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老朋友么?

按他这进城方式,分明更像是来寻仇的。

若真是来见老朋友的,那是他的,还是她的?

若是他的,他们俩什么关系,他就带她来见老朋友了?

想来想去,那便很可能只会是她的朋友。

不,他可不会这么好心,他连门都不让她出。

沈韶春很快否定自己的这个想法。

抑或,是她的对头?

一个强烈的念头窜上心头。

那么她的对头是谁?

她是个炮灰女配,她的对头,大华宗?大显宗?

本小说的男女主,温行简和方画桡么?

很快,飞船就在炸了锅一样的城镇里落下。

所停之处乃是在一片碧绿的湖上,还是在湖心里。

湖边枣树挂果,红红彤彤,柳树碧绿,若垂丝绦。

很快重枣底下,丝绦旁边,不少人围拢上来。

沈韶春不由得感叹,果然瞧热闹是古今中外书里书外老少皆宜的事儿。

“哎,你看得出来这是谁不?”

“指不定是哪个大宗门的二代或者三代。”

“大武宗不就有两个出了名的纨绔。”

“咱们这儿可是归大显宗管,他大武宗的人跑到人驻办府跟前来算是怎么回事儿?”

“谁知道呢,看看吧。”

……

苏玉舟在一片鼎沸的议论声里,慢悠悠地起身。

沈韶春早就坐不住站起身来,此时正在门边探头朝外面瞧着情况呢。

她听出来了,他们现在所停之处,面向的这栋府楼,就是大显宗设在陇东郡的办事处。

大显宗。

是温行简来了此地么?

苏玉舟灭了邹家,前前后后有好些人来探过。

他现在是怎么地?

是觉得烧人烧得不过瘾,等又等得不耐烦,所以就自己寻上门来了?

沈韶春心思活络。

朝对面一望,果然一个熟悉的面孔不负所望出现在人群之中。

他一身白衣,面冠如玉,人放眼打人堆里一瞧,就很容易将其打捞出来。

帅啊,谦谦君子,温文尔雅,谁不多看两眼。

“走吧,去会会你的老朋友。”

苏玉舟此话一出,伸手就揽上沈韶春的腰,带着她脚尖一掠地,就从门口飞出去。

要说艺高人胆大呢,这人一点不避讳,就这么直直飞向对面的府楼。

他似是故意气人,旁边还有些空处,他偏偏不落,非要捡着温行简所立之处落。

但又嫌围着此人的的闲杂人等多,于是落地之时,他周身的气场同时向外一散。

有那么一阵,仿佛是直升机落地,大风卷动,卷得湖边枣树上的重枣簌簌落地。

噼里啪啦,此起彼伏。

瞧热闹的人一度睁不开眼睛,更有那修为不高者,连站立都成了问题,纷纷倒下。

而温行简,不愧是高手榜上的剑修。

他在众人现狼狈之相时,任凭风吹得衣衫喇喇作响,他终是稳稳地立在了原处。

有点本事,又有胆识。

小伙子,可以呀。

沈韶春不由得赞叹一声。

视线也不免在其身上多流连了一会儿。

沈韶春庆幸自己是站在苏玉舟的身边,并没那么大的反应。

她好比是站在直升机的正下方,只稍微觉得有点凉。

但这点凉,还不如她方才被揽过的腰上残留的寒意。

她真的怀疑,苏玉舟这人,怕不是有什么老寒腿,老寒手之类的毛病。

“好强。”

有从狼狈中回过神来的修士,爬起来后忍不住感叹一句。

“不仅强大,这男子生得也太好看了吧!”

亦有女子爬起来,待过了那阵不高兴,不可抑制地惊呼。

“女子也不差,两人穿得这样成双成对,莫不是一对儿?”

“若真是一对儿,那可真是神仙眷侣啊!”

这陇东郡不愧是满种枣树的地方,怕是枣吃得多,个个说话都这么好听。

只是,过了,过了啊!

沈韶春轻咳一声。

她偷偷去看苏玉舟的表情。

还好他眉眼舒展,面平如湖。

她可生怕他蹙眉眯眼,一言不合就要取人性命。

眼下这么多人,他一个个取了命,还不得尸横遍野么?

沈韶春松了口气。

她又去瞧对面站的俊美男子,温行简。

不料,对方也正瞧着她,脸上的表情难看得很,有鄙夷,似乎还有点痛心。

沈韶春:“??”他痛个……

在?配钥匙吗?配几把?

眼下她不过站在苏玉舟的身边,他就这表情。

她要是往后真的一不小心跟苏玉舟搞在了一起,他还不得一海碗一海碗,跟不要钱一样地吐血?

她曾是修真界的一员。

可是呢,异姓有情非异姓,同胞无义枉同胞。

沈韶春原身似乎就并未从修真界的大家身上,感受到多少同胞之谊。

此时还未开打,对面已经倒了一片,她除了同情下路人倒霉,小孩无辜外,并没有太多代入感。

可温行简身后一人似乎不是这样想的。

他爬起来,对着他们就拧眉瞪眼。

“彼瞻,你这大魔头,我们没去寻你,你竟敢自己找上门来。”

说完一顿,他气得剑柄指着沈韶春。

“还有你沈韶春,你这个妖女,明明有机会血刃魔头,却选择同他们沆瀣一气。”

沈韶春:“……”

这,他刚刚说那个什么谢一气怎么写来着?

这位兄台倒是很有骨气。

这么多人都不敢吱声,更有甚者躲缩在人群之中,生怕别人看到他正脸。

沈韶春不仅暗暗在心里给人鼓起掌来。

回头,她又偷瞄一眼苏玉舟。

他动了下嘴角,正好被她逮到。

冷不丁对面传来“咚”一声闷响。

沈韶春又回头,就见方才的壮士已经倒地。

头歪向一边,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

先前壮士一句话,加上突然的这么一出。

在场的众修士,心中那点怀疑都跑了个精光,终于认定了面前的人就是大魔头苏玉舟无疑。

一时场中热闹了,有人纷纷跑掉,也有胆大好奇心重的,后退开还要继续瞧热闹。

“他怎会是魔君,他生得这样俊美,不说魔都长了三头六臂?”

“傻孩子,那是编故事的人骗人的,魔的外表同我们并无甚区别。”

“那传说他们会吃人,这点可是真的?”

“这……走走走,快回家去。”

有个小孩儿的声音引起了沈韶春的注意。

杪夏他们说的对,苏玉舟虽几百年不在江湖,可江湖中关于他的传说,却从来没有断过。

只是,都不是什么好的传说。

沈韶春回想一开始,自己也以为魔是满身冒黑气,长得凶神恶煞的模样,动不动要吃人杀人。

杀人这点倒没冤枉他。

但俗话说,水有源树有根,什么事情都是有原因的。

没有人天生就是变态,要么是病了要么是受了刺激。

他杀人保不齐就跟几百年前的封印有关。

若说吃人嘛就没有。

他一直在空居,那里啥都没有,她怀疑,他是连吃这件事儿都不曾做过。

而且观望整个苏园。

他们魔界众人,男的生得俊,女的生得俏,比之修真界只好不差,并没有一丁点骇人之处。

“修炼之人的容貌,只会越修越美,没有丑的。”

这是沈韶春从苏园藏典阁里的闲书里看来的。

书上说,这是众所周知,不争之事实。

可你瞧,整个修真界却仍旧流传着魔修丑恶,苏玉舟三头六臂,吃人可怕的传说。

以这类不实之言恐吓幼子,就好比她那个世界,恫吓哭闹小孩儿,总说“你再哭,警察叔叔就要来抓你”。

这是一个道理。

等到这帮孩子长大,潜意识里认为长得丑就是魔是坏人,长得好看的就是好人。

这样以貌取人,当真正的坏人顶着一张好人面孔靠近时,他们只怕察觉到了也为时已晚。

宗门人害宗门人,沈韶春这副身子可是亲身经历过。宗门人残忍虐杀魔族人,在苏园里她听得也不少了。

真不可一概而论。

“跟心上人温公子相见,不打声招呼?”

方才的一通感想在沈韶春心里快速地闪过,猝不及防地她便听到了这么一句。

听着像讥讽,进了沈韶春耳朵里,她很是有些不受用。

为魔修抱不平的感想不感想的,一窜烟儿一样就没了。

好气。

但大庭广众之下,她还是要微笑。

他温行简是原身的心上人,然而跟她有什么关系?

沈韶春吸了口唇内肉,展颜侧头索性咧开嘴,“什么上人,心什么人,心上什么?”

她继而又咯咯一笑。

“小女子是从梧桐郡乱葬岗爬出来的,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并不认识什么温公子,从来只知道一位苏公子。”

修仙者五识都很灵敏。

方才苏玉舟揽着女子的腰出来时,温行简见其面容,是故人,已是大大吃了一惊。

此时又听沈韶春说出这番话,他是越发被震住。

什么乱葬岗,什么死过一次,她到底在说什么?

她当日不是仅仅败在他剑下,羞愤而走的吗?

温行简因一时搞不清楚状况,而浓眉深锁。

“小春,我没明白你在说什么,但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再怎么样,你是在修真界长大的,实在不该如此……你如今这模样对得起已故的家人和嬷嬷么?”

如此什么?自甘堕落么?

沈韶春好笑地朝自己周身看了一眼。

她吃得好,穿得暖,有地方住,有人作伴。一没伤天,二没害理,也没轻贱自己,怎么就成了自甘堕落了?

再退一步讲,她在修真界混得这么惨,难道不是拜他所赐?

一想到此,又被人这么厌弃一句,沈韶春一激动不防着就被口水呛了一下,猛地咳嗽起来。

“姑娘,没事吧?”

沈韶春冲不知何时赶来,此时正替自己抚背的槐月摇头,捂着嘴又是一阵咳。

俗话说的好,咳嗽老不好,多半是气的。

待她终于缓过神来,身边的位置却已经空了。

沈韶春捂着嘴看向前方。

苏玉舟正被一众几十号白衣修士,包围其中。

他们个个面露凶相,还都拿着凶器。

旁边还站了一个温行简。

沈韶春:这架势,是打算用一群人先耗苏玉舟的体力,然后自己再上场捡漏么?

实在太多小说电视剧最后都会来个反转,正道不正,反派里也有好人。

沈韶春也不是向着谁,这两派从根儿上来说都跟她没太大关系,她就是惯性来了个恶意揣测。

不过,苏玉舟真的没问题吗?

她这可不是瞧不起他,实在他被封印几百年了。

这几百年里,他是沉睡状态,而人家可没闲着。

如今他虽然靠着她的血能解封了,可据她前两次所见,似乎是有时间限制的。

也不知他现在出来一次的时长几何?

他们一路来此已经耗费了些时辰,这会儿再哩哩啰啰一阵,他到时候再对阵高手榜上的温行简能有几分胜算?

沈韶春这一思量,就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脚下已往前行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