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当真。”
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里，宋锦笙没有任何迟疑，薄唇微掀，冷淡地吐出了这四个字。
“宋锦笙！你到底想做什么？”
苏映真钳住少年手的力道又大了几分，少年却不为所动，疏寒的眉宇仿佛被月光浸透一般，满是疏离。
看着有些气急败坏的苏映真，宋锦笙眼里闪过嘲讽之色。
苏映真，向来高高在上，喜爱玩弄人心的你，也会怕失去掌控的一天吗，呵……
接收到少年带着挑衅的目光，苏映真半警告半威胁地传音道，“小东西，我最后说一遍，收回刚才的话，否则……”
闻言，宋锦笙平静地注视着苏映真，朱唇缓缓勾起，那张清隽俊美的脸，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这笑，如晴光映雪，美得摄人心魄。
苏映真微怔，却见少年红唇张阖，一字一句地对自己说，“我说……我不会和任何人结为道侣，你……听清楚了吗？”
话音刚落，座上的陆元趁机道，“宋锦笙，既然你都这样说了，不日便自行收拾东西，离开玄璃吧！”
“不可！”
傅云渺上前，看着和苏映真闹别扭的少年，忍住内心的痛苦，柔声劝道，“锦笙，你别做傻事，离开玄璃，你会很危险的，你忘了那魔头席清寒了吗！”
见自己所爱之人关心自己，宋锦笙眉宇间的冷漠缓和了几分，低声道，“我没忘，云渺放心，我不会离开玄璃的……”
这话，让众人一头雾水。
少年不与人结为道侣，又怎么可能留在玄璃？
陆元眉头紧皱，也在思索着这个问题。
他不认为少年是在赌气或是胡言乱语，因为对方眼中的坚定之色，从未变过。
不对，肯定有什么被自己遗漏了……
思绪电转间，陆元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神色微变，看向少年的目光多了几分复杂和不解。
“宋锦笙，你是想……”
见陆元已经猜出了自己的计划，宋锦笙苍白脸上浮出清浅的笑容，低声道，“陆长老猜得不错，我要留在玄璃，还有一个方法，那就是——走问天梯。”
问天梯？！
这三个字仿佛一记惊雷，在众人心中炸开。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所有人才想起来，玄璃确实还有这么一条能让外人留在门派内的规定。
——只要有人能走过问天梯，便可受玄璃庇护，且不论此人是何身份，是何修为，待遇等同内门弟子，命牌亦收入玄璃长生殿内接受保护。
而这问天梯，乃玄璃初建时，用以庇护道心坚定，品性正直却灵根缺失的凡人或修为低下的修真者。
然而，想要受玄璃的庇护，却没那么容易。
听说，那问天梯内考验重重，除了对人的心性考验之外，还会有剑式符箓阵法等考验。而且，这还只是他们所了解到的，至于那些没了解到的，就得问那些死在问天梯上的人了……
问天梯于走投无路的人来说，是生门，却也是死路，一着不慎，便会将性命丢在了问天梯上。
因着这代价太大，问天梯已经有几百年没人走过了，可现在，眼前的少年，放着最好的选择不要，竟要去走这问天梯？！
“他疯了吗？！”
“那可是问天梯啊！我听说，千百年来，所有走问天梯的人，全都死了！”
大堂内，一众弟子脸上都是掩盖不住的震惊。
就连向来沉静自持的傅云渺，眼中也明显流露出了惊恐之色，“锦笙！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问天梯的事究竟是谁告诉你的！那问天梯何等凶险，你怎可——”
“云渺，没有谁告诉我，问天梯的事，是我自己查到的，我知道问天梯凶险万分，没人能活着走完，但我相信，我会是那个能走完的人……相信我……”
少年温和的声音和眉眼，仿佛宁静恬淡的秋水般，其中沉浮着的落寞和深情，让人失神。
挣脱苏映真的束缚，宋锦笙后退了两步。
他拉开和苏傅两人的距离，泼墨般的黑眸里闪过复杂的情绪，凝望着虚空，他似自言自语，又似倾诉一般低声道：
“我知道，我身份低微，一直为玄璃所不容，可我还是不受控制地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我知道我配不上他，更不敢奢望能与他结为道侣，可我想留在他身边，哪怕只是默默地陪着他，看着他，我也就满足了……而走问天梯，是我唯一的选择。”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看着笑容愈发凄凉的少年，听到他清润的声音里，慢慢多了几分颤抖。
“我听说，过了问天梯，位同内门弟子，且受玄璃庇护，如果我凭着自己的能力，过了问天梯，是不是就可以留在玄璃，离他更近一些，能有资格仰望他了……”
说完这些，宋锦笙将深情而憧憬的目光放在了傅云渺身上，然而，沉浸在痛苦中的傅云渺，并没有注意少年的视线。
在他看来，少年的所有深情剖白，都是对苏映真说的。
他羡慕、甚至嫉妒苏映真可以获得少年这么纯粹浓烈的爱，他用尽了所有力气，才让自己没有失态。
而傅云渺不知道的是，在他心痛如绞的时候，苏映真的嫉恨，并不比他少。
看着情深不悔，甚至愿意付出自己性命，都不愿和自己结为道侣的少年，苏映真刻在骨子里的阴暗和破坏欲疯狂叫嚣着。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得不到这样的爱！
为什么不论自己怎么做，少年心中对傅云渺的爱，都无法磨灭？！
盛怒之下，苏映真一时间忘了控制自身灵力，翻涌的凛冽灵气，冲向了一旁的少年。
宋锦笙本就被陆元的威压所伤，一时不察，又被苏映真突如其来的灵力冲击到了肺腑，顷刻间，用来压制情潮迸发的灵力，全部溃散，而蛰伏已久的情潮，疯狂袭来——
“唔……”
喉间溢出的破碎呻吟，还有周身疯涌的情潮，让宋锦笙眼神骤变。
情潮复发了！
不行！自己必须现在就走！
之前，宋锦笙愿意在苏傅几人面前露出自己饱受情潮折磨的模样，不过是被迫以示弱的方式，吸引任务目标的注意罢了。
而现在，他不想，也不愿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被众人看见，这是他在这个修真界，仅存的尊严……
只不过，宋锦笙低估了这次情潮复发的凶猛程度，他脚步刚动，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软了下去——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难堪地倒在地上，仿佛一个发情求.欢的野兽，被众人用嫌恶的眼光打量时，一只结实有力的手，及时接住了他。
长睫轻颤，他抬眼，映入眼帘的，是苏映真那张满是戏谑之色的俊脸。
“锦笙，你没事吧？”
苏映真话语里满是关心，傅云渺看到这一幕，伸在半空的手颤了颤，终究还是收了回去。
此时，饶是对三人感情漠不关心的陆元也察觉到了异样……
不是说苏映真与宋锦笙是情敌关系吗？为何现在看来，倒像是苏映真心悦少年，与傅云渺水火不容才是？
苏映真自然发觉了众人眼神中的惊疑不定，他也是故意这么做的，既然小东西一而再，再而三地不听话，那就给他个教训好了……
“放、开、我……”
宋锦笙不忘自己的人设，虽然浑身绵软无力，理智几近崩溃，却还是象征性地挣扎着。
感受到少年一如既往的抗拒，苏映真不以为意。
只是，在看到对方秾丽玉面因为情潮的关系，而变得艳比芙蕖，鬓发被香汗打湿，眸光迷离，活色生香的时候，他眼瞳微缩。
感受到众人落在少年身上痴迷目光，苏映真冷着脸从纳戒里拿出一件宽大的连帽披风，盖在了少年身上。
将怀里的人遮得严严实实后，苏映真抬头，对着上首的陆元道，“陆长老，锦笙他身体不适，问天梯一事，事关重大，还是等他好了再行商量吧。”
说完，苏映真一把抱起少年，便往外走。
只是，在出大堂前，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顿住了脚步，转头对站在原地的傅云渺说：
“对了，云渺，解除婚约之事，只怕你得加快进程了，毕竟……我不想锦笙为了我，当真冒险去走那有去无回的问天梯……”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炸了。
“什么？！”
“怎么可能！宋公子心悦之人竟是苏师兄？！”
“那傅师兄呢？他……他才是那个被抛弃的人？！”
“可是……我看苏师兄那样子，分明和宋公子是两情相悦……疯了疯了！为什么这和传言的大相径庭啊！”
苏映真听着身后震惊的讨论声，抱着少年的手紧了几分，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呵，小东西，就算你再深情，又有什么用呢？
除了我，不会有人知道，你做的一切是为了谁……而傅云渺，我会让他一点点主动放弃对你的爱，你只能是我的，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