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来救人的, 快让人进去!”祝棠上前护着老大夫。

  里头守着老太太与二夫人也听到声音走了出来,二夫人低叹一声:“这不是胡闹吗?”老太太也是皱着眉,面上有些犹豫。

  “祖母, 您就让这位大夫进去看看吧?如今已是不行了, 权当死马当作活马医。”祝棠眼泪模糊地说着,她见她们还是站在门口不肯让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抓紧了老太太的裙子,“求您了,让大夫进去看看吧...”

  “祖母, 母亲, 就让人进去试试吧。”祝林跟在后头求。

  僵持数息,老太太叹息一声,侧身让开了路, 语气无奈道:“还请大夫去瞧瞧。”

  得了许肯,老大夫立即进了门, 祝棠抬起袖子擦了把泪, 也跟着跑了进去, 只见产房之上, 林氏满身狼狈地挺着圆滚滚的大肚子躺在床上,祝枕跪坐在她床边握住她的手,低声呜咽。

  她连忙上前,与林氏解释:“嫂子, 这是一个很厉害的老大夫,他能剥开人的肚子接生, 还能让产妇活下来, 你让他试试好不好?”

  林氏已经奄奄一息, 说不出什么话来,祝棠上前将耳朵放置她唇边,只听见她说:“谢谢棠棠。”

  祝棠瞬间泪如雨下,紧紧握住她的臂膀,边摇头边道:“不谢不谢嫂子,只要你能活下来就好,你再撑一撑...”

  说话之间,老大夫已经全都准备好,只待动手,他有些不耐道:“行了,无关人等先出去,老夫我要开始动手了。”

  祝棠点点头,扯着祝枕往外去,她几乎是将人扛出房门的,一出门,祝柳祝林便上前接住人,一时没省好力道,将祝枕摔在了地上。

  二月的寒夜,祝枕一个大男人歪倒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祝棠不忍再看,捂着唇转头,两行泪随之掉落,祝柳见状,上前抱住她的头,将她按在怀里。

  祝林也颓丧地蹲在地上,愣愣地看着地面。

  房门之外,安静得有些可怕,几人各自沉默,时间好像过得极慢,祝棠感觉好像等了好多年一般漫长,终于等来了里头的声音。

  门开了,老大夫浑身是血地走了出来,祝棠想上前问,见他只是摇了摇头,她心中咯噔一声,却又听后头跟着出来的医女道:“性命暂且保住了,要看能不能渡过这几日。”

  祝棠松了口气,又垂下泪来,正欲往里去,又停下脚步:“我们现在能进去吗?”

  “进去一两个可以,不要太多了。”医女说完,转身进了房门,将门掩上了。

  得了信,祝棠立即朝祝枕走近两步:“大哥,快进去看看嫂子。”

  祝枕手指动了动,缓缓爬起身来,朝里走去。祝棠转头看了祝柳一眼,也跟着进了门。

  门中一股血腥之气直冲而来,激得祝棠几乎要呛出声,她揉了揉鼻子,朝前走去,见林氏像是睡着了,立即放轻了手脚,朝另一旁的医女走过去,轻声道:“这是我的侄儿吗?”

  “嗯,是两个姑娘。”医女轻轻摇晃着小木床,温柔地看向木床里酣睡的小婴儿。

  祝棠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感觉这个怎么小一些?”

  “是要小一些,被旁边那个抢了养分,不知能不能平安长大。”医女微微叹了口气。

  祝棠也垂下眼眸:“但愿能吧...”她扭头看了一眼守在床边的祝枕,小声道,“麻烦你在此守着了,有什么需要的就与丫鬟们说,我先出去了。”

  她轻声退出了房门,不知何时老太太和二夫人也从隔壁的小厅移步过来了,她扫了两人一眼,轻声道:“是两个小丫头,睡得正香呢。”

  说罢,她见老太太脸上明显怔了一瞬,随即又恢复正常:“人活着就好,不论用多贵重的药材,一定要让少夫人撑过这几日。”

  周围的婢子婆子听到吩咐,纷纷应是。

  祝棠也微微点头,与老太太告过别后,默默离开。她不是没看祖母方才的表情,无非是因为嫂子没有生下一个儿子。

  她心中有些难过,拖着步子走在黑暗之中,恍然之中,她听见有丫鬟在墙边闲话:

  “往肚子上开了口子,那还能活吗?”

  “那大夫说了,只要能撑过这几天便能活。只可惜经此一遭,少夫人只怕是再生不了孩子了。”

  “那可不是,听闻这冒死生下的还是两个丫头,一个带把儿的都没有,往后大少爷岂不是要纳妾了。”

  她听到此,一阵怒气上头,再也听不下去了,大喝一声:“谁再在私底下乱嚼舌根子,我就绞了她的舌头!”话音刚落,暗处的丫鬟纷纷作鸟散状离开,没有一个人影儿了。

  祝棠撑着墙喘了几口气,低声哭起来,她们说的对,大哥是家中长孙,按照这封建社会的尿性,他们怎么可能不要再生个儿子,那嫂子怎么办?身子已经毁了,就算活下去,也会病痛缠绵,看着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子欢好。

  她再也忍不住,大声哭起来,她是不是做错了,不该救嫂子回来,至少这样她还能永远活在大哥与众人心中。

  为什么嫂子已经这么惨了,他们想的还是所谓的传宗接代,这封建时代的宿命是不是有一天也会落在自己身上。

  她不想待在这里了,她要回家,她要回家...

  她踉踉跄跄地往前奔去,祝柳在黑暗中找到了她跌倒又爬起的身影,连忙上前来追:“你怎么自己一个人走了?”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祝棠无力地被他束缚在怀里,闭着眼默默流泪。

  祝柳不停地安抚她:“好,三哥带你回家。”他一把抱起她,欲朝前走去,她用力挣扎,大喊哭喊:

  “我要回家!不是这里的家,我要回自己的家...”

  她的叫声引来了后面的祝林和祝染,他们连忙追上前,祝林率先问:“她这是怎么了。”

  祝柳皱着眉不说话,紧紧按住怀中的人,却还是抑制不住从她口中传出的话:“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这里好恐怖,我要回家...”

  “大嫂她会没事的。”祝林在一旁劝。

  祝染却只是静静看着,她来得晚,却看到了发生的一切,她知道祝棠为何这般难受,却不理解祝棠的难受,她甚至是有些生气,为何祝棠不服这一切:“四姐再伤心也无用,即便是你我,以后亦会如此。”

  祝棠安静了下来,她绝望地闭上眼,全身无力地往下垂,像是雨夜里被风吹散了的浮萍。她喃喃道:“我也会如此,我也会如此...”

  “不会,有三哥在,定不会叫你如此。”祝柳沉声答她。

  祝染后知后觉,恍然惊醒:“好啊,你们!”

  她还指责出口,只见祝棠突然脸色一阵苍白,手捂着胸口,不停地抽搐:“三哥三哥,好疼...”

  祝柳一惊,连忙抱着人朝院里跑。

  “恐怕是心疾犯了,五姐你别激她了!”祝林低骂一声,朝前追去。

  明亮的烛灯之下,祝棠皱着脸,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祝柳往她口中塞了一个药丸,又叫人去祝枕院中寻大夫。

  大夫来看过,写了副方子又走了,祝柳将方子交给小喜去配药,自己守在了床前,他瞥了一旁碍眼的祝染祝林,低声道:“五妹六弟早些回去歇着吧。”

  祝林吸了吸鼻子,刚想拒绝又想着自己留下是没什么作用,转头走了几步忽然又道:“那三哥你留在这儿做什么?”

  “你若不困,想留便留。”祝柳淡淡瞥他一眼,嫌他碍事。

  祝林晃悠了两步,是觉得有点困了:“小喜,照顾好四姐,我先回去睡了,明天再来。”

  小喜哪敢多说话,等他走了,自己也是要去外面待着的,她应了声,识趣地退出屋子。

  祝柳见人都走了,心中的烦躁之感才消散一些,他将她身上的衣裳解了,塞进被子里,拿起帕子轻轻擦掉她额上的汗珠。

  他垂着眼,凝视着她,在她脸上摸了摸,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开怀而又脆弱的人呢?脆弱到他怕自己稍稍用力,她就碎了。

  祝柳暗暗叹息一声,接过已经煮好的药,轻轻将她唤醒。

  “三哥...”她迷蒙着眸子看着他。

  “把药喝了再睡。”他轻轻吹了吹药,将碗递给她,他知道她不喜欢一勺一勺吞咽苦涩,“当心烫。”

  祝棠接过药,下意识地闻了闻味道,一饮而尽。褐色的药汁从她嘴角漏出,滑落进她的衣襟之中,看得祝柳有些眼热,拿起帕子将她嘴角的药汁擦净。

  “三哥,我这是怎么了?”她只觉得刚刚心口一阵刺痛,就像...就像那时她走偏剧情时的惩罚一样,她怔怔地看向前方,难道她又走错什么剧情了吗?

  祝柳眼神闪了闪,他忽然想起她第一次心痛时的样子,那时他还很讨厌她,差一点就将她的命断送在自己手上。他心中有些刺痛,大夫早说过她的心疾是治不好,祖母不让告诉她。

  “无事,大夫说你忧思过度罢了。”祝柳放下药碗,上前将她揽在怀里。

  “三哥,我不想成亲,我只想和你在一起。”祝棠抱住他的腰,抬眼看他,“三哥,我喜欢你。”

  她顿了顿,眼中带着泪光:“三哥,你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