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时年自然听进去了,应下道:“好,就这么办,我明日便上半山观去。”

  锦心道:“不急,后日婄云可以休沐,叫她带你过去,她在乘风那是熟脸,方便些。”

  贺时年连连点头,见她气息有些失了平缓,忙道:“咱们不说那些事了,你放心,我心里头都有数。喝口水缓一缓。”

  其实他心里哪能不急呢?老和尚给他指的路也是往西南,这些几年里贺时年着意荀平在西南之地仔细搜寻有能耐的医者,却苦于南疆十室九空于寻医上毫无进展。

  如今桌上那一包袱东西,便是他全部的希望了。

  在这上头,他相信萧嘉煦不会动手脚来害锦心,相识多年,对萧嘉煦,他这点把握还是有的。

  此时也顾不上是辛酸还是心酸了,只要能救锦心,他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不在意。

  只是这些药蛊对锦心而言对不对症,总要有个明白人看过。

  他如今一时能想到的就是那位步云交代的乘风道长了,急着明日就去也大半是为了此事,可锦心既然这样说了,分别许久才见一面,他是在不忍也不肯驳了锦心的话。

  一日罢了,这些年都熬过了,怎么会差这一日。

  只是……贺时年低声道:“后日去半山观可以,明日先找几个信得过的医者,看看这些药丸有毒无毒,会不会伤人身。”

  锦心知道要让他明天直接把药蛊的事情放下是不可能的,便点点头,“也好……先叫外头的医者看看,等你们从半山观回来,再拿给我们家中的闫老瞧。……或者等去了园子上再说吧,家里人多口杂,事情露出一分半分,乘风道长那边也不好行事。”

  不管她说什么,贺时年一盖点头,二人絮絮说了许多话,多是贺时年在说,不过是一些闲杂琐碎事,婄云和荀平在旁一个望天一个看地,锦心倒是听得津津有味的,一直没有半分不耐。

  直到外头敲过四更的梆子,婄云张口了,“主子,必须得回去了,再不回去怕出事端。”

  出门前她几根迷香放到了院里所有人,可那药量掐得准,上夜的婆子五更天时便会醒来,拖延不到再晚了。

  贺时年听她这样说,下意识地握紧了锦心的手,锦心无奈地笑着,“有来日呢。”

  其实她又怎么舍得与贺时年分别。

  贺时年也只是那一瞬下意识地握紧锦心而已,转瞬便缓缓吐了口长气,闭眼又睁开,握着锦心的手缓声道:“我送你回去,等你安寝,我再离去。”

  他知道锦心一定会同意的,便只半蹲在地上,仰头看着她,眼角眉梢间似乎都堆叠着万般柔情。

  便是天边星月,想来也会醉在这一眼里。

  锦心怎么舍得拒绝他呢。

  天仍是黑漆漆一片,文府里亦是静悄悄的,懿园中打更上夜的都是婆子,小厮只在后门外围寻走,无论贺时年还是婄云都是修得轻功身法十数年之辈,怎会将这些人放在眼里,即便贺时年背上背着一个锦心,动作也依旧轻盈疾迅,悄无声息。

  三人飞速掠过文府上空,只带起一阵轻风,“哎哟”,巡夜的婆子紧了紧身上的褂子,“这都二月里了,怎么天还不见暖和呢?”

  “哪里晓得呢,天老爷的意思谁能摸透,还是晴一阵雨一阵、热一年冷一年。”另一个婆子淡定道:“你不是提着灯笼吗?凑近些就暖和了。”

  “呸——”先开口的婆子骂了一声,俩人说着话,倒显得这仍在倒春寒时的春夜也不寒冷了。

  漱月堂中此时遍是安安静静的,上夜的两个婆子也在下房里打着瞌睡,婄云给贺时年指路,背着锦心进了正屋里,她走前在西屋留了个炉子,上头温着热水牛乳点心,此时先端出一碟蒸糕一碗牛乳来,道:“先垫一垫再洗漱睡下,折腾了半宿,空着肚子睡下怕您明早心慌。”

  走前没想到回来时候多了个,她从多宝阁上取下一个茶杯来,取净水一涮,将本来留给锦心洗漱的热水分出半杯来与贺时年。

  不是她吝啬,实在是晚上院里茶炉子都熄了,她只给锦心留了一盖碗牛乳,这会总不能从自家主子碗里抢食给人吧。

  那是不可能的,永远也不可能。

  她将茶碗奉与贺时年,礼貌地轻声道:“您担待着。”

  贺时年随意地摆了摆手,看着锦心借着一豆烛光咽了两块点心半碗牛乳便不愿再动,低声道:“睡吧,好好睡一觉,外面的事都不要操心了,只管养好精神。那蛊……若真有用便是万幸,若是不过平常,我自认两世研习医术,也并非无用之功。”

  尤其今生,因为前世锦心病重时他的束手无策,他在医术上比前世当年只为了保小命而勉强学学更用心十分。

  锦心笑了一下,“这话你说给我听,你与婄云也要记进心里去啊,别光是拿来劝我的。”

  她笑起来时眼儿略弯、形似月牙,显得温柔极了。贺时年鬼使神差地伸手揉了一下她的脑袋,心里美滋滋地——你别说,摸起来的感觉还真不错。

  锦心太阳穴又跳了一跳,“啪”一把拍在贺时年的手上。

  她知道她这辈子很矮!

  可没有长到前世的个子是她的错吗?是她的错吗?!

  她还小呢!还没及笄!还有长头!

  哥哥姐姐们就算了,这一个两个都来摸她的脑袋,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