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府中,一早得了消息,郑夫人端着羹汤的手一颤,身后梳头的婢女连忙告罪,郑夫人摆摆手,面色铁青地命屋内婢仆退下,召心腹近前来,命道:“你去,遣人打探打探方家究竟做了什么事,老爷呢?”

  嬷嬷忙回道:“老爷一早就被叫走了,说是军营那边有事。”

  “也是,金陵禁军一早出动,老爷自然会被叫去。”郑夫人按着慌乱的心口,招了招手,示意嬷嬷附耳过来,低声道:“我有一件事,你瞧瞧去办……”

  文家,文夫人听了消息先惊后喜,文老爷惊喜过后却微微拧眉,略露出迟疑之态来。

  文夫人见状心觉不对,忙命问道:“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我在想,方家今日此劫,是否与□□当日所言有关。他叫我放心,是否早就知道方家会有今日,亦或者……”文老爷面露沉思。

  文从翰细细思忖着,道:“父亲所言,确实有理。不过,连金陵驻军都出动了,这罪名想必不小。而算来从二月至今,□□满打满算不到两个月功夫,怎么可能抓出方家的把柄,又递到京里、京里又来人到金陵,若论如今方家之败,只怕是从京里开始的。”

  “你不懂……”文夫人听着他们二人言语,不知想到了什么,呼吸猛地一滞,忙命周遭侍人退下,方压低了音量道:“这事来得没有徒然,半个月前京里赐赏的天使才到金陵,短短半个月,没半点预兆的,大清早就由金陵驻军抄了方家,可这圣旨是何时发的、走的哪条官道、那一路军卫护送,前头半点风声都没有。

  哪怕退一万步,一路秘密送谕,驻军接旨、请印、调兵,若是昨晚到的旨意,连夜就该抄了;若是今儿一早到的,那如今这个时候驻军恐怕还没进城呢!

  这样自己匆匆地由驻军凌晨抄家,怕是……怕是京里的执金卫动了。你看今日驻军抄方府,但恐怕,昨夜方家便已在众人不知不觉间被控制住了。”

  文老爷闻言大惊,忙道:“那咱们家现遣人去打探只怕是惹眼了,还是悄声眯着,等这风口浪尖过去再细查探不迟。”

  “如今查探那边情况的人家只怕不止咱们家一个,不知者无罪,自然也无畏。”文从翰迅速道:“咱们只当‘不知’,便是了。”

  文老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赞道:“不错,咱们就咬死了只是遣人去打探热闹,权当方才你母亲什么话都没有说。”

  文从翰点点头,三人饮茶定了定神,文老爷对文从翰道:“这下可好了,今岁的府试便不必顾忌方家了,这眼看要四月里了,你收拾收拾东西,回书院里去吧。安心习学,家中有我与你母亲,万事不要操心,只管专心读书。”

  文从翰起身应喏,秦嬷嬷进来传道:“太太,姨娘、姑娘们到了。”

  文老爷道:“才听周嬷嬷来说阿沁被惊着了,我去瞧瞧去。”

  文夫人点点头,道:“乐顺斋靠得离方府近,声音是明显些,老爷好生安抚安抚沁姐儿,她素来体弱,胆气也弱,若是受了惊吓,怕是又要病一场了。”

  文老爷忧心忡忡的,出门见到徐姨娘,便道:“阿沁既然病了,林哥儿又小,你怎么不好好陪陪他们两个,还过来了?”

  “沁儿用了安神汤,有卢妈妈、绣巧、婄云几个陪着,林哥儿也有乳母哄着睡下了,不妨事的。”徐姨娘道。

  文老爷轻叹着摇头:“罢了,我去瞧瞧。”

  ……

  京中,大朝会散罢,宫人将今日需要批复的奏章抬进太极殿。

  当今面上还带些病容,身形消瘦,先褪了沉重冠冕换上常服,在殿中宝座上落座,正饮参茶,外头走近一个腰佩弯刀、身着窄褃袍的男子,恭敬一礼,将手中书信呈上:“陛下,这是罪臣方承东府中向废妃方氏发出的书信,送信之人听到方氏获罪的消息后意图潜逃,卑职今日上差时见他行为鬼祟,正巧截获。”

  “哦?”当今挑眉轻笑:“倒是奇了。”

  他抬手将信件结果,拆开一看,眉目逐渐拧紧,最终发出一声冷笑,“这方家人还真是拿捏不清几斤几两了——”他偏头问:“可有金陵秦王府报丧的奏章?”

  内侍忙匆匆去寻,半晌后翻出一本奏章奉上,“陛下,这便是金陵秦王府先秦王的遗本并报丧的奏章,自金陵快马送来,今晨方到。”

  当今闻言,便先取了故秦王的遗本在手,展开细看,眉头渐紧,冷哼一声,“普天下竟有这样的事,真是有多少好处他家就想占多少去,一家子悖逆之臣、奸诈贪婪之徒!来人,传谕,准秦王世子袭秦王爵,赏银依例外再加半数,赐给□□玉器七件、锦缎十匹,再有,拿一对如意给他,叫传旨的人给他带一句口谕……罢了,”

  当今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吩咐:“额外再拟一道旨来,秦王一生安分,他的遗愿,朕准了便是。”

  自出了废妃方氏之事后,因涉及爱子,皇后对宫中掌控便格外精心,晨起嫔妃请安散去后,她这里便得到了太极殿中与方家有关的消息。

  听闻是废妃方氏之母送信,请废妃方氏在秦王丧报抵京之前求陛下为方氏三女赐婚秦王世子,以免丧期三年夜长梦多,丢了秦王妃位。

  而秦王府老秦王在遗本中将此事原本道来,又道深恐小儿无谋再受算计,乃至日后家宅不宁,请陛下为□□与皇商文氏之长女赐婚,登时拧眉:“即便为避方家锋芒,秦王府的小王爷也能有更好的人选,怎么却看定了区区商贾之女?难不成……方家在金陵,竟能只手遮天了不成?”

  女官低头道:“听那边的说法是,方家三女曾与□□议婚,但议婚时已与秦王府二公子定情,因而不愿嫁与还是世子的□□,又不愿自己出面悔婚,因而用计,算计了□□与这文府长女,自己谋划设计了一场‘捉奸’大戏,想要栽赃□□与文府长女有旧,便可顺理悔婚。

  计划倒是实施出来了,不想却被心腹戳破计谋,或许老秦王便是因此反感方氏,或许也是怜悯文氏女,文氏女被□□撞破更衣,若不入王府,只怕也无法在江南议婚了。”

  “真是又蠢又毒。”皇后拧眉目露厌恶:“只因一己之私便算计其他女子清白,又在议婚时与其他男子私相授受,和她那个姐姐一样是黑了心肝的东西,方家这还是一窝乌鸦一般黑!”

  女官忙附和道:“可不是吗,那方氏罪人之母还在之后意图逼婚□□与方氏三女,真是苍蝇戴鬼脸——好大面皮!”

  皇后轻哼一声,复又道:“讲这种事情在遗折中和盘托出,不顾方家势大,老秦王也是不管不顾,全仗着陛下不会与亡人计较了。□□好命,得个好爹,临终前还在为他谋划。如此说来,他们一家倒也都算好命,碰上方家倒了,省去许多事端。

  既然陛下允准密旨赐婚,你也备出一份礼来,如今还在先秦王孝期,陛下既然叮嘱暂时不发,咱们也只当不知,等他们要成婚的时候,再与陛下的赏赐、王妃的冠服一同送到金陵去。”

  女官道:“这文氏女虽说遭了算计,可阴差阳错,竟还算是好命了,不然她一个商贾之女,怎么可能高攀上堂堂秦王,看□□愿以正妃位相待,可见也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

  “值得托付……呵,”皇后冷笑道:“究竟是有担当还是因文家不过商贾之户好拿捏,被他拿在手上了就不得不上他的船,不敢因方家的威势拒婚还说不定呢。”

  这话虽然是说□□,可终究也有些皇后对当今当初宠爱抬举方氏,甚至竟然在私下说出“卿卿腹中,必为朕之爱子”这等言语的愤慨。女官听闻,呐呐不敢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