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肩上的人动了动,苏河洲这才回过神,把人往里头的卧室送去。拉开卧室和客厅之间的推拉门,里面的场景更是浮夸,几乎有一种不太正经的蜜月套房的既视感——气球、拉花琳琅满目,有一种学校里开新年茶话会的样子,只是处处都是爱心还有“love”,实在……有碍观瞻。

  苏河洲睨了一眼那张很是宽敞的大床——红枕头、红被面,好在没有什么龙凤鸳鸯,床面上不知是谁洒了一堆八宝粥的原材料。苏河洲的洁癖都快犯了,他掀起被子把一堆干货抖到一边,然后轻拿轻放地把季路言搁在了床上。正当他要抽手起身的时候,季路言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苏河洲立即伸出另一只手撑在床边,才避免了自己也去“盖地虎”。

  但两个人的距离突然变得很近,周围也很静,苏河洲一错不错地看着那张表情痛苦的脸,他抿紧了唇,颤巍巍地摸了摸那光滑而滚烫的皮肤,像个小偷似的一触即分。见失主没有发现,他又偷偷地摸了摸,这一刻,苏河洲满目柔和,像是被太阳晒得温柔的溪水,有了几分自由的生动,他轻声问道:“头还疼吗?”

  季路言哼哼了两句,苏河洲听不清,他俯下身递过去自己的耳朵,“季路言,你哪儿疼,说给我听听。”

  如果有人录下来他这句话,苏河洲一定不会相信自己竟会如此温柔,且那温柔里还熔淬着无处不在的深情和眷恋。然而,他没有等来一句应答,倒是耳朵心里突然一热一痒,微微的水渍声,让苏河洲浑身遭遇了电刑,除了快要缩瑟成非人类的一线瞳仁,他周身其余器官尽数罢工,就是换上最严苛冷酷的牢头抽上深仇大恨的几鞭子,都动不了。

  除了听觉尚在——苏河洲听见了吮吸果冻的声音,这可真是奇怪,他没吃东西,这声音从何而来?他还听见了自己喉咙深处溢出了破碎的气息,好像他是一个被插了气管的、不能自主呼吸的重病号。

  “苏、苏河洲,我……我想……”季路言嘟嘟囔囔地出了声,这微不足道的声音堪比发令枪,苏河洲只听见自己脑中“砰”地一声,他立刻坐起身来,牙齿磕磕碰碰地回道:“不、你不想,我、我……”

  “我想,我特别想……”季路言半梦半醒地撑着身子,挣扎着就要起来。

  苏河洲迅速压住他的肩膀把人推了回去,口中喃喃:“不想,你一点都不想!我也不想,你、你别闹!”

  “河洲啊,我真忍不住了,我、我憋得难受,我……”季路言说一个字喘一大口气,英挺的眉毛都变成了波浪线,面色惨白如纸,却依旧顽强地要起来,像只奄奄一息还要决战到底的斗鸡。

  苏河洲想跑的,可他不是唐僧还偏入了盘丝洞——季路言的一举一动都像是生出了细细密密的蛛网,防火防爆、刀砍不断,就这样把他捆在了原地。苏河洲猝然伸手捏住了季路言的肩膀,腮肉绷成了峭壁,牙齿像老旧的磨盘,缓缓磨出了几个不甚流畅的字:“……你想,做什么?”

  他的目光凿进了那张半开半合的唇里,一丝丝雪白齐整的牙齿间,是粉嫩柔软的舌尖。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去碾磨,那人说话时嘴唇震动,会有意无意地吞吐着他的指腹……

  苏河洲渐渐闭上了眼睛,任凭一把大火把自己烧得寸草不生。

  没有苏河洲的阻拦,季路言终于半撑着身子坐了了起来,然而他四肢无力,手臂晃了晃又要倒下。苏河洲倏而睁眼,眼底幽幽暗火分外骇人,他不疾不徐却是“稳准狠”一个不落地接住了那个将要倒下的人。

  季路言被他揽放在了腿上。苏河洲碾磨着手指,须臾后,修长的手指逐一嵌入了那浓密的黑发中,放肆而贪婪地揉捏起来。他的唇角终于露出了一个像样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在苏河洲涌动着黝黑云波的眼睛衬托下,使他整个人仿佛成了一个要生吞魂魄的鬼魅。

  那人滚烫的呼吸浇灌在自己的腹部,让他起了扑不灭的火,苏河洲的语速放得极缓,不知是在拖延时间给对方反悔,还是在为自己争取时间构思什么流程步骤,他道:“季路言,酒后……你想吐真言,还是想……”

  “我想……”季路言话没说完,身子猛然绷紧,脑袋彻彻底底扣在了那将起不起的“石头山”上,嘴巴像是嗷嗷待哺的雏鸟长得很开,开开合合半天却没有一个音。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鞠躬。

出来混的都是要还的,想当年第一次穿越的时候……

平安夜快乐,大家去哪儿庆祝了呢?

  、云台一梦醒16

  苏河洲被这突然压过来的温度烧出了新纪元——比在车上为季路言系安全带时的那一撞,更深入灵魂。上到九重天的云波瀚海,下到十八层地狱的烈火油锅,他在一瞬间体会了一个遍,就在他不知飘到了何处的时候,季路言大声喊了一句:“我想……”他的身体猛一抽搐,最后一个字跟着出口——“吐!”

  随之而来的,是实打实的翻江倒海。什么油锅什么云波,稀里哗啦地全变成了糟心的酒臭味,一滴不落地全灌溉在了苏河洲那拔地而起的“石山”上。季路言一天基本没吃东西,在清吧里倒是吃了些水果,苏河洲隆起的部位顿时成了一座“花果山”。

  五颜六色,惨不忍睹,臭气熏天。

  苏河洲:“……”

  他的腮肉绷得更紧了,那峭壁似的下颌忽然变得嶙峋怪异,仿佛时刻都会崩塌。如果他早知道季路言“想要”了半天是“想吐”,他怕是会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可偏偏他还自作多情地想入非非,结果……

  这无情的现实让苏河洲无比难堪,以至于对自己起了无处宣泄的怒火,甚至想用鱼线把那人的嘴缝起来。

  苏河洲捏住季路言的后衣领,把人提了起来,也不顾那人是头疼还是想吐,扔铅球似的把人扔在床边。他仰着头,尽量远离自己身上的那一滩“满汉全席”,直到一口气实在到了憋不住的时候,苏河洲才艰难起身,以土行孙的姿态,走出了他生平最为丑陋和怪异的步伐,矮着身挪向了卫生间。

  憋气的时候,苏河洲一直在思考一个人生难题——没有外套可以出门,可没有外裤他这一出门非得上派出所报道去。想来荒诞,他趾高气扬的给大鸭子普法,到头来自己若是因为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四条,被拘留个五到十日,呵……人生处处都是惊喜。

  钱包和手机都在车上,他就是叫个外卖或是闪送都没机会,叫酒店工作人员更是不可能的——两个男人在酒店里,还是在一间不怎么正经的房间里,突然打电话让客服部送裤子……谁知道还会不会送来别的东西?

  苏河洲突然就克服了洁癖症,他脱下裤子,反复搓洗着,并庆幸自己今天穿了条牛仔裤,料子够厚,还没渗透到里面去。洗了无数遍,直到局部都快要和其他部位呈现明显色差的时候,苏河洲才肯罢手。他翻出电吹风不停地吹着,吹到电吹风变得温度异常,才勉勉强强将裤子吹得略剩潮湿,他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套上。走出卫生间,到了盥洗室的洗手台处,苏河洲开始洗手,又是一遍又一遍地搓洗,半瓶洗手液下去了他才肯收手。找擦手毛巾的时候,他弯了下腰,恰好瞟见了洗手台下的脏衣筐,里面有衬衣裤子,苏河洲心说,早知道还不如拿季路言换下来的裤子对付一下,也比一身“酒肉臭”让人心里容易接受。

  想到这里他蓦然一笑。余光扫到镜子里的人,苏河洲一怔,诧异于季路言在自己心里的地位……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要重要许多,他竟然会觉得那人的脏衣服“还不错”,他更怔然于自己的笑容,那是他不曾见过的表情,却是他想要的。

  透过隔断,苏河洲可以看到连通整个房间的落地玻璃窗,从任何一个角度都能看到浦江夜景,也能看到经贸大厦上不知烧了多少钱,到现在依旧还在闪烁的几个大字。苏河洲收回视线,奢华的卧室,从他的角度来看只能看到床尾,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季路言在唤他的名字,就这么一瞬间,他突然生出了一种叫做“幸福”的感觉来。

  苏河洲放下手中的毛巾,迅速走到卧室,放眼望去,便是季路言独具一格的睡姿。

  季路言半个身子趴在床外,大头朝下倒吊着,两条胳膊垂在地上。苏河洲心想,若不是因为他知道那张脸有多好看,嘟嘟囔囔的样子有多诱人,任谁看这场景,怕都会认为是短发的贞子从什么地方爬了出来。

  苏河洲又笑了,他走上前去,扶着季路言的肩膀把人放在床上躺好,想了想,他又转身去了盥洗室拿起毛巾泡了热水,回到床前,坐在床边,一点点地替那人擦拭着唇角的污渍。温热湿润的感觉大抵都和爱意脱不了干系,苏河洲的手在那方触觉中变得愈发温柔,手指穿过毛巾,他做了一匹披着羊皮的狼——“道貌岸然”地一遍遍擦着季路言的脸,他的手指也在一寸寸地收集那光滑的肌肤。

  胸前的番茄汁,双手上的污渍……苏河洲不知洗了多少次毛巾,借着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把他能看到的风景都一一纳入掌心——但多余的他没敢要。已经自作多情了一次,那样的冲动已经很难再聚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