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珠滑落的瞬间，所有人事全部散去。
宋锦笙看着那个消失在云雾中的人，只觉心中酸涩疼痛，他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但还是抑制不住地遗憾。
或许……自己此生都不会再见到他了吧……
绝望地闭上眼，他任由自己所有的妄念和耳畔凛冽的风声翻涌叫嚣……
然而，这样片刻的宁静，于宋锦笙而言，都是奢侈的。
当一抹凌厉的杀机，夹杂着血腥气朝自己袭来的时候，宋锦笙长睫一抬，睁开了眼——
尸山血海，天地无光。
威压磅礴的妖兽群，仿佛汹涌的浪潮一般，发了疯地朝自己袭来。
攻心计，终于结束了吗？
宋锦笙眉宇疏寒，一双凤眸冰冷地看着眼前凶恶的妖兽，俊美无俦的脸上是极致的冷意。
下一瞬，他黛眉一拧，雪色长袖翻飞间，便召出了一把长剑。
冷光闪过，长剑凌厉破空，狠狠刺向了妖兽的命门。
猩红的鲜血喷洒在空中，有些溅落在了少年雪白长衫和精致玉面上。
沾染了鲜红血渍的少年，此时不再像九天之上冰冷的谪仙，而仿佛世间最妖冶艳绝的精怪一般，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昏暗的天地间，倒下的妖兽越来越多，地上流淌的鲜血，仿佛暗红色的河流，吞噬着这方土地。
而在妖兽群之后，是充满杀机的层层阵法。
阵法金光刺眼，照亮天地的瞬间，也照亮了满地的妖兽尸体和满目的血色。
而一身血衣的少年，如竹如松，长身玉立于庞大的阵法前，披散的墨发在巨大的阵法气流下，蹁跹飞舞，一双冰冷凤眸里满是凛冽的杀意。
阵法启动的瞬间，沉静的他宛若游龙，动了起来——
以剑为笔，运力于气，绘阵法，破阵眼……
无处不在的杀机，刀风一般疯涌的灵力都在少年翻飞的衣袂间化解消弭。
他神色冷漠如常，游走在生死之间，仿佛无欲无求，看破生死道法的神祇……
目睹了一切的小九暗自心惊。
他知道宿主涉猎之多，却从想到，对方竟然如此精通各种修炼术法。
妖兽命门、阵法破解、雷霆剑法……竟是无一不知晓，无一不精通！
难怪宿主会是千万年来，唯一一个飞升成仙的炉鼎。
若不是有体质的限制，以宿主在之前幻境过往里表现出来的天赋和能力，想要成为仙界一方帝君，未尝不可啊……
小九感慨良久，直到宿主破解了所有杀机，天地开始明亮起来的时候，这场危机才算结束了。
来之前，小九就查过，问天梯里最致命的东西，就是针对人心底深处的贪嗔痴妄，以及各种杀招。
现在看来，宿主应当走过一半了吧……
虽然这么想，小九却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问天梯之凶险，他可是亲眼所见。
若不是宿主心性坚定，又是活了两世，经历过无数坎坷奇幻的人，只怕也会死在这里面！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小九一个。
宋锦笙垂眸，看着自己因为灵力过度消耗而不受控制微微颤抖的手，眼中闪过一抹幽深。
按理来说，自己从未到过这方修真界，是不可能这么轻易解决问天梯里安排的阵法和妖兽的。
可是……他遇到的妖兽，阵法，剑式，竟然都是自己所熟悉的……
怎么可能这般巧合？
难道是自己进来的时候，问天梯汲取了自己的记忆，幻化出来的？
可若是如此，这道关卡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思绪翻涌，没等宋锦笙想出答案，眼前的画面又变了。
这一次，他抬眼，看到了暗香盈室，衣着清凉的女子。
她们生得貌美异常，或妖艳妩媚，或清丽绝伦，或灵动娇俏……是尘世间任何女子都无法比拟的。
她们笑靥如花地看着少年，朝他靠近，却只看到少年手中长剑一挥，不留情面地斩了下来。
这重幻境破灭，又是另一重幻境。
这次，依旧是美人计，美人的性别却换了。
宋锦笙：“……”
看着眼前类型各异的美男子，宋锦笙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显然有些不悦。
小九看着一群打眼的美男子，也愣住了。
他抬头，看着宿主明显不悦的神色，有些想笑，又觉得这种情况下笑了有些不妥当，于是一张小脸扭曲着，硬是把笑给憋了回去。
宋锦笙顿了片刻，抬手，剑招比之刚才，凌厉了不少。
美人、财宝、权势……都没能阻止他的脚步。
然而，当最后一重幻境出现的时候，宋锦笙却猛地停下了脚步。
眼前的宫殿云雾缥缈，玉白石阶延伸至前，红色高门上写着三个字——灵霄宗。
哪怕知道这只是幻境，宋锦笙的心跳还是快了起来。
灵霄宗……
那个在修真界时，护他周全，守他飞升，在仙界时，为了他不惜得罪天帝，而被抹杀的宗门。
宋锦笙自问这一生，只欠过一个人，和一个宗门。
那个人，他找寻不到，而那个宗门，他却无力保护……
脑海里浮现出那天天帝之子说过的话，宋锦笙长袖下的手颤抖了起来。
他抬手，推开门，看到了那些记忆深处熟悉的人。
掌门和师兄姐们在坐在大殿里，脸上的表情格外愤怒冷沉。
他听到他们提起了自己的名字……
“掌门，灵霄宗的人，断没有被这般欺辱的道理！我们一定要救出宋师弟！”
“对！不论如何！我们都要救出宋师弟！”
看到这一幕，宋锦笙的心脏狠狠一疼，慌忙开口阻拦道：“不！师兄师姐、掌门！你们不要去，不要管我！”
然而，没有人听得到他的恳求，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掌门一次次去天帝那里碰壁，然后彻底翻脸决裂。
直到某个深夜，整个灵霄派的人全部惨死。
在看到那些曾经对自己温和笑过的人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地被扔进蚀仙池的时候，宋锦笙发出了绝望的悲鸣声。
“不——”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他看着蚀仙池的水将掌门和师兄姐的尸骨吞没，消失不见，几乎目眦欲裂。
他双眸猩红，脸上的泪痕和神情阴沉得仿佛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他像是被抽了魂魄一般，只提着手中的剑，狠厉决绝地刺进那些刽子手的身体……
小九看到这一幕，连忙出声阻止道：“宿主！不要！”
然而，就像那些人听不到宋锦笙的声音一样，宋锦笙亦听不到小九的声音。
按理来说，宋锦笙根本伤不到那些人的，可当长剑刺穿那些人的身体时，他们却实实在在地受伤了，甚至鲜血淋漓地死了。
与此同时，宋锦笙的身上也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很快将他雪白的衣衫打湿。
小九的脸色瞬间白了。
这最后一重幻境，竟是以心魔杀人！
宿主他……已经陷进去了……怎么办……
宋锦笙像是没有察觉到身上的伤口一般，他杀红了眼，从那些天帝的走狗，再到天帝，最后是天帝之子。
找到天帝之子的时候，对方正踩着另一个宋锦笙的肋骨，语气恶劣地说着同样的话。
“呵……你已经知道了？对！你的宗门已经被灭了！你如果识相，就好好呆在这座我为你打造的囚笼里，取悦我！否则……我就送你去蚀仙池，见你那些不自量力的师兄姐们！”
“噗嗤——”
长剑穿透天帝之子的身体时，宋锦笙笑了。
他笑得凄厉而绝望，眼角的泪水冰冷得像他千疮百孔的心脏……
倒下去的时候，他才注意到自己满身的伤口和可怖的血色。
然而，他毫不在意，只是疲惫地阖上了双眼，呼吸越来越弱，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就在幻境开始剧烈震荡的时候，宋锦笙的面前，缓缓浮现出了一道身穿浅绿色长衫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