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儿啊,”季路言说,“衣服放下你就先下去歇息吧,今晚东宫不太平,太子议事怕要晚归,你们就都退下吧,太子回来有我在这儿就够了。”

  “季公公,你……”毕竟是熟人,翠珠忍不住想要关切两句,况且,季公公看起来满脸悲伤,难道是……

  “珠儿,不该问的别问,”季路言道,“好好服侍太子,他不容易,我们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为他分忧了,别问了,这都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你先下去吧。”

  支走了人,季路言得空出神。苏河洲如今是个什么处境他已经大致有了了解,能把一个大好青年活生生给逼成了一个生性多疑、阴晴不定的人,这皇宫里的诡谲还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譬如今晚,好端端的就有了刺客,在他好不容易撩拨了苏河洲的时候,苏河洲的冤家对头就来踩场子了。

  季路言猛然坐起,暗道不好:东宫这么大,为何那李富贵不先去主殿找人,目标明确地就跑来自己的小院通传?这说明李富贵那老胳膊老腿事先就知道苏河洲在哪里,而五皇子和七皇子就在附近!

  季路言心中骤然空悬,那他拿了太子的衣服绣鸳鸯被旁人知道了怎么办?禁军倒是不敢言,可那五皇子和七皇子要是看到了,他该如何解释?这是他和苏河洲的私房情趣,若是被太子的对家抓到了把柄,自己难逃一劫不说,还会把苏河洲推到险地——

  那些人,就等着抓太子的错处呢!

  季路言忙不迭地跑去李富贵的居所,那里依旧有大批禁军把守,他不方便靠近,只能静观其变。

  不多时有人来传话,说是刺客抓到了,被五皇子押去了大理寺。大理寺卿是五皇子的叔父,那都是蛇鼠一窝的恶徒,这明摆着是一个局,这个局是冲着苏河洲而来,可他们的意图是什么?

  屈打成招那些刺客,是要让刺客招认什么?这些龌龊之辈又要给苏河洲安什么罪名?季路言开始揪心起来。

  刺客抓到了,禁军自然也撤走了。季路言悄悄潜到配房门边,可他耳尖一动听见了配房里的异响,直觉里头肯定有猫腻。此时他不得不承认,一遇见问题他是文也不行、武也不行。爹妈把他生的太好,以至于他从小就把一切日月精华都长在了谈情说爱的事情上,毕竟他的皮囊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如今他有些幡然悔悟了,可错过的脑细胞也不再回来,他一时之间竟然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油然而生。对啊,他怎么没想到呢?他帮杜风朗抓奸的时候不是和这会儿挺像的吗?先是心生怀疑,找到度假屋里的时候,为了增加点儿刺激感,他俩把电闸拉了,然后从车上带上来四条猎犬,把杜风朗从他情儿那找到的男人领带给狗闻了闻,然后一脚踹开门放狗……

  杜风朗的情儿和姘头吓得屁滚尿流,衣服都来不及穿夺路而逃,他俩当时还拿着应急灯一边“好心”地替那对亡命鸳鸯照亮了丢人现眼的路,一面还一路烟火相随祝愿来着。

  虽然他现在没有狗,但是可以找给那人留下点“气味”的东西啊。季路言被自己的急中生智所感,他荷包里正好有几个山楂果,本想着忙完了刺绣,回头去御膳房给那冤家洗手做汤羹,却没成想这一晚上鸡飞狗跳的。

  季路言抽空感慨了一下自己对苏河洲十足十的上心程度,于是他二话不说,飞速把山楂果在门口撒了一地,自己则偷摸藏了起来。

  门开了,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只是那人刚一出门,一个没留神踩在了山楂上,一个出溜摔得四脚朝天七荤八素。

  这和季路言预计的完全不一样,他本是想着那人的鞋底子能踩着点儿什么印子,回头他好一个个去翻人家臭鞋,他哪里料到这么一下子就给那人摔得半天起不了身?那架势怕不是晕死过去了?

  ……那、那不就跟他被几颗开心果摔的差点脑死亡一个样吗?季路言生怕自己惹出了人命官司,挣扎了一番,决定上前去检查一下那人的情况,就在这时,那晕了一时半刻的人艰难地起身,跌跌撞撞地捂着肩膀跑了。

  电视里常演皇宫里规矩森严,还时不时从哪儿就能冒出一个大内高手,甚至有些柔柔弱弱的太监都会使用个暗器绝学之流,季路言决定安全第一,穷寇莫追。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必须要回配房,去他住的那间屋子——除了藏匿罪证,他还得把太子的亵裤毁尸灭迹,来个死无对证。

  尤其重要的是……他遮遮掩掩的胡茬出来了!再不找个工具把脸刮干净,他这个假太监还怎么混?

  但当季路言进入房间的时候,他赫然发现地上的那团衣服不见几样——太子的常服和……亵裤不见了!

  显而易见,一定是刚才那个鬼祟之人偷走的。他能理解有人浑水摸鱼想要顺手牵羊,太子的吃穿用度哪一样都是顶尖的,常服用料金贵,拿回家裁裁剪剪,说不定还能做个肚兜儿之类的东西,可季路言想不明白,那人偷亵裤做什么?他是意外拿回来的,难道这天底下还真有人好这口儿?

  那可是苏河洲的亵裤!居然有人惦记他家小兔子的贴身衣物,他人还没温暖到手,这就遇上劲敌了?还是个使阴招的劲敌?

  季路言草草刮了个胡子,面对铜镜,心里字字泣血顾影自怜——剃须泡沫都没有,须后水也没有,就连“刮胡刀”都如此简陋,是把破匕/首,他的细皮嫩肉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他自食其力地讨生活,真是不容易。

  “因为爱情,因为爱情……”季路言自我安慰道。

  他不敢久留,除了今夜不太平之外,他还着急赶回去找苏河洲,务必要提醒苏河洲留个心眼。自己那是叫拿或是“珍藏”太子的衣物,可如今真的是有人来偷了,他得告诫苏河洲把其它衣物保管好,不能再给那变态可趁之机。

  季路言心想,他近水楼台,一定要把情敌的不轨萌芽掐死在摇篮里。

  然而,季路言在太子的床榻上等了一夜都没有把人等回来,直到天亮的时候,灵武帝的御前侍卫包围了东宫,所有的宫人都被聚集在了前院,直到这时,季路言才看到了一脸倦容、跪在庭院正中央的苏河洲。

  苏河洲面前是灵武帝身边的大太监,这不难猜,那老东西手里捧着明黄的圣旨。

  昨夜睡得晚,突然换了床季路言还有些差铺,以至于大太监宣旨的时候,他都晕晕乎乎的没听懂那些文绉绉的文言文。季路言当然不会觉得问题出现在自己的文化素养上,这一切要怪只能怪暑气扰人,床榻清冷,他只是没有休息好而已。

  大太监合上圣旨,接下来的话让季路言陡然打了个寒颤,刹那惊醒了过来。他本以为东宫昨晚出了祸事,苏河洲他老子良心发现是来安抚自己儿子的,可谁能料到,那个老糊涂让人来传旨,竟然是因为他怀疑苏河洲和皇后在凤栖宫遇刺有关!

  那狗皇帝居然让苏河洲去宗人府!宗人府是什么地方?季路言就算是不能熟知二十四史,也是跟着他奶奶看了一个又一个暑期档——宗人府,那是皇室成员被审问罪责的地方,是要动刑的!

  就算灵武帝亲自审问又如何?去了那地方能落个好?这肯定与昨晚那两个皇子不请自来有关,而且皇后今儿个不是过生日吗,怎么就遇刺了?就算遇刺也是那个恶婆娘自己的报应,谁让她那么对自己的亲儿子。

  阴谋!这都是阴谋!

  看着苏河洲隐忍紧绷的背影,季路言心里一阵阵的揪痛,那可是他芳心暗许并且差点得到回应的人,苏河洲在遇到他之前,在这狼窝虎穴里过的有多艰难季路言早有耳闻,但今时不同往日,他来了,他是来解救苏河洲的,是来实现他的心愿的,更是来追求这个人的……这些冥顽不灵之人真是好大胆子,想把他的朱砂痣变痦子?

  然则,季路言的豪情壮志突然杀了个回马枪——眼下他空有一腔孤勇,却没有半点计谋,这眼看着就该上宫斗戏了,他该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