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关心,让季路言的心脏像是被泡进了醋里,一阵发酸,继而被腐蚀出软弱的模样,他太害怕了也太累了。季路言拍了拍祁琨的肩膀,原本的谢意还未说出口,攒了许久的眼泪忽然后知后觉地就夺眶而出,他没出息地抱着祁琨,嘴里颠三倒四着没一句完整话。

  祁琨愣住了,他从未见过这人哭泣,想来那样的家庭苏路言都能撑着一路过来,但为何那惹是生非的苏河洲遭了报应,就能让他如此狼狈?

  那个家把苏路言逼成了什么样啊!祁琨心中愤懑。这不就跟给太子的伴读一样吗?空占一个好听头衔,个中冷暖谁人知晓?苏河洲犯了错,挨骂挨罚的永远都是苏路言这个做哥哥的,他哭得这样惨……这是让给吓坏了!

  祁琨心里泛起酸疼,他拍了拍对方的后背,感情认真,下手也深,祁琨包含深情的一掌下去,季路言身子一歪,疼得差点晕倒。

  季路言的肩部肌肉严重拉伤,八成是他在水塔那会儿抛人导致的,他不得不开机跟杰哥再请了些日子的假,杰哥一听当即点头,准了季路言两个月的带薪假,还打趣道就当是他回家生孩子休产假了,一阵寒暄后,季路言归心似箭地要返回苏河洲的病房。

  祁琨恼怒:“苏路言,你他妈是给苏河洲当保姆当惯了,当出奴性了吧!”

  他要是需要我当保姆就好了。季路言推开门,潇洒走人,颇有几分兄弟如衣服,用完就扔的意思。

  苏河洲已经回到病房,身体虽然并无大碍,但因为恐惧导致的高烧,致使他一时半刻还难以醒来。

  季路言从护士站那里打听到苏河洲的病房,听着小护士们在他身后窃窃私语:“好帅啊,怎么被人打脸了呢?多可惜啊,好心疼啊……”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着,心说:好帅啊,这么帅的季路言,苏河洲怎么就不愿意多看两眼呢?因为季路言以前啊……不是个人呐!

  还未到病房门口,他便看到有人从苏河洲的房间出来,四目相接,二人均是一愣。

  苏奎清了清嗓子,大家长做派十足道:“那个,你……来看河洲啊?”

  这不废话吗?难不成我来这看你?季路言心里轻蔑道,他收回目光,并不想再理会这一家毫无亲情的人。

  “唉,你等等,”擦身而过时,苏奎出声,“听你朋友和警察说了,是你救了河洲?那个……你殷阿姨的事,你也别放在心上,那毕竟是你长辈,该让让的。”

  “还有事吗?”季路言不耐,“没事的话我想先去看苏河洲。”

  苏奎还想说些什么找补一下,季路言又退了回来,他打量了一眼苏奎道:“你能不能告诉我,河……苏河洲他为什么会那么怕黑还有恐高?”

  “啊?”苏奎歪着头,皱眉道:“你忘了吗?”

  苏奎回忆起当时,苏路言也不过是个半大小子,不记得也许正常,而且殷芳雨没少因为那件事找他麻烦,或许是逃避,忘了也正常。

  苏奎道:“那个时候你刚来我们家,十来岁吧,那会儿河洲刚十岁,你俩年龄相仿,他很喜欢你,总爱缠你陪他玩。唉……你也知道嘛,你一来芳雨就受了刺激,成天闹得天翻地覆的,河洲爱缠着你玩儿这件事,没少让她崩溃,所以就……骂河洲,也打了你,你那会儿性子也烈,不就打了几下么,家里好吃好喝的哪儿亏待你了?你倒好,直接跑了,河洲去撵你,你还推人家来着……”

  听完苏奎的话,季路言只觉得心惊肉跳。原来苏河洲当年追着“自己”跑出门,跑了很远,最终跟不上一个自小在田间地头长大的野孩子,不小心迷路了,然后就掉进了一个废井里!

  追着他的背影奔跑、井、苏河洲十岁……前世今生,虚虚实实,这都是巧合吗?季路言分不清了,也不想分了,他搓了一把脸,用指腹抹去那险些要当着苏奎的面流下的眼泪,“我陪他去……”说话间,他脚步踉跄地走到门前,两手握住门把手晃了半天才算是打开门。

  苏河洲,我陪你,我不会再留下背影给你,我看你的背影,哪怕一辈子只能看你背影都行……

  苏奎一头雾水,但他也没多想,如今苏路言在这里帮他照应小儿子也好,一来他还得去看殷芳雨,殷家还在盯着呢;而且警方说绑匪已经被抓住了,是一群小混混,他倒要看看是怎样一群没脑子的杂碎敢打他苏家主意!再来,他还真不好请护工来陪护苏河洲,那些人嘴碎,保不准闲言碎语的就传出去了……

  季路言靠在门上,他垂着头思索着苏奎的话,他很想问问系统是不是乱码了,剧情不都是独立的吗?为什么渐渐的像串联了起来一般?就好像……就好像苏河洲在那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他也有某种过去的记忆……是这样吗?会是这样吗!

  季路心里颓然荒凉地想:苏河洲,过去的每一段相遇,于我而言都是无比真实的,像是无垠宇宙被割裂成了细小的线段,我们从线段的两头走向彼此,而后这一条属于相遇的线段又融于了另一条全新的线段之中……我们这段循环在有限和无限之间的关系,在我看来不是有限的时间和无限的距离,而是用有限的生命,去无限的爱你——我爱你,宇宙里的一粒灰尘,也是一颗星球……我是那样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今生,虚虚实实,这都是巧合吗?

不。是套路。

谢谢,鞠躬。

  、兄弟情人梦10

  季路言趴在苏河洲的床边睡着了,他的右肩不自然地垂着,后肩上还贴着一个冰袋,浅色的T恤上还留有不少的土灰,就连他最宝贝的头发都乱蓬蓬的没了形。分明是狼狈的模样,可那张在壁灯昏黄灯光下的英俊脸庞,依旧明艳迫人。

  苏河洲醒了,入眼的便是病房,一个人住在病房里也不是第一次了,他无所谓地合上了眼睛。他的酒早就醒了,在水塔天台上的时候就彻底醒了,他多情愿自己没醒,那样就不必经历最可怕的回忆:

  母亲整日喜怒无常,歇斯底里的时候像是要吃人的妖怪,这一切都是因为家中新来了一个“哥哥”。但这个哥哥对他很好,那个时候的他也从未生出过“苏路言的到来,破坏了自己的家庭幸福”的念头——这个家本来就不幸福,两个成年人如同演技高超的演员,把每一天都按照角色设定演得是惟妙惟肖——母亲要求父亲成为人中龙凤,那样她才脸上有光,可转头又觉得心有不甘,因为父亲的一切成就都是她的,这个家她必须说一不二;父亲大男子主义严重,又极其虚荣,一面享受这母亲带来的甜美果实,一面又觉得自己得不到应有的尊重……

  总之,苏河洲从小不知道家庭美满和睦该是个什么模样,直到他有了个哥哥,他甚至觉得那人就是他的礼物,从此有人陪他说话,有人陪他玩儿,也有人愿意听他的声音。母亲却极其抗拒,到后来挨骂的人里也有了他这个“亲儿子”。

  许是叛逆,越不让做的越想做;许是抱团取暖,在这个家里永远是被支配驱使的,是苏路言这个人,也是苏河洲的灵魂,他们彼此需要,在偷偷藏起的笑容里互相拉扯着对方艰难成长。

  直到那个人受不了母亲的羞辱和打骂,寄人篱下的小少年,带着自己那点儿聊胜于无的自尊心跑了出去,那日的天特别阴沉,那天的殷芳雨特别疯狂,那天的苏路言没有等他这个弟弟……

  他跟着追了出去,然后近乎看到了死亡——在枯井里待了三天两夜,体力早就透支的他,已被恐惧和无助填满,仿佛天地在一瞬间只剩下了深渊,而时间也只留下了永恒的夜晚。摔断了腿不能动,他只好躺在枯叶烂泥之上,仰望着从井口飘下的丝丝细雨,看那如同细针一般的雨水,最终化作发丝一般,在自己身上落下一道道不痛不痒的痕迹。

  就在他缓缓地闭上眼睛的瞬间,井口突然传来一道呼喊,是他的……“哥哥”,在他已经放弃呼救,甚至放弃等待的时候,找到他的竟然是相处才不到一年的哥哥!

  苏河洲还清楚记得,在那一刻,他终于可以松口气,闭上眼睛了。

  那种绝境里的死亡气息,如今想来都是令人窒息的。水塔之上,他又经历了一次,唤他名字的,将他拉回来的,依旧是他的哥哥,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