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蚀骨钻心的疼，让昏迷中的宋锦笙脸色惨白如纸，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双眸紧闭的他，在黑暗中，清晰地感受着那份仿佛撕裂灵魂的巨大疼痛，恍惚间，他觉得自己的每一寸血肉和骨头都被人狠狠敲碎，然后又一点点重组。
经脉俱断，骨肉碎裂的疼痛，一遍遍地撕扯着他神智。
饶是他死死咬住牙，长睫不住地颤抖着，残存的理智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露出任何脆弱的模样，却还是因为身体席卷而来的剧烈疼痛，无法抑制地发出了破碎的痛吟。
少年夹杂着哭腔的痛吟声，绝望而脆弱，在一片死寂的破庙中格外清晰。
听到这声音，一身血迹，相貌妖冶妩媚的狐妖男子，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了玩味的神情。
他扫了眼躺在破败佛像下一袭白衣，墨发散落，身形纤细修长的面具少年，似是没有看见对方痛苦不堪的模样一般。
抬眸，狐妖男子看着眼前神色淡漠，无喜无悲的佛修，语气戏谑讥讽道：“我给这个炉鼎下了最烈的春风散，若他一直不与人交.合，不出半个时辰，必然会爆体而亡！无凡……你不是最看重因果吗，若他因你而死，你这段因果就无法了断，若你舍身救他，便是破了戒，我倒要看看，你会怎么选……”
闻言，无凡不为所动。
他那张俊美清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在他的眼里，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幻的，与他无关。
手中佛珠轻捻，他薄唇微掀，声音冷淡道，“我与他，并无关联，更无因果。”
无凡这话的意思，便是打算见死不救了。
饶是已经知道了无凡是个无情之人的狐妖男子，还是怔住了。
他看着面前一头墨发，身着雪白僧衣，眉带莲印，手持念珠，一点都不像佛修的无凡，只觉心中嘲讽。
一个没有剃度，没有受戒，心中丝毫没有善念的佛修，竟然会是上灵寺修为最高，最受尊敬的佛子！
可笑！真是可笑至极！
想起死在自己怀中的爱人，狐妖男子双眸渐渐赤红，方才一战，他早已是强弩之末，眼下无凡这般冷情，他想让对方破戒的算计也落空了。
“为什么！为什么无凡你可以这么绝情！”
痛失所爱的煎熬折磨和报仇无望的自责绝望，让狐妖男子嘶吼着，他不甘心，他不甘心为什么自己只是想和爱人在一起，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局！
胸中气血翻涌，狐妖男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本就苍白的脸色几乎透明。
无凡在听到狐妖的质问时，拨动念珠的手终于停了下来。
长睫一抬，他疏离淡漠地看着生机流逝的狐妖，声音清冷，“你是妖，他是人，早就注定了不会有结果，而且，你不该杀人，更不该偷盗上灵寺至宝。”
“呵……不该杀人？你可知我杀的都是些什么人吗！若不是他们！我的阿月又怎么会死！”狐妖的声音愤怒而悲怆，“我偷盗宝物，不过是为了救阿月罢了，你们佛家不是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把我仅存的一点希望都毁掉？！为什么！”
无凡没有说话，他出尘俊逸的眉眼，似乎带着无限的悲悯，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见状，狐妖男子带着泪水的猩红双眸，翻涌过阴翳和嗜血之色，他放肆而绝望地笑着，一身红衣似乎要将自己的痛苦和眼前的一切都烧掉一般。
“无凡，你自诩不沾因果，不入俗世，不动情.欲，我倒要看看，这样的你，是不是真的能做到超脱世外！”
说完，狐妖男子抬手，墨发翻飞间，迅速地结成了一个复杂的法印。
一时间，红色的光芒照亮了破败的寺庙。
看着狐妖召唤出的妖力越来越磅礴，无凡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毁灭之色，眉头微蹙，他想上前阻止对方，却被那红色光芒所阻，无法前进。
此时的狐妖男子悬于半空，原本妩媚艳丽的脸上渐渐爬满了红色的繁复符文，这是狐妖一族最神秘古老的诅咒阵法。
——以已肉身，以已灵魂，向天道献祭，便可换取一个无法更改的诅咒。
“既然所爱之人再无复生的可能，我也不想再苟活……可我，终究还是不甘心啊……无凡，你没有爱过人吧，你不会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的，你也不会明白我的痛苦！”
无凡看着已经疯魔的狐妖男子，只淡漠地吐出了几个音节，“一切皆妄念，一切皆虚无。”
“妄念？无凡！我会让你知道！这份你口中的妄念，究竟是多少人的求而不得！”说完，狐妖男子抬手一挥，下一刻，天地间被红光所笼罩。
而狐妖男子在这红光中，身体开始一点点地湮灭——
“无凡！我诅咒你动情生爱，大道跌堕！却终身爱而不得！”
当红光散去，狐妖男子已然彻底消失在天地间。
一切似乎回归了平静，只是，破败空旷的寺庙里，却还在回荡着那声凄厉的诅咒……
就在无凡脚步动作的瞬间，他原本古井无波的心，忽然猛烈地跳动了一下——
心脏跳动的声音，仿佛一道沉闷的炸雷，将沉睡在体内的情.欲迅速唤醒，无凡抬眸，在看到自己身上丝丝缕缕的红线时，眼瞳猛地一缩，握住念珠的手紧了紧。
他眉头紧皱，抬手触碰到红线的瞬间，那些红丝仿佛有了生命力，迅速从他的指尖钻入了身体。
看着被红丝钻入的指尖，无凡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道，“这是……狐妖一族的情丝绕……”
情丝绕虽为狐妖秘法，却只有专情的狐妖才能使用，且一生，只能用一次。
这情丝绕若是用在所爱之人身上，可以让对方也深爱自己，若是用在旁人身上，便会催生出最猛烈的情.欲，除了交.合，无可解。
这一刻，无凡的脑海忽然浮现出狐妖抱着爱人痛哭的模样。
当时的他，还以为那人会为狐妖而死，是受了情丝绕的蛊惑，现在看来……是他错了……
这个念头涌起的瞬间，无凡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泛起了汹涌的情潮，那情潮冲击着他的理智，仿佛魔鬼，迫不及待地将他拉入欲海一般。
而就在这时，熬过了重生时骨肉碎裂的疼痛的宋锦笙，炉鼎的情潮期，彻底被狐妖下的春风散引了出来。
当沉寂的空气被少年色气暧昧的呻吟声打破时，无凡脑海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