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清凉的夜风拂过，林间树叶簌簌。
皎洁的月色下，宋锦笙看到，对方帷帽下的白色薄纱，被风吹起，露出了一抹光洁白皙的下颌。
这一刻，他忘记了自己浑身的血迹，还有满腔的滔天恨意，沉浸在对方周身宁静的气息里。
“小炉鼎，你快死了。”
男人又说话了，这次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多了一分低沉。
宋锦笙回过神，长发垂散，看着自己狼狈的样子，苍白的脸色露出一抹自嘲而苦涩的笑容。
“死了也好……这世间，本就没有我的容身之所……”
男子听到这话，似乎怔了怔，随后，他蹲下.身，声音清悦地说：“可是我看得出，你并不想死，不然……早就该认命了不是吗？”
宋锦笙抬眼，看着靠近自己的男子，似乎嗅到了对方身上清淡的浅香，他长睫轻颤，那被血迹沾染的张秾丽俊美脸上，是复杂而绝望的表情。
“不认命、又如何……”
男子本以为少年会求自己，所以听到这话，颇有些意外，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出手的时候，密林四周，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和嘈杂的人声。
“搜！老祖说了！一定要找到那个炉鼎！”
“是！”
不行！自己就是死，也不能再落入那群人手里！
宋锦笙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却因为伤势过重，连支撑起身体，都做不到。
就在他绝望而慌乱的时候，身旁的男人忽然俯下.身，纱幔轻曳地凑了过来，温声道：“小炉鼎，我可以救你。”
这话，让宋锦笙死寂的心，忽然颤了颤，但他知道，世上没有无故的好，薄唇微张，他沙哑地问：“你想要什么？”
脚步声越来越近，男子却并不着急，他思忖了片刻，纱幔下的脸似乎笑了，就连声音也带着春风般的温和。
“我没有想要的，就是看你顺眼，想救你而已。”
“那你还是走吧。”
宋锦笙不相信这世上会有这么善良的人，从他有意识起，遇到的人，不是为了他这张脸，便是为了他的纯阴炉鼎体质。
曾经，他也相信过这样的话，结果差点死了。
“你真的不要我救？”
“不需要。”
“……”
男子似乎犯了难，他平时很少这么有耐心的时候，但不知为何，眼前的小炉鼎，意外地合他眼缘，他竟有些不想对方就这么死了。
罢了……
“小炉鼎，我看你生得不错，可惜看起来冷冰冰的……不然这样吧，如果我救了你，你就对我笑一笑，不难吧？”
宋锦笙眉头紧皱，他是真的看不懂眼前的人想做什么。
“在那儿！”
“找到了！那个炉鼎在那里！”
阴冷的声音响起的瞬间，黑衣人如潮水般包围住了两人。
宋锦笙看到，身旁的男子缓缓站起身，颀长挺拔的身躯，将自己护在后面，温声道：“小炉鼎，记住，你欠我一个笑……”
话音刚落，宋锦笙便看到，帷帽男子蓝色云袖一挥，天地间瞬间被一片白芒笼罩。
那白芒并不刺眼，甚至有种让人沉沦的明媚和温和。
等到光芒散去，林间一片静谧，没有血迹，没有黑衣人，只有眼前这个风华万千，仙逸出尘的男子。
他看到对方长衫摇曳，朝着自己一步步走来，声音明亮而戏谑。
“小炉鼎，你该笑了。”
宋锦笙笑不出来，他知道，眼前男子的实力强悍过人，放眼整个修真界，无人能敌。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救自己……
“为什么还是不笑呢？”
脸庞上微凉的触感，让宋锦笙猛地回过神，他垂眸，看到男子白皙如玉的手，正在捏自己的脸颊，试图扯出一个微笑来。
抿了抿唇，宋锦笙问：“你是谁？”
男子顿了顿，收回手，笑意清浅，“你先笑，我再告诉你。”
宋锦笙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确实笑不出来，生命中的困苦，让他学会了坚韧，却没有学会微笑。
尝试着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后，他听到男子嫌弃地说：“太假了，难看。”
宋锦笙：“……”
“算了，小炉鼎，等什么时候，你学会笑了，再还我吧。”
说完，男子抬起手，在宋锦笙身上施了一道灵力，顷刻间，宋锦笙身上的伤口全部愈合了。
看到男子起身要走，宋锦笙忽然有些不舍，鬼使神差地，他开口问道：“你要去哪儿？”
男子抬头，看了眼朦胧而宁静的夜空，又恢复了那副高华出尘的模样。
“去我该去的地方。”
“我要去哪里找你！我……我还欠你一个笑。”
听到这话，男子脚步顿了顿，他回头，看着地上的少年，声音清朗而缥缈，“小炉鼎，世间污浊，你若想安身立命，可往东方之地试试，若是有缘，我们仙界再见……”
仙界吗……
宋锦笙看着男子消失的方向，那双黯淡的眸子，第一次燃起了光亮。
他想，如果世间污浊，那便去仙界吧……
美好的画面，停留在这一刻。
宋锦笙看着地上曾经的自己，眼中忽然一片酸涩。
后来，他确实往东走了，进宗门，修根骨，历艰辛，除心魔，最终……成大道。
可是，等他学会了笑，满怀希冀地飞升到仙界后，才发现，原来污浊的，不止是世间。
他想找到那个曾经救下自己的人，想还那迟来的笑，最终，却是死在了无尽的屈辱和仇恨中……
沉重的回忆，撕扯着宋锦笙的理智，所有的隐忍和脆弱，在这虚幻的梦境中，全都爆发了出来。
而此时，苏映真看着躺在床榻上，蜷缩着身体，神情悲痛，绝望无助的少年，心尖忽然颤了颤。
“小东西，你为什么会哭得这么伤心呢……”
指尖拂过少年眼角汹涌不断的泪水，苏映真低声喃喃道，那声音里，带了一分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和。
沉浸在痛苦中的宋锦笙，隐约间，感受到了脸颊上微凉的触感。
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一般，死死地握住了那双冰凉的手，声音沙哑地重复着：“别走、别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