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烛光如豆。
宋锦笙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两日了。
浑身残留的余痛和体内越来汹涌的灼烧感，让他清隽的玉面泛着不正常的嫣红。
“看来……这具身体果然撑不住了……”
眸光微闪，宋锦笙问道：“小九，傅云渺他们怎么样了？”
小九的表情不算太好，他蔫儿蔫儿地说，“戒律堂的陆长老罚了他们五百雷鞭，现在正关在禁闭室里呢……
不就是打了一架吗，至于罚这么重吗，那雷鞭就算是修真者，也难以承受，更别提是五百鞭了……”
小九语气愤忿的嘀咕着，想来对陆元颇有微词。
小九纯善的心性，让宋锦笙心里软了几分。
抬手揉了揉奶团子的小脑袋，他说，“既然小九这么担心，我们便去看看吧……”
“真的？！”
小九的眼睛格外晶亮，里面的喜悦却不能感染到身边的少年。
低低地“嗯”了声后，宋锦笙起身穿衣。
长发拨动，广袖衣衫拂动气流间，烛光摇曳……
子时，夜色越发浓重。
戒律堂值夜的守卫弟子看到浑身沾满寒气的少年时，脸上流露出惊诧之色。
这位怎么突然来了？
守卫弟子交换眼神后，其中年龄稍长的那个站出来拦住了宋锦笙。
“宋道友，刑罚殿内不得擅闯，还请留步。”
闻言，少年抬眸，那张生得仙姿佚貌的脸全部显露了出来。
一时间，众人心神恍惚。
“这位师兄误会了，我并非闯，而是请求探望，那里面，有我担心的人，我只是想看一看他，而且……我记得，玄璃并没有不让人探望受罚者的门规，不是吗？”
听到门规二字，几个弟子的表情扭曲了一下。
早就听闻这位宋公子熟记玄璃门规，没想到竟是真的……
不过，那里头可是关着为他打起来的四个人呢，也不知道谁才是那个有幸得到他关心的人……
宋锦笙刚进入刑罚殿，扑面而来的就是刺骨的寒意。
眼前的地方，不该称之为殿，最多算是一个狭窄阴暗的地牢。
两侧墙壁上的油灯光线黯淡，只将中间的石板路照出了个模糊的轮廓。
越往里走，寒气越重，光线也就越发昏暗，不过每间关押人的禁闭室倒比前面的大了些。
死寂的长廊里，只有宋锦笙的脚步声和衣料摩挲声。
而远处的几人，在听到这窸窣的声音时，同时睁开了眼。
守卫弟子入夜后是不得进入刑罚殿内的，所以来人会是谁……
而这个疑问，很快在林砚的惊呼声有了答案。
“锦笙！你怎么来了？”
林砚是被关在最外侧的那个，所以自然是第一个看到少年的人。
虽然宋锦笙早已做好了几人会很狼狈落魄的准备，但在看到林砚衣衫褴褛，伤痕累累，浑身血渍的时候，眉头还是皱了起来。
这次的事，林砚实在无辜，他不该被卷进来的……
长睫一抖，宋锦笙低低说了句，“林砚，对不起……这事本与你无关的……”
林砚受宠若惊，连连摆手道：“我没事！没事！一点都不疼的，不信你看！”
看着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的人还在逞强，宋锦笙叹了口气，递过去了一个精巧的白玉瓷瓶。
“擦一擦会好一点。”
说完，宋锦笙接着往前走。
不同于对林砚的愧疚，在看到第二个关着的人是苏映真的时候，他仿佛没发现对方身上的伤口和血迹一般，冷漠地收回视线，停都没有停一下，便接着往前走。
这样的举动，无疑让苏映真极为不悦。
但他难得没有出声奚落挑衅少年，而是深沉着一双眼，死死盯着对方离去的背影。
没人看到，笼罩在阴影里的苏映真，昳丽明艳的脸，布满了阴翳，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可怖渗人……
再往前，宋锦笙看到了傅云渺，但他只是深深地看了眼对方，便接着往前走。
见状，小九忙提醒道，“宿主，超了超了！傅云渺在前面诶！”
宋锦笙停在宋逸的身前，低声道：“没有超，我要见的，是宋逸……”
语罢，他缓缓蹲下身，看着地上重伤的人，语气里满是心疼。
“阿逸，你怎么样了？”
此话一出，前面的三人表情都难看了起来。
宋逸看着眼前的少年，伸出手，想触碰对方的脸颊，却连抬手的动作都难以做到。
在宋家，他是年纪轻轻就筑基的天才，可是在玄璃，他最多算个资质稍微出众的普通弟子罢了。
同样的雷鞭，其他三人都受得住，却只有他狼狈至此。
这是第二次，他感觉到了筑基与金丹的差距。
第一次是在金阳城外带着锦笙逃命的时候，第二次，就是现在……
“锦笙，我是不是很没用？”
宋逸的声音里满是内疚与痛苦，宋锦笙垂眸，心中默念了法诀，便闪身进了紧闭室里。
蹲下身，他握住对方的手，摇了摇头，温声道：“阿逸，你别这么说……”
说着，他抬手，在头顶施了个隔音阵，隔绝了另外三人的窥探。
看到这一幕的宋逸，眼中闪过一抹了然与落寞，他抬头，看着少年，笑容温和依旧：
“锦笙，我知道你一直都有话想对我说，想说什么，便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会答应你……”
听到这话，宋锦笙掩在袖中的匕首顿了顿。
薄唇微抿，他还是俯下了身，认真注视着宋逸，问了句：“阿逸，你爱我吗？”
宋逸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笑而不语。
然而少年似乎也不在乎这个答案，接着问道：“阿逸，如果让你为我死，你愿意吗……”
这次，宋逸笑着点头了。
他看到少年的眼神在得到这个答案后，变得复杂极了，这次，他用尽所有力气抬起手，触碰到了对方的脸颊。
指尖温热的温度，与胸口匕首的冰凉，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他却恍若未觉，只是眼神温和包容地看着少年。
他不想问，为何少年想杀自己，他也不在乎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如果自己的死，可以让少年开心，他甘愿赴死……
宋锦笙握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
他讨厌宋逸的淡然，讨厌自己为什么一定要伤害这些无关之人！
心绪翻涌之下，一双漂亮的黑眸渐渐赤红起来。
当宋锦笙闭上眼，狠心将匕首刺进对方胸膛的时候，毫无阻塞的力道，让他猛地睁开了眼。
没有血……
宋逸竟然不是九人之一！
这个认知让宋锦笙的眼瞳骤然一缩，他心神恍惚地松开手，匕首瞬间消失不见。
宋锦笙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失望多些，还是庆幸多些。
他失望自己没有找到被攻略者，又庆幸宋逸只是个无关之人，不必为自己所杀……
一旁看到这一幕的小九也惊呆了。
他一直都认定了宋逸就是被攻略者，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看到宿主复杂的表情，小九只当对方是伤心失望了，连忙安慰道：“宿主！你别难过，宋逸不是被攻略者，那我们就接着找，这次我会筛选得更认真，一定可以找到那剩余的两人的！”
闻言，宋锦笙并未说什么，只是敛去了眼底多余的情绪，恢复了往常的疏离冷淡。
而宋逸并没有等来预期中的疼痛，在看到少年面上的淡漠时，笑容渐渐淡了下去，“锦笙，你——”
“阿逸，你还记得之前在金阳城郊外，我曾说过，若是我们都没死，便让你答应我一个要求的事吗？”
宋逸点头，“我一直都没忘……”
听到这话，宋锦笙缓缓起身，避开了对方的视线，低声道：
“宋逸，你听好了，我要你做的事……就是离开我，忘了我，然后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