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恪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自己家里的, 等他再一次站进自己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他刚才在外面走了很久很久。

  陈青荨虽然走了, 但是他还是不放心她, 偷偷地在后面跟着她,一直看到她进了单元门他才放心,然后他就一直在楼下瞅着陈青荨家的灯光, 直到她房间的灯光灭了, 沈恪才拖着木然的身体回家。

  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一直在她的楼下坐着,可是他知道她大概不会想看见他。

  沈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挖走了一大块, 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风一吹似乎能穿过他身体里的大洞,将他的身体吹个透。

  他放她自由了, 她终于自由了,不用再强迫自己了。沈恪靠在沙发上,忽然他像是被脏东西沾到一样站起来,他和陈婉儿就是在这张沙发上……

  一想到这件事, 沈恪就觉得恶心,他立刻冲进淋浴间里将自己从里到外洗了好几遍,若是洗澡能将那些恶心的记忆也能冲刷干净该有多好啊。

  可是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那些记忆只要在他安静的时候就会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只会让他觉得恶心和厌恶。

  从淋浴间里湿淋淋的走出来, 沈恪的电话响了,是红毛他们,“老大你怎么忽然没动静了?”

  沈恪虽然接了电话,但是一点也不想说话,这个世界对他而言还有什么意思呢?

  红毛说:“那个bug你修复好了吗?”

  想到了自己心爱的数字世界, 沈恪将电话挂了,红毛那边还在想老大这又是咋了怎么不说话了,不过电脑屏幕那边又继续动了起来,红毛也习惯了沈恪的奇怪,开始在电脑前辅佐沈恪继续工作。

  也不知道工作了多久,再抬头时天已经完全亮了,他听见红毛发来语音:“太好了,终于修好了bug,可是你上学好像迟到了。”

  上学?沈恪想,她不会想看见他的吧?

  他躺在地板上,精神高度紧张之后是深深的疲倦,一宿没睡的困意像冰凉的潮水一样一波一波的拍打着他。

  睡吧,睡着之后就好了,也许梦里还会有他。

  可是梦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灰蒙蒙的浓雾,十岁时那个拾荒的小男孩在天桥下的垃圾堆里捡垃圾,日复一日又冷又饿,毫无希望的低头捡着垃圾。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屋里屋外漆黑一片,起床后沈恪打开电脑让一排排代码在他眼前闪过,把自己沉浸在0和1的冰冷世界里。

  漆黑的房间里只有电脑屏幕发出的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他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吃饭了,放佛不饿一样,心是空的,身体也是空的。

  思维是焦灼的,脑子是清醒的。

  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没有她的生活,她就是他生命里的色彩和快乐,当失去她之后,他的世界好像失去了色彩和意义。

  他甚至在心里嫌弃和厌恶自己,不吃饭像是在无意识的惩罚自己。

  如果不是他犯了错管不住自己也不会这样,他和她还会继续在一起,就算她不喜欢他,可是他不在乎,她在他身边就好,能看着她、抱着她、和她说话就足够了。

  他从小到大的要求一向不高,因为他习惯了不敢有太多期待,在十岁之前的生活里他所有的期待都是落空的,没有人爱他、没有人在乎他,不爱他是常态,但是没关系,不太期待就好了,所以他只要她陪在他身边就好了。

  可是现在这点卑微的要求都没有了。

  他做错了事让她伤心了,她说让他放了她,她和他在一起太累了,不想和他在一起。

  他也不想看见她眼中透着的失望。

  他希望她一直是开心快乐的,把他那份单薄的快乐也送给她。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咚咚咚!!”

  “老大你在家吗?”

  “咚咚咚!!”

  红毛他们以为沈恪不在家,开始给沈恪打电话,接着他们听见了沈恪的手机震动声嗡嗡嗡地响在了房门内。

  怎么敲门不开,打电话也不接呢?

  “老大你没事吧?”

  给红毛他们吓着了,“你在家的话好歹说句话啊!”

  可是沈恪一点也不想开口说话,他只想安静的腐烂,他不想和这个世界有交集了,太累了。

  但是红毛他们不断的电话轰炸和敲门声让他皱眉,最后他听见他们几个人在门口乱哄哄的说:“要不报警吧?”

  沈恪不想弄得更麻烦,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起身的时候才觉得自己脚下是虚的,走在地上像是踩在棉花上,到门口没有几步远的距离,他也很累。

  他在门口扶住了旁边的墙才开口说话:“我没事,你们走吧。”

  可是这样让红毛他们更担心了,不断的敲门让他开门,弄得沈恪不胜其扰到底还是开了门。

  他们几个见到了沈恪都惊呆了,红毛说:“老大你怎么了……”怎么才几天不见,你就像是脱水的植物一样枯萎下去了呢?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又苍白又瘦,虚弱得好像说句话都费劲,嘴唇上干枯得好像几天没喝水了。

  这样的沈恪让红毛他们放心不下,沈恪再说什么他们也不敢走,他们架着沈恪进了屋子,几个人进屋后刚想坐在沙发上,忽然听见沈恪喊了一声:“别坐!”

  给红毛他们吓一跳,怎么回事?

  “你们帮我把这个沙发扔了。”

  红毛说:“这沙发看着挺好啊,干啥扔了啊?”可是看沈恪坚决的神色,只得点头,“行。”心想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让老大更不痛快。

  红毛指挥着其他几个人把这个大沙发抬了出去,他让沈恪坐在电脑椅上,真是怕他随时随地就倒下,他端起茶几上的咖啡杯说了句:“我去给你倒点水喝。”

  他刚端着杯子要往厨房走,却听见沈恪忽然在后面说了一句:“放下。”

  红毛一呆,怎么回事?却见沈恪起身走了过来,一把将咖啡杯拿在手里,只见沈恪看着杯子里已经干涸的咖啡渍,说了声:“我怎么才想到呢?”

  红毛也不知道自己老大发什么疯,就见沈恪拿着杯子冲了出去,看那样子也不是很虚弱嘛,跑得还挺快的,但是他还是担心,赶紧也跟了上去。

  *

  那天晚上陈青荨在回家的路上一直跟自己说,不要难过,她不是一直做好了准备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的吗?

  可为什么还这么难受呢?胸口闷得像是喘不过气。

  盛夏的晚风明明是温暖而潮湿的,为什么风一吹就把她的眼泪吹了出来,堪比寒冬腊月的寒风呢?

  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抹了抹眼泪,却越擦越多,眼前的景色在泪水之中糊成了一片,就像是乱糟糟的油彩混合在一起一样,看不出它们的美丽了。

  她不断的跟自己说不要去回想刚才看到的一幕,不要去回想沈恪和陈婉儿衣衫不整的在一个房间里做过什么,不要去想他俩就在陈青荨和沈恪经常坐的那张沙发上做着同样亲密的事,可是她还是忍不住,一想起来,胃里就抽抽一样的难受。

  她不应该有期待的,她明明说好了只是尽责尽责当女朋友,现在功成身退了她应该高兴才对啊?

  应该庆祝她解放了,以后不用参合到沈恪、顾晟陈婉儿之间的三角恋之中,她应该喝一杯庆祝才对啊!

  “对,喝一杯。”她自言自语的到家楼下的超市里拎了几罐啤酒上楼。

  回到家中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罐接一罐的喝,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喝到最后整个人天旋地转的,世界在她的脑子里就像是旋涡一样把所有的一切都搅和成糊涂,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是被闹钟叫醒的,她忍着宿醉头疼在外婆没有发现之前赶紧将地上的易拉罐扔进垃圾袋里,打开窗户散散酒味,又去洗了个澡,再出来之后整个人清爽了不少。

  她的状态也好多了。

  睡了一觉之后,也不像昨晚那么难受了。

  日子还得照常过,生活还得继续。

  到了学校发现沈恪没来上学,她不用和他照面少去了尴尬,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也许等她整理好心情时,当她看到他不再难过的时候,她会笑着跟他打个招呼吧?

  接着几天沈恪一直没有出现,直到期末考试那天,听王欢喜说沈恪出现在考场了,陈青荨自然不是和沈恪一个考场,沈恪和王欢喜才是第一考场的学霸。

  王欢喜还跟陈青荨说:“看着他好像大病一场似的,整个人看起来很虚弱的样子。”她见陈青荨没说话,忍不住问道:“你和他到底怎么了?”

  沈恪不上学这么多天,陈青荨一直埋头学习,从来没主动提起过。

  陈青荨道:“我和他分手了。”

  王欢喜惊讶地张了张嘴,最后叹了一口气,说了句:“凡人终究是和神仙没法在一起,我理解你,你尽力了。”她拍了拍陈青荨的肩膀,“就你那物理成绩,沈恪估计实在是忍不了了。”

  王欢喜犹豫了一下说:“要不,我再给你补补课,把成绩补上去,你去把沈大神给重新追回来吧?”

  陈青荨只回了两个字:“滚蛋!”

  两天的期末考试之后就正式放暑假了,直到放假沈恪也没有出现,倒是真的和陈青荨没有再见面了。她和沈恪前后桌坐着,不见面也省得尴尬了,挺好。

  也许等暑假结束再开学的时候,他们还能做回普通同学吧。

  放暑假的第二天,外婆就带着陈青荨到乡下老房子那里住了一段时间,他们家在乡下还有几亩地呢,都是借给了老家的亲戚去种,平日里总能收到老家亲戚送的菜,这回正好回去走亲戚。

  陈青荨带着草帽挽着裤腿站在田间地头,风吹过翠绿的水稻田就像是麦浪的海洋,让人只是看着都觉得心情开阔了不少。

  她弯着腰帮家里亲戚除草,累得直不起腰来,但是心情却奇妙的变好了很多。

  把那些乌糟的人和环境抛在脑后,她整个人放松下来了。

  *

  陈婉儿这些天是过得最轻松的,许希哲手里的情涩视频问题解决了,她就可以重新回到原来的生活轨道了。

  放暑假了她还想着像以前那样去陈家在国外的洋房别墅度个假,顺便去购个物,过一个悠哉轻松的暑假。

  没想到暑假才刚开始,母亲就带着弟弟回来了。

  看着走进陈家大宅里看起来气色不错的弟弟陈耀旭,陈婉儿一时惊得合不拢嘴,“耀、耀旭,你好了啊……”笑容还是最后才硬扯出来的。

  一直以为被病魔缠身会慢慢死掉的人忽然看起来像个正常人一样站在自己面前,不止是对他这个人的惊讶,更大的郁闷是他活着,那以后陈家的财产还能留给她几分?

  陈耀旭扯出一个得意的笑,“怎么笑得那么勉强?看见我病好了不高兴啊?”

  “不不怎么会,你好了我太高兴了,一时之间太惊喜了!”

  陈母已经说道:“高兴还不赶紧上来帮你弟弟拎行李?他才大病初愈还得好好保养身体呢!”

  陈婉儿赶紧上前帮着拎东西,明明有保姆佣人去帮提东西,可是陈母却偏叫她来提,陈婉儿心里不舒服,在弟弟面前其他人都是低一等的。

  只见陈母对陈耀旭嘘寒问暖道:“你那些抗排斥反应的药可千万别忘了吃啊,别总让妈妈提醒你。”

  陈耀旭不耐烦的,“知道啦,你别总嘟囔我!”

  陈母也不生气,儿子能病好她就十分高兴了。

  晚上陈父特意推了应酬回来,陈老爷子也从旅途中回来,陈家人聚在一起庆祝陈耀旭大病痊愈。

  陈父十分高兴,举起酒杯多喝了几杯:“耀旭的病能好了,我也就放心了,以后该锻炼你接手家业了。”

  陈耀旭以水代酒跟陈父撞杯,“爸,你就放心吧,我肯定将陈氏发扬光大!”

  一家人其乐融融,陈婉儿也笑得面上真心高兴,心里想的却是他怎么没死呢?

  当天晚上,陈婉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直到凌晨三四点才睡着,第二天就起得晚了很多。

  等陈婉儿起床时,家里只剩下她和陈耀旭了,陈婉儿在餐厅正吃着早餐就看见陈耀旭拎着摩托车头盔走下了楼,明显是要去骑摩托车。

  生病之前的陈耀旭是个摩托车爱好者,生病之后身体虚弱陈母不允许他骑车真是把他憋坏了,现在身体才将将恢复了一点他就迫不及待的想去试试自己新买的车了。

  陈婉儿假模假样的说了句:“注意安全啊。”

  陈耀旭:“你别像妈似的唠叨。”

  陈婉儿心想若不是装样子谁乐意搭理你?

  只见陈耀旭刚走出别墅大门往车库走的时候,他习惯性的在裤兜里掏了掏。这动作陈婉儿太熟悉了,以前陈耀旭总是这么掏出烟来抽的,她是没想到他竟然才病好没多久,这边还正吃着药呢,他就敢偷偷抽烟?

  陈耀旭才叼上烟忽然想起来被陈婉儿看见了,他回头说了句:“我就抽一口解解馋,不往肺里吸,闻闻烟味。”

  陈婉儿心想抽死你才好呢!陈耀旭从小就任性,在父母面前还能装样子乖点,在她面前一向是欺负她,此时也习惯性命令她:“你别跟爸妈说。”

  陈婉儿说:“这次我就不说了,但你可得注意身体啊。”她才不会说呢,巴不得他抽死才好呢!

  陈耀旭回一句:“罗里吧嗦像个老太婆。”将烟熄灭了,戴上头盔走了。

  陈婉儿本来不太好的心情因为他这么作,反倒心情好了不少,像陈耀旭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以为全世界都得为他服务、以他为中心的人,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跌到,他所有的作死陈家都能摆平,好不容易移植来的肾,他只是刚开始在医院的时候珍惜爱护,吃得清淡不抽烟喝酒熬夜,但过了一阵就开始故态萌生,仿佛这个东西坏了还能买到新的似的。

  见他这么作死,陈婉儿早上的鸡丝面都多喝一碗汤,“闻着还挺香的。”

  最近几天也不知道怎么了,食欲一直不太好,闻什么东西都不香,今天难得有点食欲就多吃了点,没想到吃完没多久回房间就吐了出来。

  吐得昏天暗地,直到把胃都吐空了才觉得舒服了一点,佣人担心的说:“大小姐是不是肠胃病啊?去医院看看吧!”

  然而此时躺在床上的陈婉儿的脸色却白了,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这个月的生理期好像没来?

  不会那么巧吧?她和许希哲就那么几次,许希哲说她是安全期没事,让他爽一下试试,在激情上头时她就没拒绝他,心想安全期也没事。

  不会她那么倒霉吧?

  她挣扎着起身去家附近的药店买了一根验孕棒,回到家里迫不及待试了一下,结果明晃晃的两条线刺痛了她的眼,两道杠是怀孕了啊!

  与此同时,云顶豪宅里的沈恪终于拿到了那个他等了很久的化验报告,纸单子里写着:经鉴定,咖啡内含有γ-羟基丁酸。

  这玩意另一个广为人知的名字就是‘听话水’,是一种吃了之后神志不清甚至会忘记那段记忆的新型du品。

  “陈婉儿!”

  敢算计都他头上来,做好准备迎接他的报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