵着幽禅。
战况正激烈时,冷鸩清的眸光突然瞥见了那不远处的玄衣男子。
是他!两年前那个差点害死了安漠水的人!
那个让他内敛温柔的弟子变成如今这番模样的人!
冷鸩清眯起了眼眸。
那玄衣男子依旧是轻摇折扇,衣袂猎猎,突然,他放下了手中的折扇,冲着冷鸩清笑了起来,笑的十分的肆意。他五官清列,长发飘飘,笑起时幽深的眸子都在一同笑,却是那种骇人心扉的……
狞笑。
冷鸩清咬牙,他这是在给自己下马威?!
冷鸩清挣开了云灵昀拉着自己衣袖的手,从袖中掏出了玉箫,凑近嘴唇,萧声起,幽禅舞。
顷刻,伏尸遍地。
要给我下马威,你还嫩了点,好歹我也是金丹修为的人!
男子不以为然,又是轻摇折扇,嘴角噬满笑容。
冷鸩清还没反应过来,身后突然一冷,脊梁发汗,他极速远离了身后之人。
冷鸩清眼眸冷厉,云灵昀?哪里还有什么云灵昀,那分明就是一个穿着红衣的行尸走肉了。
冷鸩清将眸光瞥向了那男子,那男子却只是嗤笑着看他。
冷鸩清怒目而视,这边还没回过神来,那云灵昀便动作迅速的冲上前了。
她双目空洞,利爪直奔冷鸩清胸口,冷鸩清迅速侧身,躲过了她这次攻击,可云灵昀却如同一架机器一般,一次不行,第二次继续。
她利爪朝着冷鸩毒袭来,冷鸩清手持玉箫,直接用玉箫将她的手打了回去,多番下来,她攻,他退,也不知是不是冷鸩清使的力气大了一些,几番下来,云灵昀的手指就被他打断了。
“云姑娘!”冷鸩清蹙眉吼了她一声,可云灵昀却还是眼眸无光,仿佛根本就没有感觉一般,用她那已经断了手指继续攻击冷鸩清。
冷鸩清眼神微微一定,下一秒,他便冲了上去,一掌打在了云灵昀的胸口,云灵昀连退数步,冷鸩清几步上前,玉箫在一击,直直的击中了云灵昀的一只腿,她面无表情的跪在了地上。
她想要挣扎的爬起来,冷鸩清怎么会如她的愿,他心下一决,咬唇道:“云姑娘,对不住了!”冷鸩清快速出手,又将她的另一条腿打瘸了,云灵昀此时是真的不能再移动了。
那男子哦了一声,俨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冷鸩清眸光森然,正打算攻上去的时候,便嗅到了一股浅浅的药香。
这药香极为熟悉,是……洛将军府中的那口香炉!
冷鸩清连忙捂住了口鼻,可他已经迟了,他双腿双软,直直的跪倒在地,冷鸩清紧蹙着眉头,眼皮沉得厉害,眸光开始迷离,他咬牙,却还是抵不过这强烈袭来的黑暗,阖目的最后一刻,他只瞥见了那男子嘴角肆无忌惮的笑容。
冷……好冷。
喉咙发干,冷鸩清只觉得眼皮沉得要死,宛若整个人都浸泡在一片冰湖之中,刺骨的寒冷肆虐的在身上流窜,四周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他发力想要将眼皮睁开,却总是不得而终。
终于,一缕白驹的光晃入他的眼眸,冷鸩清使劲全力才使眼眸能眯着。
光,是光。
心下有一个声音在唤着他,让他去追逐那缕阳光。
冷鸩清奋力眯着眼爬向那缕光芒,他拖着沉重的身子,在这黑暗的冲压下,伸出手,想要抓住那缕光芒。
终于,他握住了。
冷鸩清嘴角忍不住的勾起,突然,那光芒愈加强烈,强到最后直接将冷鸩清包住了。
冷鸩清紧紧的闭住了眼眸,再睁开眼眸时,身体已是万分轻松了,周身也不是一片黑暗了,而是……集市?
冷鸩清有些愣然,可当他看着这人与人之间的擦肩接踵时,他才微微回过神来,这是真的集市,小摊小贩还在叫卖着,好不一番热闹。
冷鸩清就站在这街道中间,看着来往的行人从他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他恍然大悟,又是和上次一样。
“娘亲,你看!”突然,身旁响了一记孩童的声音。
一个身着蓝衣的小男孩正拉着一名女子道。
“嗯。”女子笑着应道。
“娘亲!我要那个!”男孩蹦蹦跳跳的指着那个拨浪鼓道。
“好,彬儿乖,娘亲就给你买。”女子眼眸带笑,摸了摸小男孩的头。
小男孩眼眸澄亮,道:“娘亲放心!彬儿一定会很乖的!”
小男孩说着,还很兴奋的摆了摆手。
女子莞尔,替小男孩买了那个拨浪鼓,小男孩一拿到拨浪鼓便开心的摇了起来,爱不释手。
突然,不知从哪儿冲出来了一个小乞丐,他眸光狠戾,一把抢过了小男孩手中的拨浪鼓,下一秒拔腿就跑。
“诶!那个小乞丐!来人!快追啊!”女子蹙眉,连忙让身旁的侍从追了上去。
侍从们立刻就跟着那个小乞丐跑了出去。
被抢了拨浪鼓的小男孩站在原地,看了看自己空无一物的小肉手,又看了看小乞丐跑的地方,下一秒,便哭了起来,女子连忙将他抱了起来,放在怀里一颠一颠的,哄道:“彬儿乖,不哭不哭,娘亲再给你买一个。”
五六岁的小男孩却也是聪明的,他硬是哭的两眼汪汪,含糊不清道:“不要!人家就要那个!就要那个!”
女子蹙眉,却还是抱着他道:“不哭不哭,娘亲待会儿就把那个给你拿回来。”
小男孩却还是泪如雨下,一副如果没见到那拨浪鼓就誓不罢休的委屈模样。
半晌,侍从们便提着一个小乞丐回来了。
那小乞丐还在使劲挣脱,却还是斗不过大人。
他衣衫破烂,两脚光溜溜的,脸上全是泥巴,头发也是乱糟糟的,看模样,也不过六七岁。
侍从提着他的衣襟将他扯了过来,恭恭敬敬的道:“夫人,抓到了。”
女子这才将哄着男孩的眸光转了,看着那个小乞丐,眸光有些怜悯,问道:“你为何要抢别人的东西?”
小乞丐不回答,只是愤愤的咬牙。
女子见他这副模样,微微蹙眉,转而对着侍从道:“把那拨浪鼓拿过来,然后就把他放了吧。”
侍从当即伸手想要将那拨浪鼓抢过来,可谁知还没碰到,那拨浪鼓便被那小乞丐狠狠的摔在了地上,烂了。
小男孩看着自己的拨浪鼓没了,当即又是两眼泪汪汪,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女子连忙蹙眉哄他道:“彬儿乖,不哭不哭……”
小男孩原本都是打算哭的惊天地泣鬼神的,谁知却瞥见了那小乞丐嘴角得逞的笑容,他小嘴嘟了起来,下一秒就把眼泪憋了回去。
小乞丐似乎是没料到他居然没哭,当即又是凶神恶煞,想要将他吓哭,可谁知,这小男孩不哭反倒笑了起来。
小乞丐咬牙切齿,奋力想要挣脱侍从。
“娘亲!我们把他带回家吧!”小男孩冲着女子莞尔道。
女子怔然,拿着手帕替他擦了擦鼻涕,道:“彬儿,不要闹。”
“娘亲!我要他!我就要他!”小男孩眼眶当即又是一汪湖水。
女子有些无奈,撇过头,询问小乞丐,道:“小乞丐,你愿不愿跟我回家啊?”
小乞丐愣然,说不出半句话。
“娘亲!他不说话那他就是同意了!”小男孩下了决定。
小乞丐又将眸光转向了小男孩,一脸的不可置信。
小男孩却只是冲着小乞丐傻傻的笑了起来。
最后,一群人还是带着一个那个小乞丐回去了。
小乞丐跟着他们到了一处水榭宅院,他这才知道,原来他们是文家,那个精通药术的文家,医药独步天下的文家。
而刚刚那名女子,则是文家的夫人温络。
温夫人心善,于是便捡了一个小乞丐回来,并且将他收做文家弟子。这是当时文家弟子传的。
小乞丐跟着他们到了文家后,温夫人便让人给他梳洗打扮了一番,还给他换上了文家的蓝纹衣袍,然后将他安置到了文家弟子的屋舍中。
文家弟子纷纷好奇,温师娘居然捡了一个小乞丐回来,当即跑去看热闹。
有弟子问小乞丐:“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乞丐冷漠道:“叶汁惜。”
又有弟子问:“你家住哪儿啊?”
小乞丐冷漠道:“不知道。”
弟子问:“那你是哪里人啊?”
小乞丐烦了,道:“不知道!”
于是,文家没有一人知道这个小乞丐来自哪里,是哪里人,他们只知道,他叫叶汁惜。
在文家的第二日,不是被别人叫醒的,而是被药香迷醒了。
叶汁惜迷迷糊糊的晃开眼,穿上靴子,下榻,他也不梳洗了,直接就推门出去了。
文家是医药世家,世代治病救人,所以院子中药草味很浓。文家处处都是药草,别的弟子走时都是十分小心,就怕踩着了,可叶汁惜偏偏不,他就是要横着走,踩了药草,他也不在意。
大弟子终于是看不下去了,道:“你干什么啊?!”
叶汁惜不以为然,道:“走路啊。”
大弟子道:“你是这么走路的?”说着,还摆出了一个螃蟹的姿势。
叶汁惜忍不住的笑出了声,道:“对,我就是那么走路的,不过你走的比我还像!”
大弟子气到咬牙切齿,脸颊涨得通红,道:“你!你!我要告诉师娘!让你滚出文家!”
叶汁惜莞尔着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大弟子还没迈出那一步,文家小少爷便来了,他迈着小短腿,几步跑到了叶汁惜身旁,道:“汁惜哥哥!初阳师兄!”
叶汁惜一脸黑线,很明显不喜欢汁惜哥哥这四个字。
初阳气愤的跺了跺脚,道:“文彬!你快点说说这个人!他居然随便就踩那些药草!”
文彬眨着明亮的大眼睛,问道:“汁惜哥哥,是真的吗?”
叶汁惜道:“不要叫我汁惜哥哥。”继而,又道:“是真的,就是我踩得。”
叶汁惜本想气气文彬,谁知文彬反而不气,还笑了起来,道:“真的吗?我也不喜欢药草!我们一起踩吧!”
初阳当即一头黑线,咬着牙离开了。
叶汁惜愣然,倏地莞尔道:“我骗你的,我喜欢药草了。”
文彬瘪起了嘴,叶汁惜看着他这副模样就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