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路言哪里是这样不堪?他不过是另一种“游戏人间”。不拿吃亏当回事,“单纯”过头的人,是很少人眼中的善,是绝大多数人眼中的笑话!

  一头扎进大染缸里,来来回回浆洗了无数次还是一块白布,让人东裁一块,西截一寸,模样变得奇奇怪怪,可白布颜色未改。于是季路言这块白布成了“裁缝”眼中的废物,成了“剪子”刃下的软怂,更是那些“染料”眼中格格不入的“活该”。

  这样的人不是傻逼是什么?苏河洲磋磨着犬齿,想要把那不省心的人捆起来,关起来……保护起来。

  “季少?!”中年男人从腿柱子里爬了出来,维持着抱头姿势,绕过母夜叉看了看季路言,又看了看远处的苏河洲,面色渐渐变得古怪起来。

  “刘大夫?”季路言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吃了屎,就这种人给自己看病?唉?不是,刘大夫的全名是……刘东喜?

  季路言总觉得这个名字他在更早之前就听闻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更何况心思也没在上头,但他一直认为,只要是自己想不起来的人,必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再一看这位刘大夫,确实更不像好东西了——此人没少在他面前踩低苏河洲!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苏河洲都对他这样那样了,他吃了定心丸,大可以有恃无恐了。

  然而,还未等季路言开启单人群嘲模式,这名姓刘的大夫便立刻一拍大腿,血海深仇般直指苏河洲,怒吼道:“好你个苏河洲,果然是搭上了季大少!”他立刻起身,像是熊孩子跟熊妈恶人先告状一般,看着他家悍妇字字冤屈道:“芳芳,就是这个苏河洲,我们医院大名鼎鼎的苏医生!资历不如我,经验不如我,什么都不如我,可人家会走后门,搭上了院长千金,又巴结上了季家,处处打压我,把我逼得郁郁不得志,我……”

  季路言:“!”

  院长,千金?!

  季路言只觉得自己跟那孙猴子似的,正沾沾自喜圈地呢,如来掌心一翻,院长千金便化为了五指山,把他压得差点一命呜呼!

  就在这个时候,刘东喜家的悍妇两手互提衣袖,就差往自己掌心啐口唾沫,来彰显她孔武有力、战无不胜的外在形象。只见这只大茶壶高举壶嘴,无形自带李逵操起板斧的“哇呀呀呀呀——”音效,一路过关斩将,张驱直入,瞬移到了苏河洲面前。

  一招“飞龙在天”,悍妇抬手指向苏河洲,虎啸般道:“原来就是你这么个小瘪三挤兑我们家老刘啊!资历浅,职称高,你哪走动来的关系?哟,这是要给张院长做上门女婿呀,看病救人凭的是本事,不是皮囊!小白脸会讨好人得很呐,有权有势的都给你撑腰是吧?人在做天在看,你不要太得意忘形!凭什么我们家老刘要让你处处压一头?!啊,你说你哪来的脸?”

  苏河洲:“……”

  凭什么?心思没用在正道上,技不如人还能是凭什么?还有……别光说,倒是动手啊。

  苏河洲低头不语,觉得这样的场面着实让人有些苦恼,这女人就是再跋扈,人家一没动手,二占了个舆论上的弱势群体,再者说,和这种人辩解纯属费时费力的无用功……所以,他是不是该带着季路言先走?可是,会不会太主动了些?

  苦恼。

  中年妇女以为自己在气势上赢得先机,对方的沉默就是心虚。她更加变本加厉起来,拍着大腿,捶胸顿足地哭闹,像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一般凄惨,“我命苦唉!老刘就是因为不得志才生了二心,都是你,都是你害……”

  “放他娘的屁!”季路言大步流星冲了过来,他哪还顾得上什么院长千金?见苏河洲低垂着头,一副被人欺负得无力招架的模样,他心疼的不得了。他一巴掌掀开妇女指着苏河洲的手,义愤填膺地捍卫自己的“领土”,妇女原地270度旋转,差点被甩成了个陀螺。

  季路言身量高,看人自是居高临下。俊美的脸上带着不悦的怒意,难免让人觉得他是在颐气指使,何况对方是个老公出轨的可怜女人,人到中年更是惨淡,是以季路言,一个要什么有什么的富家公子,对着这样一个可怜女人粗言粗语,甚至还动手,就显得其野调无腔、飞扬跋扈——是个货真价实的、仗势欺人的纨绔子。

  四周窃窃私语,苏河洲迅速冷了下来,他正欲伸手拉住季路言,就在这时,季路言向前半步,他抓了个空。

  季路言双手撑膝,看着女人毫不吝啬自己的同情,一字一句道:“你男人就不是个做医生的料!德行操守一个都不挨着,还有脸和苏医生相提并论?我的命是苏医生救的,你男人见缝插针地给我嚼舌根,这笔账我还没算呢!本来看你可怜,大家和和稀泥就过了,可你突然让我改观了,这个世界上有人值得同情,有人不值得,比如你。骂人不揭短你知不知道?你就是拿着金山银山,你家那窝囊废都不会真心跟你好,当然,你也不必委曲自己硬凑着跟他过日子。不如这样,周一民政局开门,你们去离了吧?唉,那个小本本要收钱不?我当为了世界和平给你们赞助了,给你赞助二百五够不够?剩下的吃顿散伙饭,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了,皆大欢喜嘛。”

  “你!”妇女脸气成了猪肝色,哆嗦出重影,愣是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突然,她往地上一躺,发羊癫疯似的抽搐起来,捶着心口喊得气壮山河——“有钱人欺负小老百姓啦!”

  她这一嗓子立刻引起骚乱,围观的依旧围观,只不过指责的正义之声大了起来。与妇女同款矮胖的那些敦实汉子,呼啦一声奔了过来,叫嚷着要季路言赔钱。刘东喜见机步步后退,那个小三,迟疑地看了一眼被人群围住的季路言,怀里的那束满天星突然变得理所应当,她爬起身来跑得比刘东喜还快。

  密密麻麻的人群围住了季路言,苏河洲掐了掐眉心,发觉自己说不说、做不做都不能置身事外了,他拨开人群,抓起季路言的手腕,嘴唇贴在那人耳边,低声一句:“傻逼,走。”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鞠躬。

  、云台一梦醒22

  完了!季路言心里“咯噔”一下。他仿佛看见雪山消融,林海云涌,是“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是荡气回肠的心跳悸动!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显然不是说他。季路言舔了舔唇,在最不适合的时间地点羞臊起来——心律不齐,高血压,四肢麻痹,语言功能丧失,就连大脑都有“溃疡”的前兆,他俨然成了一个病入膏肓的病秧子,任由前主治医生宰割。

  他像是风筝似的被苏河洲拖拽了几步,由于“病重”,季路言的动作并不灵活,于是很快就被那群索要赔偿的家属拉扯了回去——这一晚当真是一波三折,众矢之的的对象从小三到苏河洲,现在到了这个说什么都是错,做什么都是原罪的季路言身上。

  平日里粉饰得不见端倪的不甘与不平,被一句“有钱人欺负小老百姓”撕开了口子,所有关于不公平、非正义的仇恨,在人们内心的恐惧和自保的双重作用下,爆发了。不管你承不承认,这个社会都一直遵循着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适者生、劣者汰。而这个世界还存在极少数的强者,他们看着适者苦苦求生,劣者走向末路。

  没人关心强者如何厮杀出重围,只在意自己到达不了那个高度就会沦为鱼肉,强者施以援手的时候就是上帝,无动于衷的时候便是撒旦,无论强者是不是已经自顾不暇,无论帮与不帮是不是应该,所以……他人即地狱。

  但显然,今天的这个“地狱”不是“小老百姓”里的三六九,而是他们眼中生来便不用参与残酷竞争的季路言。

  针锋相对呈现出了一种众志成城的空前团结,法不责众,季路言今天犯了众怒。

  季路言的手腕不知什么时候被什么人扯出了苏河洲的掌心,化作实质的世俗人伦,一呼百应自成真理,可以审判任何一个掉队的人。

  苏河洲再也无法淡定,他折回人群——挡路者,拎起来就扔;动手者,他上手报复式的痛击。然而人群里的季路言却是悠然自得,甚至漫不经心地与人“闲谈”起来。

  他拿着电话:“唉,廖局啊,锦江阁寻衅滋事怎么处理?”他作势抬眼张望,“监控挺多的,无死角……”

  刚刚集结起来的散兵立刻熄灭了气焰,只剩下几个强撑的还在嘴硬,季路言拿着手机笑着对人说:“是是是,您批评的是,我为富不仁,不该请大家吃饭喝酒;我仗势欺人,不该为真正医者仁心的好医生出头。”

  “唉,这位大爷,”季路言摆摆手,“您身子骨可真硬朗,还是悠着点儿好,打着我,可疼的是我们俩,到时候一住院,我住私人病房,你挤大通铺。哟,和几个老伙伴一起来吃饭啊?那看来天伦之乐离您有些距离,别到时候连个给你端屎端尿的都没有,啧啧,要我先帮您请俩护工不?用我的不义之财给您解决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