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的眸子冷了下来, 他语气淡淡道:“此事不若交给衙门里的官差来盯着,若你放心不下,时不时来瞧瞧便行, 也不必待在此处。”

  “我心中已经有一些想法了, 我说的法子,别人未必赞同。我明天便写一个方案出来,若三哥信得过我, 不若将我留在此处,也算是给三哥帮忙。”

  祝柳捏着她的两颊,沉沉地看着她:“非要待在此处不可?”

  “三哥看了我的方案再考量。”她垂下眸子, 不再与他对视。

  “也好, 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祝柳嘴角扯出一个笑,吹了灯, 轻轻搂着她。

  天色渐暗,祝棠正要睡着时, 却感觉他的手已经摸到了不该碰的地方。她连忙睁开眼, 推开他的手, 低声道:“三哥, 这是旁人家里,不能这般。”

  “我知晓,我会轻一些。”他说罢,不由她拒绝。

  可他明明说好会轻一些, 到最后却又横冲直撞起来,她死死咬着唇, 不叫自己发出半点声响来。

  黑暗中只能听到撞击声与床铺吱呀声, 不知过了多久, 声响终于停了,祝棠松了一口气,浑身发软地窝在被子里。

  祝柳收拾完后,从身后紧紧抱着她:“祝棠,我祝柳此生只会有你一人。”

  她没说话,在黑暗中无声落泪,过了许久,她才道:“我知道了。”

  祝柳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可他又不知该如何发作,只能作罢:“棠棠,睡吧。”

  第二日,祝棠没有跟祝柳出去,在房间中将她种茶的整个计划都写了下来,在哪儿种,如何种,请哪些人来种,甚至连茶叶的采摘烘焙工艺都写了大概。

  祝柳拿着那份完整的计划书,沉默了很久,淡淡道:“非要如此吗?”

  他们都知晓彼此在说什么,祝棠低下眉眼,没有看他,坚定道:“非要如此。”

  “好,需要多少银两,从我那儿取。”他说着,声音已有些颤抖。

  “不用了,我有积蓄还够用。”她看他眼睛已有些泛红,还是不忍道,“若是不够了,再与三哥取。”

  祝柳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明日我要去别的村子,你也不与我同去是吗?”

  “是。”

  “你是在来之前做的决定,还是来之后,或是更早。”

  祝棠垂下头,看着自己的鞋面:“我也不知。”水滴石穿并非一日之功,她做这样的决定也不是一次便能狠下心的。

  “你打算一直借住在里长家?”

  “我已与村头的大娘说好了,暂时借住在她家,等茶园建好了,我便搬过去。”

  祝柳笑出了声,原来背着他将所有的安排都做好了,那还来问他作甚?还有与他说的必要吗?他扯了扯嘴角:“早些睡吧。”

  “好。”祝棠默默上了床,她看着他脸色不好,心中也难受,可她没办法再与旁人相处一室。她看他隔得很远,第一次没有主动去靠近他,反而翻了个身,面对着墙面。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传来他哽咽的声音:“祝棠,你好狠的心。”

  祝棠听见了,她抓紧了床上的褥子,没有回话,假装睡着了。

  空气中又安静了下来,只能时不时地听到他轻声抽噎声,可她依旧装作听不见,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再醒来时,身旁已没了人。

  她偷偷哭了一场,收拾好东西去了村口大娘家里。

  跟在她身后的常庆一脸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一旁的小喜却是明了的,自那日小姐问她,会不会以后和梦娘一样,她就明了了。

  只是虽然明了,可心中依旧替祝棠难过,小喜跟了上去,主动与祝棠说些开茶园的事,两人聊着聊着,她见祝棠脸上有了些笑意,心中才松快了些。

  茶园很快建起来了,祝棠每日忙得热火朝天,也结识了一些村里的好友,一来二去似乎也忘了与祝柳的事。祝柳没再来过信,她也不曾给祝柳写过信。

  丰收的季节过去了,转眼又到了冬日里,桥县下雪了,倒是没有京城的大,也积不起来。她坐在茶园的小屋里正烤着火,外头来人了,她起身去开门。

  “张怀,你怎么来了。”祝棠搓着手,将人请了进来。

  张怀是她在当地认识的一个书生,只因家境贫寒,中途没再读,成了庄稼户,后来被里长请到村学里教书了。不过到底是读过书,看着都要比旁人儒雅几分。

  “等过了冬,茶叶种得如何便有结果了,我这几日又去查了些典籍,想着你冬日里定无事干,恰好可以看一看。”张怀从怀中掏出一沓书籍,那书看着不是很新,上头还有些批注,不过保存的很好。

  祝棠接过书道了声谢,将书妥善收好,给他倒了杯热水:“这么大的雪难为你赶过来了。”

  “与往年比,今年的雪算不得大,也幸而雪不大,种下的茶树应当无事。”

  祝棠点点头,她给茶树做了大棚,让它们能活下来,只是不知到时会不会影响口感。她正想着,又听张怀问:“你今年过年是要在此处过吗?”

  “应当是。”

  “帮工都回去了,我瞧你们就三个人不如去我家过年,我家中也只有我母亲一人,倒也是有些冷清。”张怀轻声道。

  虽然去别人家过年这事儿她总觉得有点儿怪怪的,但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也不好再拒绝:“行,我要是在这儿过,便提前与你说一声,到时就要麻烦你了。”

  张怀摆了摆手:“不麻烦不麻烦,既说定了,我便先走了。”

  祝棠起身送人出门,见小喜一脸疑惑地走了过来:“张怀来找您了?”

  “他说叫我们去他家过年。”祝棠耸了耸肩,又坐回屋中。

  小喜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她看出张怀对小姐有意,也知小姐自个儿看不出来,可她不想提,现在这般也挺好的,便是小姐从前与她畅想过的日子,倒也不必打破。

  外头的雪淅淅沥沥地减少,又淅淅沥沥地多了起来,一直到除夕,天都是昏昏沉沉的,祝棠拎着大包小包往张怀家中去,跟在他母亲身旁忙碌。

  小喜与常庆也没闲着,也跟在外头进进出出。

  “不许将此事告诉三少爷。”小喜看了一眼屋里正在与张怀开心说话的祝棠,小声与常庆道。

  常庆有些为难,公子虽未来看过小姐,但却时时刻刻关注着这边。他曾想与小姐说明,好叫他们放下心结,可小喜不让。不让便罢了,如今连信也不让他传了,若是被公子知晓,还不砍了他。

  “罢了,你也有自己的任务,但不许与他说小姐与谁在一处。”小喜悄悄牵起他的手,跟在祝棠身边耳濡目染,她也学会该如何哄心上人。

  果真常庆点点头,同意了。

  “行了,一起去帮忙吧。”小喜松了手,小跑进了厨房。

  几人一起帮忙,菜烧得也快,不到天黑便做出一大桌子菜。众人围坐在一起,唠唠家常,说说闲话,菜消了下去,天也黑了下来。

  围坐在火盆边,烤了会儿火后,祝棠起身要走,刚出门却见外头下起了大雪。

  “家中只有一把伞,不如再坐会儿,等雪小些再走。”张怀站在屋檐下,看了看雪,又看了看祝棠。

  祝棠心道也是,总不能她撑着伞,叫小喜与常庆淋雪。她提着裙子又坐了回去:“那便等雪小些再走。”

  小喜应是,瞪了一旁欲言又止的常庆一眼,也坐回了火盆前。

  “家中也没什么零嘴,我给你们煮一碗醪糟来。”张母笑着起身。

  祝棠连忙去拦,却没拦住,最后一人捧了一碗醪糟又下了肚。张怀母亲做的醪糟味儿很正,就是感觉酒精度数太高,祝棠喝了一碗,现下已有些晕晕乎乎的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扶着小喜要起身,却一下摔在了小喜身上:“我有点晕了,外面的雪下小些了吗?”

  张怀连忙站起身,想去扶她,却又收回了手:“雪小了,我送你们回去罢。”

  “不必了,我们会送她回去。”常庆开口拒绝,转向小喜道,“我来背小姐,你在后面撑着伞。”

  小喜扶着祝棠趴上常庆的背,与张怀道完谢后,稳稳当当地走了出去。

  飘落的小雪之中,祝棠已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小喜跟在一旁给她撑着伞,抱怨道:“怎么突然又下起雪了,晨间那会儿还出了太阳的。”

  “这天气便是如此,你也别恼,恼也没用。”常庆道。

  “那还用你说!”小喜噘着嘴在他胳膊上轻拧了下。

  常庆对她傻笑了下,小喜红着脸扭过头,却瞧见不远处站着的人,她微微惊道:“三少爷...”

  “公子。”常庆也愣住了,心中已经开始紧张。

  祝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淡声问道:“这是去哪儿了?”

  “去小姐好友家吃了年夜饭,小姐喝了一碗醪糟,现下昏睡过去了。”小喜大着胆子一脸坦然道。

  祝柳忽然笑了一下,目光越过他们朝更远出望去:“你说的好友,是他吗?”

  常庆与小喜猛然回头,不知张怀何时跟在了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