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进展很快向着失控的方向一路狂奔。

  派出所那边经过好几天审问,仍然没有充足的证据证明这几件事之间的关联,只能将那些人以普通的寻衅斗殴为由拘留了半个月,赔偿给他们一笔损失费。

  顾银杉请了施工队,将被砸坏的店面翻新一下。

  但是没等施工结束,其他几家店也相继出现问题。

  先是一家店里有顾客从火锅锅底里捞出一根人的手指头,全店被迫停业,所有员工到派出所接受调查。

  然后另一家店莫名其妙发生火灾,时间是凌晨,店里没人,因此没有发生人员伤亡。但也因为发现不够及时,许多货品及家具被烧毁一空,损失惨重。

  正在筹备的新店也发生了问题,两个工人粉刷天花板时支架突然倒塌,双双骨折住院,施工被迫中断。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顾银杉损失足足三十多万。

  要不是周云恩给了他二十三万,现在恐怕只能直接倒闭了。

  连刘锐也察觉出不对劲。

  “你今年不是本命年啊,怎么倒霉成这个样子?该不会咱们店下面埋藏着什么宝贝,有人故意使坏想让咱们搬走吧?也不对,总不可能所有店面下面都埋着宝贝……”

  顾银杉垂眸看着手里的名片,硬卡片的边缘已经被他摸得微微起毛。

  厉行知,知行文化传媒有限公司董事长。

  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很陌生,因此特地上网查了一下,知行文化传媒主要从事影视投资,成立以后投资的项目并不多,而且大部分都亏损严重,连成本都没赚回来。

  但不知为何,这家公司看起来依然实力雄厚。

  论坛里有人八卦他们,说可能与对岸的赌场有牵扯。

  厉行知为什么要找上自己?

  他又为什么会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顾银杉沉默良久,拿起了手机。

  刘锐好奇地问:

  “你要做什么?警察那边我问过了,还没有新进展。”

  “他不是让我联系他么?那就联系看看吧。”

  这段时间的遭遇,决定与厉行知脱不了干系。

  顾银杉走进办公室,静了静心,拨打那个号码。

  等待的时候他看着自己办公桌上周云恩的相框,照片里她笑得很傻,但只要看着她,他便拥有无限的力量。

  等候音响了很久,久到他以为对方不会接电话时,那边突然传来低沉而自信的声音。

  “你比我想象得更有耐心。”

  他吸了口冷气,“果然是你,你到底想要什么?”

  厉行知笑道:“我没有什么想要的,相反,我能让你赚一大笔钱,比你开一百年火锅店都赚得多。”

  顾银杉紧紧皱着眉头,对他的话半个字都不想相信。

  “电话里说不清楚,见面谈吧。明晚十点,金宫会所。”

  “十点?”他问:“能不能改个时间?”

  这正好是他和周云恩打电话的时候。

  厉行知有些不悦,“你还想谈条件么?”

  “我十点半之后才有空。”

  “……行,那就十点半。”

  啪地一声,对方将电话挂了,显然对他的表现很不满意。

  顾银杉无所谓地收起了手机。

  对方明摆着是来找茬儿的,他犯不上给好脸。

  何况当一个人莫名其妙主动找别人时,往往是有求于他。

  只不过……他说要让他赚一大笔钱?

  顾银杉心里隐约有了些猜测,但不敢肯定。

  这个世界上,越好赚的钱越危险,搞不好要用命去赚。

  回到家后,随便冲了个澡,周云恩的电话就来了。

  他坐到电脑桌前,一边按下开机键,一边接听。

  “还在上班吗?今天……”周云恩敏锐地听到熟悉的声音,“你在开电脑?”

  “嗯。”

  “家里的电脑?”

  “对。”

  “你回去之后有没有打开过?”

  顾银杉摇头,“这一个多月都太忙了,还没有用过这台电脑,怎么了?”

  “额……没怎么,没怎么……”

  周云恩仍然想挽救一把,“其实这台电脑的配置已经过时了,要不你再买一台新的用吧,这台淘汰掉。”

  “我只偶尔查点东西,不用太高的配置。”

  电脑已经开机成功,提示音响起,周云恩一脸的惨不忍睹。

  几分钟后,她才鼓起勇气问:

  “你看见了?”

  顾银杉嗯了声。

  “那是出发前一天晚上做的,我看你老不回家,以为你不会陪我来报道呢,所以一气之下才做了这个,我不是真心的,你别生气啊。”

  她一股脑地说。

  顾银杉道:“没事,你做得挺有创意的。”

  “啊?”

  周云恩被他弄得摸不着头脑,“你居然夸我?遇到什么困难了?”

  “没有。”他笑笑道:“你不是计算机系的学生,却能做出这种东西,确实厉害。”

  周云恩挠着耳朵笑了笑,“哈哈,还好吧。”

  “今天在学校做了什么?”

  她将起床之后发生的事无巨细地告诉他,顾银杉静静地听着,仿佛自己也陪在她身边生活了一天。

  “……然后我就给你打电话了,室友们都说那个男生会知难而退的,明天应该就不会再来骚扰我了。”

  为了避免他吃醋,她特地说道:“他偷偷塞到我抽屉里的礼物,我也已经让人帮忙退回去了。”

  顾银杉道:“其实收下也没什么。”

  周云恩叫道:“你肯定遇到事儿了吧?到底什么事,快告诉我!”

  否则凭他小心眼的作风,绝不会说这种话的。

  难道……他得癌症了?

  顾银杉擦了擦鼻子。

  “没有,只是昨晚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梦见我又变得身无分文,连饭都没办法请你吃。”

  她嗐了一声,“这个梦能让你难过到现在?多大点事儿啊,就算它成为真的,也没什么大不了。”

  “有时候摔一跤,可能这辈子都爬不起来了。”

  “那我搀你起来,搀着你往前,实在不行背着你,行吗?”

  顾银杉忍俊不禁扬起嘴角,“行。”

  “好啦,不扯淡了,马上要熄灯了,我还没洗澡呢。”

  “快去吧,早点休息。”

  “拜拜!”

  电话挂断,顾银杉看着屏幕。

  周云恩编写的小程序还在运行,他的JJ长出来又被割掉,长出来又被割掉。

  他抬起手放在屏幕上,表情明明在笑,眼眶却不知不觉湿了。

  顾银杉深深地吸了口气,擦擦眼角,移动鼠标。

  简笔小人挥挥手,头上冒出“再见”两个字,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打开搜索引擎,输入知行文化传媒有限公司,企图再找到些关于厉行知的信息。

  可惜没有收获。

  他又输入赌场两个字,跳出来的许多链接标题都很触目惊心。

  什么赌博输得倾家荡产,跳楼自杀。

  什么还不上赌债,被砍掉胳膊。

  什么赌场小弟离奇失踪,发现后已经变成骨架。

  所有与之有关的事情,都像一滩腐臭的淤泥,肮脏又恶心。

  他不禁怀疑,当初如果没有被周云恩追着逼着走上正道,而是一意孤行地报复了顾长宏,然后独自跑到大城市的话,他也会像新闻里的赌场小弟一样,从事着见不得光的台面,最后死得无声无息。

  是她给了他站在阳光下的资格。

  顾银杉关掉电脑,转身躺在她的床上。

  她用过的东西他都没有收起来,摆放在原来的位置,有空就打扫一下,仿佛她会像以前一样突然推开家门,往沙发上一躺,抱怨他怎么还没有做饭。

  顾银杉抱住她的枕头,嗅着残留的洗发水香味,进入了梦乡。

  翌日他没去公司,所有分店都不能营业,去了也是面对一地狼藉。

  晚上与周云恩通话,即将挂断时他问:

  “你能不能对我说一句话?”

  “什么话?”

  “加油。”

  周云恩莫名其妙,“为什么要说加油?你要参加比赛吗?”

  “你对我说就行。”

  “好吧,加油!干巴爹!”

  “什么?”他没听明白最后一句。

  “我同学教我的,是日语里加油的意思,嘿嘿。”

  顾银杉笑道:“我挂了。”

  “嗯。”

  他收起手机,抬头看着眼前的建筑物——金宫会所。

  这是一栋隐藏在闹市里的房屋,周围被高墙挡住,只留下一个狭小的门,和门上不起眼的字。

  他准备进去,却被人拦住,冷冷地问:

  “有预约么?”

  “我来见厉行知。”

  “这边请。”

  里面的结构像迷宫,绕来绕去,最后在一个装修低调却奢华的房间里见到了他。

  他还是那日的模样,长相平平无奇,但衣服应该是定做的,十分贴合身体,以至于硬是衬托出一股儒雅内敛的气质,正坐在长桌后面,慢悠悠地泡一壶茶。

  “坐。”

  听见有人进来,他头都没抬,示意了下对面的椅子。

  顾银杉坐下,引他来的人退出去,关上门。

  厉行知给他一个极小的青瓷杯,他摇头。

  “我不喝茶。”

  “咖啡?”

  他想了想,“年轻人都喜欢喝可乐。”

  厉行知笑起来,终于抬起头,眼睛像一堵让人看不透的墙。

  “你倒是一点都不客气。不过在这里喝可乐,岂不像用金碗喂猪食,暴殄天物么?”

  “我以为你很有钱。”

  厉行知:“……合着你今天是蹭吃蹭喝来了?”

  顾银杉摇头,“我是来听听你所说的赚大钱的。”

  他往后一靠,手放在椅子扶手上。

  “只是听听?据我所知,你已经没有退路了吧,现在公司一天亏损多少?”

  “亏光了也没事,我能白手起家一次,就能白手起家十次。”

  “破产和白手起家可不同,你再也赚不到一分钱了,却背着数不清的债务。那些人会像幽灵一样跟着你,殴打你,威胁你的家人,直到你卖掉自己所有能卖的东西还出钱为止。那些曾对你毕恭毕敬的员工,也会对你破口大骂,逼你发清他们的工资,你会变得比流浪狗还狼狈。”

  厉行知淡淡地看着他,“这些,你有准备么?”

  顾银杉想起曾经被人唾弃的日子,不仅有准备,还切身体验过。

  “你想让我做什么?”

  他问出自己最在意的问题。

  厉行知抬起眼帘,将自己的要求说了一遍。

  和顾银杉猜测的差不多,他会定期给他一些现金,然后由顾银杉指挥财务,把这些钱做成店里的流水,再转移到厉行知的账户上去。

  这些事情不白干,他会分点油水给顾银杉,数目几乎是他月盈利的十倍。

  但相应的,公司也需要在其他方面配合他,比如从他指定的供应商那里采购食材。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先前卖给他们冻肉的那一伙人。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选择我?”

  大家以前从未见过面,这种机密的事情,不应该选择能信任的人来做么?

  难道是为了预防警方调查?

  厉行知道:“你的餐饮品牌最近热度很高,虽然还在起步状态,但是如果保持现在的热度,即便一两年内流水破亿,也不会引起太多怀疑。”

  顾银杉顿时恍然大悟,对方果然老谋深算。

  不过这恰恰证明,他如此有经验,这种事情肯定不止干过一次两次了。

  “你不怕我向警方举报?这可是犯法的事情。”

  厉行知嗤笑道:“你大可以去试试,看看自己走出派出所后还能活几天。”

  顾银杉沉默下来。

  “怎么样?考虑好了么?”厉行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赚钱不要瞻前顾后,好机会不会等人的。再说犯法怕什么?你父亲本来就是个犯人,你家又没有人在等你。”

  他猛地抬头,瞳孔骤然锁紧。

  “你调查过我?”

  “呵呵,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值得信任的人,我才会让他做事。”

  “你该不会……”他不敢说出周云恩的名字,怕连累了他。

  厉行知看出他担心什么。

  “你那个成绩优秀的小女朋友是不是?我见过她,长得很清纯,如果遭遇什么不测的话,应该会很可惜。”

  “你动她一下试试!”

  顾银杉蹭地一下站起来,像条恶狗似的瞪着他。

  厉行知毫不畏惧,反而笑了起来。

  “我动不动她,你说了算。”

  半小时后,顾银杉从会所出来,失魂落魄地站在路边。

  黑色汽车停在他面前,厉行知降下车窗。

  “回去之后好好想想,想通了就给我打电话,我没有太多时间等你,相信你也是一样。”

  汽车驶入夜色里。

  顾银杉看着空旷的街道,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马上见到周云恩。

  想抱抱她,确认她的存在。

  他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坐进去说:

  “去机场。”

  司机随口问道:“这么晚,国际航班吗?”

  他没搭话,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满脑子都是周云恩。

  第二天上午,B市XX大学。

  周云恩上完了一节课,抱着课本准备去下一节课的教室,手机突然响了,拿出来一看,是顾银杉的。

  他怎么这个时间打电话过来?白天一般不是都很忙么?

  同学停下来等她,她忙说:“你们先去,帮我占个位置,我马上就去。”

  见他们走了,她走向安静处接听。

  “喂?”

  对方嗓音沙哑,“你在哪里?”

  “在学校啊,怎么了?”

  “学校什么地方?”

  “七号教学楼前面,你问这个干嘛?而且为什么白天有空打电话,今天休息吗?”

  “你等等,不要动。”

  “啊?”

  对方没再说话,只剩下急促的喘气声。

  周云恩被他搞得满头雾水,又因为他的话不敢走动。

  眼看着马上到上课时间了,她着急起来,正想问问他到底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时,就听见身后有人喊。

  “云恩!”

  这个声音熟悉得让人不敢相信,她转过身,看见顾银杉胡子拉碴地站在十米开外。

  她顿时呆住,直到对方走到他面前,用力抱住她,才反应过来。

  “你怎么来学校了?!”

  顾银杉没精力说话,只紧紧地抱着她,力气大得她肋骨都被勒疼了,似乎想把她揉进身体里带走。

  她察觉到不对劲,不再询问,而是耐心地等他恢复正常。

  几分钟后,她猛然想起要上课,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靠!完了!”

  顾银杉抬起头,“嗯?”

  “我上课要迟到了,这节课很重要的,迟到一次扣一分!”

  他依依不舍地松开手,“那你先去吧,我等你下课。”

  “你在哪里等?”

  他看了看周围,指着树下的一条长椅。

  “那里。”

  “你确定?”时间实在太紧张,她没功夫多问,抱着课本飞奔离去。

  顾银杉走到长椅旁坐下,确认对方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悬了一夜的心终于落回原位。

  他一夜没睡,浓浓的倦意涌上来,靠在椅子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于是当周云恩好不容易熬到下课,赶紧跑过来时,就看见让人哭笑不得的一幕——顾银杉仰着头呼呼大睡,许多同学围在他旁边指指点点。

  “是他吗?看起来真的很像。”

  “他是不是那个大一新生的男朋友啊?我报名的时候好像见过。”

  “他长得好帅啊,是明星吗?”

  周围这么吵,他居然还睡得着?这得多困啊……

  周云恩连忙跑进去,用力摇醒他。

  “顾银杉?顾银杉?”

  对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你怎么在这儿睡着了?快走,我去给你开个房间。”

  他看看周围,想起自己身在何处,摆摆手,“我马上就要回去了,不过夜。”

  “那就去找餐厅吃顿饭总行吧?都到中午了。”

  他点点头,站起身随她往前走,突然间脚下一软。

  周云恩眼疾手快地扶住他,“你生病了?”

  “没有。”

  “你走路都差点摔跤!”

  “是饿的……”他的肚子很应景地响起来,“一夜没睡,没吃早饭,饿得头晕。”

  周云恩:“……我服了你,大哥。”

  半背半扛地走出校门,由于正是午餐时间,大部分餐厅都坐满了人,只有一家西餐厅稍微空些。

  两人要了个包厢,随便点了份双人餐,关上门,周云恩迫不及待地问:

  “你怎么突然跑来了?”

  顾银杉路上连水都没喝一口,仰头喝光杯子里的水,才说:

  “想你了。”

  “???骗谁呢,想我打电话不行吗?非要亲自跑过来?”

  “天天都能打电话,想亲眼看看你。”

  “真的?”

  她盯着他的眼睛,没看出异常,勉强相信他一次。

  “新店马上要开张了,公司应该很忙吧?随随便便跑过来,你也太冲动了。”

  “最近不是很忙了。”

  他低下头,藏起自己苦涩的笑容。

  “为什么啊?”

  他摇摇头,没解释,看着她问:

  “你身体还好吗?”

  “好得很啊,吃嘛嘛香。”周云恩撸起袖子,给他看自己的胳膊,“看,是不是长肉了?”

  他伸手捏了捏,“没有。”

  “胡说,我体重增加了五斤呢!”

  “可以再来五十斤。”

  “……”

  服务员敲开门,为他们上菜。

  有牛排、意大利面、鸡茸蘑菇汤……

  周云恩切了块牛排尝尝,算是明白这家店生意不好的原因了——根本嚼不动嘛。

  顾银杉却好像没感觉似的,边吃边问:

  “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陌生人?”

  “陌生人?”她眨眨眼睛,“学校里天天能见到啊,我们这个校区一万多个人呢,我认识的才多少。”

  “有社会上的人吗?”

  她仔细想了想,摇头。

  “没印象,你问这个做什么?”

  “社会上的人很危险,没见过最好。你平时也最好都待在学校,不要出来。”

  学校里有保安,人又多,就算他们想做什么,也不敢在里面动手吧。

  周云恩被他弄迷糊了,不禁说道:

  “你意思是我今天也不该出来了?那行,你慢慢吃,我回宿舍去。”

  她拎着包包站起来,顾银杉拉住她的手,把她扯到自己怀里。

  “我真的很想你。”

  周云恩再也挪不动步伐。

  她也想他,刚开学的那些天很不适应他不在身边的感觉。

  但是学业繁重,作业很多,作为一个没有学习天赋,基本靠前世的知识作弊才考进来的人,她得付出双倍的努力才能不露馅,每天都心力憔悴。

  同学们也不都是友善的,开学第一天太引人关注,明里暗里总被人针对。

  比如排队洗澡时总被人插队,衣服上会被人泼墨水,课本经常消失不见。

  不过她比较粗神经,实在生气了也不会憋着,直接骂回去,所以没放在心上。

  只是不顺心的事堆积得太多了,人都会变得抑郁,每天看似和同学说说笑笑,其实只有跟顾银杉打电话时才能完全敞开心扉。

  对方突然出现在面前,她真的很开心。

  “今天真的不能留下来过夜吗?”她小声说:“我没有来大姨妈。”

  顾银杉愣了愣,脸颊微红。

  “我又不是为了这种事来的。”

  “我知道,但是我想要。”

  这句话简直像小猫的爪子,在他心上狠狠挠了一把。

  顾银杉连忙推开她,拽了拽衬衫。

  “先吃饭再说。”

  周云恩看出他十有八九是会留下了,笑眯眯地坐回位置上。

  两人去上次的宾馆开了个房间,一个多月没见,简直要粘到一块儿去。

  但是下午她还有课,顾银杉也着急回去,因此一个小时就结束了。

  之后顾银杉去洗澡,她躺在床上回味刚才的感觉,突然瞥见地上有一张小卡片。

  “这是什么?”

  周云恩走过去捡起来一看,好像是名片,一个叫厉行知的人的。

  厉行知……这个名字真耳熟,她在哪儿听过?

  厉行知……厉行知……

  她想起来了,倏地抽了口冷气,捂住嘴巴。

  原书中,顾银杉孤身闯大城市,正是被这个叫厉行知的人招揽为手下。

  对方见他心狠手辣,又无依无靠,便用金钱诱惑,让他做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事,从此正式走上犯罪的道路。

  这个房间里怎么会有厉行知的名片?难道……

  她盯着卫生间嵌着磨砂玻璃的门,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几分钟后,顾银杉擦着头发走出来,见她还躺在被窝里,便过去亲了亲。

  “累了么?离上课还有四十分钟,你再睡一会儿。”

  说完他就开始穿衣服,准备去机场。

  “顾银杉。”周云恩突然叫了他一声。

  他边穿裤子边回头,“什么事?”

  “火锅店最近真的还好吗?”

  他愣了一下,很快伪装正常。

  “还可以,像以前一样。”

  “你有没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人?”

  他紧张得心脏狂跳,但是不认为她会知道真相。

  毕竟两地之间相隔那么远,他又特意叮嘱过刘锐不许透露,她根本没有知道的途径。

  于是他一口咬定,“没有。”

  “这张名片是不是你的?”

  周云恩拿了出来。

  顾银杉看清上面的字,心脏猛地震了一下。

  “唔……是一个合作伙伴,他在电视台那边有点关系,我想投放广告。”

  “是么?”周云恩的眼神很是担忧,“我在网上看见过一些传闻,他不是一个普通生意人,你最好离他远点。”

  自己的谎言她相信了。

  顾银杉微微松口气,但又很自责。

  “嗯。”

  “我要你答应我,再也别跟他有任何来往可以吗?”

  他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周云恩将名片撕了个粉碎。

  顾银杉穿好衣服,走到床前抱抱她。

  “在我心里,你的幸福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事,好好念书,注意安全。”

  她感觉这句话怪怪的,像藏着点什么,但不等她回味过来,对方已经离开了房间。

  之后的几天里,一切似乎都恢复正常了,每天上课下课,晚上十点与顾银杉打电话。

  他的声音再没有出现过异常,每次给人的感觉都很有耐心。

  周云恩不放心,特地给刘锐打过电话,对方也说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只是他最近胃溃疡很难受,声音蔫蔫的提不起精神,不像往日那样充满活力。

  转眼到了国庆节,她准备配顾银杉去看他爸爸,但他说国庆节火锅店有活动太忙走不开,给她转了一笔数目可观的钱,让她跟同学在B市好好玩玩。

  B市景点很多,国庆七天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周云恩没功夫想太多,只因没能与他见面而失落了一天。

  假期结束后,课程内容变得更加深奥,以至于有些时候她甚至无法理解课本上的内容。

  她被折磨得痛不欲生,已经犹豫要不要趁早转专业了。

  她根本不适合学习物理这么复杂又深邃的专业,也许应该改行当体育生,扔个铅球啥的。

  自己对物理根本不感兴趣,就算继续咬牙学下去,勉强撑过四年本科,以后呢?

  无论深入研究,还是找相关的工作,都让她感到痛苦。

  不如早早放弃。

  然而有时父母打电话过来,听着他们因她而自豪的语气,她便不好意思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

  接着学吧,四年而已,毕业后她不考研不工作就是了。

  实在不行,去初中当个物理老师,教点基础知识总没问题。

  周云恩如此打算着,转眼便结束了大一上学期的课程,开始放寒假。

  本来准备今年也回村里过年的,因为周振国已经着手盖新房子了,他们得回去帮忙。

  但顾银杉突然提出带她去北方旅游,一个很著名的温泉城市。

  在父母和温泉之间犹豫良久,她可耻地选择了后者。

  学习太让人痛苦了,她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在顾银杉的安排下,她没有回S市,而是直接坐飞机到了温泉城市,与他在机场汇合。

  他预订了接机服务,一辆开着空调的温暖小巴车将他们送到温泉假日酒店。

  这是一家五星级度假酒店,配备了温泉中心、滑雪场、高尔夫俱乐部、马术俱乐部等等。

  据说离港口很近,有时间的话还可以去冰钓。

  周云恩迫不及待找到他们的房间——一间豪华套房,每日房费就要三千多,里面的床垫、地毯、甚至浴巾,全都质量好到不可思议。

  她坐在无比舒服的沙发上,有点担忧,“我们会不会太奢侈了?”

  就算顾银杉的公司已经扩张到五家火锅店,可是还得养活一百多个员工呢,租金也是一大笔钱,每天几千元的消费太高了吧?

  顾银杉自从见面后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将外套脱掉,随手一扔。

  “赚钱就是用来花的,不用担心。”

  “可是我爸我妈还在农村生活,你爸在监狱吃苦,咱俩真的不该花那么多钱,要不换一家普通酒店吧?”

  “换是可以换,但房费已经提前支付了。”顾银杉在她身旁坐下,“退房的话钱是退不回来的,你舍得?”

  周云恩感觉他好像变了。

  身上穿得不是以前那种简单的白衬衫,而是一件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深灰色衬衫,裤子同样质感极佳,鞋子是真皮的,光可鉴人。

  最重要的是,他眉眼间多了股阴郁的感觉。

  那种感觉她刚到这个世界来时在他脸上见过,她以为再也不会出现了。

  眼前的顾银杉,不像即将满二十一岁的大男孩,倒像一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藏着很多秘密,城府颇深的男人。

  是生意需要精心钻研,太累了吗?

  她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抚摸。

  “要不就这样吧。”

  “什么?”

  “把火锅店卖掉,别再天天想着赚钱了。我们拿着那笔钱回村里去生活,在你家老宅的那片地上盖一栋小楼,在里面结婚。我们可以种点粮食,再去镇上开家小餐馆,你炒菜我洗碗,只要一点点钱就能过得很快乐。”

  顾银杉显然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种话,吃惊地看着她。

  周云恩说:“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你笑了。”

  他心脏疼了一下,不为人知的委屈被戳中,却无可奈何。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无法轻易结束。”

  “你怕员工们不愿意吗?我们可以多给点赔偿费。”

  他摇摇头,“不、不是这个原因……算了,先去吃饭吧,晚饭是自助餐,据说这里的海鲜很棒。”

  他说完便起身朝外走,周云恩叹了口气,拿起他的外套跟上去。

  自助餐厅在酒店一楼,占据了一半面积,穹顶极高,悬挂着一盏巨大而繁复的水晶吊灯,照得餐厅金碧辉煌。

  不少人选择来这里跨年,看得出经济条件都很不错。

  他们盛了点东西落座,周云恩忽然想起中学时也吃过这么一顿丰盛的自助餐。

  “你还记得肖燃吗?”

  顾银杉隐约回忆起一个小男孩的模样,点头。

  “记得。”

  “这小子已经出国读高中了,据说去得英国。”

  “你也想去?”

  她摇头,用叉子插起一片牛肉,“只是感觉自己的读书生涯好像太仓促了,都没有交到几个好朋友。”

  顾银杉垂着眼帘,“朋友少未必不是好事,人心险恶,有时应该与别人保持距离。”

  她哇了一声,“你这话说的,好像经历过多么复杂的勾心斗角一样……”

  她陡然停下,猜测道:“难道还是因为小时候的事?”

  顾银杉笑着摇头,“当年的事我已经不再去想了。”

  尤其是去年骂了顾长宏一顿以后,他再也没有用那些回忆折磨过自己。

  “那就好。”周云恩吃了几口,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最近你怎么往我卡里转钱转得那么频繁?都有六十多万了。”

  “公司赚的。”

  “今年赚这么多吗?我这里花不了多少,你拿去开新店吧。”

  “开新店不着急。”

  他想了想,问:“你真的不想去英国留学?”

  周云恩撇嘴,“我才不想。”

  “美国呢?加拿大?”

  她放下叉子,“你一直提这个做什么?我真的没有喜欢过肖燃,只是正好想起他当年请我们吃的自助餐,才跟你聊两句。”

  “喜欢也没关系。”

  “什么?”

  顾银杉摇摇头,沉默着吃完了晚饭。

  周云恩不痛快极了,总感觉他有什么事瞒着她,可他好像一个密不透风的瓦罐,连个屁都问不出来。

  饭后两人回到房间,她洗过澡,躺在床上看电视。

  顾银杉躺上来想抱她,被她一脚踢开。

  “云恩……”

  他眨巴着眼睛,仿佛又变成了她热爱的少年。

  她心里一软,“你还没洗澡呢,洗完澡再抱。”

  “好!”

  他立刻冲进卫生间。

  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一下,周云恩拿来看了眼,发现是刘锐给顾银杉发得信息。

  内容很令她困惑。

  刘锐:我已经到家了,这两年跟着你学了不少东西,也算是共患难,祝你将来平安顺利。唉!你这个人啊,为什么遇到事就是不肯跟大家一起分担呢?

  刘锐辞职了?主动辞的还是被开除?

  顾银杉遇到了什么事?要分担什么?

  她还没想明白,头顶就传来急促的一句。

  “手机给我!”

  她抬起头,看见顾银杉湿漉漉地站在床边,只在腰间系了条围巾。

  周云恩交出手机,问:

  “刘锐辞职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