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门主!”
“少门主,门主大人正在大殿等您!”
长廊曲折蜿蜒,廊柱上的碧海灯散发着莹润的光芒,将夜色映照得愈发冰凉。
一袭暗红色长衫的席绍白抬眸,满目都是黑沉的夜色。
他一直都不喜欢煞魂门。
虽然门派里的刘老和他那个养父,一直告诉他,他是在这里长大的,但是他对这里却没有任何熟悉的感觉,甚至有种自己被这囚笼束缚住了的感觉。
而他脑海中所有关于小时候的记忆,一片空白。
就好像自己有意识以来,就已经是煞魂门的少门主了。
而在这模糊而混乱的记忆中,他心中有个声音不停地提醒着他,要不停地修炼,要不断地变强大。
好像只要自己变强大了,就可以知道一切了……
于是,他听从那个声音,开始周而复始地修炼,像个没有任何意志的傀儡一般,而这样的情形,在几个月前的一天夜里,忽然被打破了。
那夜,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很悲伤的梦。
梦里他看到一个人的背影,却永远都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背影离去,消失不见。
而对方留给自己的,只有一句话——“我不会死,我还会回来,你要等我……”
从那天以后,这个梦席绍白每晚都会梦到,于是,他离开了煞魂门,想去找到那个梦里的人……
这期间,他杀了无数的人,却都没找到那个不会死的人……
思绪翻涌,席绍白剑眉微皱。
他看着夜空上朦胧的月光,脑海里忽然想起了少年那张苍白漂亮的脸。
会是你吗……
你到底是谁……
我、为什么会梦到你……
刚靠近大殿,席绍白就听到了凄厉的惨叫声,他恍若未闻,脚步依旧不疾不徐。
待进了大殿,席绍白神色自若地绕过地上血肉模糊的宋立,坐在席清寒对面,语气淡漠道:“你找我,所谓何事?”
父子相见,没有尊称,没有寒暄,若是换了寻常人家,这个当父亲的估计已经气个半死了。
然而,席清寒好似习惯了一般,脸上笑意未变。
他一边把玩着手中的幽暝扇,一边加重了侵蚀宋立的煞气,温声道:
“绍白,我听说之前你也在金阳城,而且还和那小家伙对上了,怎么,你也在他手上吃亏了?”
席清寒没有错过席绍白身上散发出来的一丝血腥味,话语里满是揶揄。
他这个养子,资质出众却天生只对修炼感兴趣,像个无趣的木头一般。
如今,竟然会对那小家伙出手,想必是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了……
“也?”
席绍白的语气不冷不热。
他从不关心这个养父的事,所以哪怕当时的他还在煞魂门,也并不知道那夜发生的事。
席清寒被戳中痛处,脸上的笑意凝滞了一瞬后淡了几分。
“绍白,你为什么想抓他?”
见席绍白沉默不语,席清寒换了个说法,“那小家伙现在躲在玄璃,你只怕不好抓吧?”
闻言,席绍白的眉头皱了起来。
澹台疏影确实不好对付,那天那两个青年亦是难缠……
“绍白啊,你想抓那小家伙,很巧,为父也想借他用用,不如,你便替为父跑这一趟吧,嗯?”席清寒语带蛊惑。
他知自己这个养子看似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却是个偏执的人,只要有一线可能,必然会答应自己的……
果然,席绍白开口了。
“我要怎么做?”
席清寒邪肆俊美的脸上,露出一抹满是恶意的阴翳笑容,沉声道:
“一月后,西南方,淮安城地界将会开启一处秘境,而澹台疏影也会闭关修炼。届时,若那小家伙跟着玄璃弟子去了秘境,你便屠尽秘境中人,将他带回来。若他依旧躲在玄璃,你便亲自去将他捉来,想必……没了澹台疏影和一众天赋出众的弟子镇守,玄璃于你,也没有那么难闯吧?”
席绍白听了这两种方案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席清寒,嗯了一声,便走了。
席绍白并不傻,他知道席清寒是在利用自己,而且,这两种方法并不是万无一失……
秘境多变,随时都能丢了性命,而玄璃,乃修真界第一大派,想要硬闯,也没有那么简单。
但这又如何?
若是可以确定那少年就是自己梦中的人,也许他就能知道一切的答案。
他宁愿死在在寻找答案的路上,也不想像以前一样,浑浑噩噩地等待,浑浑噩噩地活着……
待席绍白的身影彻底消失后,席清寒脸上的笑一点点褪去。
他垂眸,幽深冰冷的视线盯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宋立,修长苍白的手指有节律地敲打着扶手。
许久,大殿内响起他鬼魅一般的声音。
“宋立,本座觉得,你身为宋家族长,应该可以拿到一些上任族长留下的重要东西吧?”
地上血肉模糊的宋立,听到这话,喉咙间发出了粗粝沙哑的喘气声,其中夹杂着破碎模糊的音节。
席清寒狭长双眸微眯,声音格外柔和,“别激动,本座对宋家那些破烂没兴趣,本座想要的,是能让宋锦笙视若性命的东西,比方说……他父母的骨灰或者随身玉佩……”
听到这话,宋立愣住了。
他当任宋家族长以来,对外从来都是说上任族长——也即是宋锦笙的父亲,死在了秘境内,尸骨无存。
然而事实却是,他当时在秘境内,利用宋锦笙父母的信任,击杀了两人,并将他们的尸骨偷偷藏了起来。
毕竟,修真大能的尸骨于修炼者来说,是不可多得的补品……而之后,他凭借着两具尸骨修为暴涨,当上了宋家族长。
可是!这事席清寒是怎么知道的?!
捕捉到宋立的颤抖和恐惧,席清寒嫣红得滴血的唇瓣微勾,低声道:
“啧啧啧,这种时候会怕了?你用他二人尸骨上的灵力时,又怎么不怕呢?宋、大、族、长……”
宋立毛骨悚然,若他做的这事被宋家其他人知道,只怕自己族长地位不保不说,还会被整个修真界的正道人士唾弃追杀!
“想必,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对吧?”
席清寒轻飘飘的话,仿佛重达千斤,压得宋立喘不过气来,他抑制住内心的恐惧,拼命点头。
见状,席清寒抬了抬手,隐匿在暗处的黑衣人利落地将宋立带了下去。
空荡荡的大殿恢复了死寂,席清寒把玩着手中的幽暝扇,自言自语道:
“小家伙,你身负赤阳珠,又是纯阴炉鼎之体,既然注定会生不如死,倒不如成全了我,为我治好这旧疾,也算一桩善事……”
*
丑时。
夜色浓稠。
烛光摇曳,却被黑暗吞噬掉大半光芒,越发显得屋内光线黯淡。
榻上,少年盘腿而坐,长发披散自肩头滑落,他双眸紧闭,光洁的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渗出,一张白皙的脸,浮现出浅淡的绯色,美艳不可方物。
“噗——”
忽然,鲜血自唇中喷出时,少年面色瞬间变得苍白。
“还是不行……”
长睫轻颤,宋锦笙睁开眼,颓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若是再不想办法将赤阳珠引出体外,只怕自己终有一日,会被体内的情潮活活灼烧而死。
届时,这具身体废了,自己在玄璃所做的一切,必然也会化为泡影……
小九一直隐匿在暗处,看到宿主皱眉,他嗫嚅了下唇,还是选择了沉默。
罢了,若是宿主不想,自己还是不要逼迫他了……
一人一统正各有所思之际,窗外忽然响起了一道细微的草木被踩断的声音。
“谁!”
宋锦笙反应极快,他赤脚下榻,破窗的瞬间,隐约看见到了一道人影。
他眉头紧皱了起来,这人竟是没有任何灵力波动,也难怪自己和小九都没察觉。
只是……不知对方到底听了自己所说多少,宋锦笙犹豫了一瞬,还是不顾小九的阻拦,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