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清澈干净,季路言心里磨刀霍霍。

  这不就是那个想拿他泡酒的苏河洲吗?此人脸什么样他不记得,但这声音,这名字,化成灰他都忘不掉了。

  要你多管闲事?要你假好心!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东西,“道德标准”这么高不如去做和尚,当什么演员?一个被潜规则的人,还跟他在这儿装什么冰清玉洁?

  既然嫌疑人这么双标,那他也就不必细水长流了!

  季路言转身,将苏河洲推进了身后的隔间里,门一反锁,便脱口而出:“来,苏演员,把你的衣服脱下来,给我看看……”

  季路言顾忌人前形象,这才掀开套在头上的衣服。然而小隔间里没有开灯,光线昏暗,他却眼前一亮——苏河洲那双干净透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的心脏,瞬间像是被抽了一鞭,成了乱转的陀螺。

  季路言本是想说被潜规则的人,脱衣服如新陈代谢一般无知无感,可后头那些尖酸刻薄的话,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这种心悸他似曾相识,却又不同。

  他心慌意乱地按下开关。

  灯亮的瞬间,也没能彻底消除心里的不平静,但随即季路言便认为是自己穿越了无数回,寡淡久了,看着个铁皮都能感受出春风拂面了。

  苏河洲竟然带着铁皮面具,那面具像是伪造失败的三星堆文物,有着说不出的荒诞丑陋,将他的脸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

  苏河洲后背靠墙,身子微微蜷起,这时却弯了弯眼睛:“你长得真好看,幸好你是后勤,不是演员,挺好的。”

  季路言看着那月牙泉,却看不见任何喜悦,即便没有一层铁皮阻隔。只是被那样的眼睛看着,被那样的声音说“好看”,他竟难得地觉得有些羞臊。

  “你站直了说话!”他欲盖弥彰道。

  季路言心虚:我都还没把自己从根上掰弯,你瞎撩什么?

  “好的,”苏河洲眼睛再弯,“谢谢哥。”说罢就开始解繁复的戏服。

  “你你你,做什么?”季路言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他主动要求和对方出其不意是两个概念,这会儿他硬气不起来了。没招儿,他耳根子软,苏河洲短短一句“幸好你不是演员”已经让他联想到很多,觉得苏河洲如同地里的小白菜。

  而且这人怎么傻乎乎的?他说什么都应着,就不怀疑他也想来一出潜规则吗?

  苏河洲停手,疑惑道:“不是哥让我脱衣服的吗?你带我进来不是上药吗?”

  上药?

  “拍戏受伤了?”季路言问。

  苏河洲:“嗯,就跳了几回‘雷峰塔’,威压质量不行,还好。”

  季路言:“许仙,带玄铁面具?跳雷峰塔?威压质量不行你也敢跳?”

  苏河洲突然沉默,眼神一下暗了下去,扯了个僵硬的笑,道:“想出人头地嘛,机会难得,该的。”

  说罢,他再次去解戏服,只是微微颤抖的手指怎么也抓不住盘扣。

  “我来吧,都受伤了,就别乱动了。”季路言险些结巴,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爱洒人间,还是想要检查对方身体的心思哪个更重,但脱口而出的话却不再像以往那般无所谓。

  他能感受到苏河洲的压抑,这是……

  这是穿越后遗症?还是为了攻略成功的执念,让他现在逮着个男人就开始“心思敏捷”?

  正在这时,小隔间的大门被人拍打得颤颤巍巍,“河洲?苏河洲!赶紧出来,下一场‘许仙从仙君手里抢白娘子’的戏要开始啦!”

  “唉!来了!”苏河洲急忙起身,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盯着季路言,突然抓住了他的手使劲握了握,而后深鞠一躬,嘶着凉气道:“哥,不管怎么说,你是我入组来第一个关心我的人,谢谢。”

  季路言:“……”

  这一鞠躬,不敢当。

  苏河洲又道:“虽然以前没见过你,以后也不知道会不会再见,”他从季路言手里拿过外套,套在他身上,将拉链从尾拉到头,再拍了拍季路言的肩,“以后别到处显摆你那点儿腹肌,保护好自己,再见。”

  季路言:“!”

  这种剧情的《白蛇传》也行?混账!他的腹肌能叫“那点儿”?门口喊话的是不是那个杀千刀的经纪人小明?他这就叫关心?苏河洲以往是混得有多惨?

  然而一连串的疑问,都被苏河洲重新挺直的背影砸回到了他脚底。

  他这半天做什么了?苏河洲长什么模样他都没瞧见,那人就这么走了?!

  苏河洲的背影十分高挑,挺拔坚韧,怎得和他本人完全不同?他身上的外套……季路言低头,谨慎地嗅了嗅,发现很好闻。

  回过神来,季路言只得按部就班,面不改色地接着闲撩,他将外套随手扔在隔间里,以便继续“一招鲜吃遍天”,在服装组、道具组、化妆组都露了个遍。他心中不齿,无奈这招管用,半天功夫下来,季路言就从剧组里原先的小透明成了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