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真被自己猜中了!

  周云恩站在窗外大气都不敢出,心里对这个村长愈发厌恶。

  以前不管顾银杉就算了,现在还要把他赶走。

  他能搬哪儿去?

  顾银杉也不同意。

  “我搬出来时说好的,新宅子归你家,老宅子归我家,你要反悔么?”

  “这怎么能叫反悔呢?当时是说好了没错,可是也要考虑到具体情况。你家就剩你一个,住这么大的地方太浪费。我家人那么多,多分点面积不是应该的。”

  “分房子是按户口本分的,不是按人头分的。”

  “我是村长,怎么分用得着你一个小毛孩教我?别啰嗦了,明天你必须搬走。”

  “搬去哪里?”

  顾长宏冷笑,“我让你搬去我家,你也不会愿意啊。听说你不是在镇上找到了工作么?那不得了,你都能自己赚钱了。天下之大,想去哪儿去哪儿。”

  话说得好听,意思不就是让他滚出村子。

  顾银杉一口回绝。

  “我不会搬的,这是我的房子,谁也别想赶我走。”

  如果他是去年提出这个要求,自己搞不好还会同意。

  可如今家具他都做好了,灶台也搭起来了,眼看着有点家的模样,怎么可能放弃。

  顾长宏的声音陡然拔高。

  “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看我不揍死你!”

  他说着当真举高巴掌要扇下去,周云恩不敢再看热闹了,冲进去大喊:

  “不许打人!”

  顾长宏收回巴掌,满脸不高兴。

  “你怎么还没走?这里没你的事。”

  “村长,”她尽量和颜悦色,“搬家毕竟是件大事,你得给他点时间考虑啊,怎么可能明天就搬呢。”

  “我可没那么多时间跟他磨叽,五月一号他们就得结婚了,到时房子必须盖出来!”

  “时间还有四个月呢,也来得及。”

  顾长宏卸下平日里温和的伪装,“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一个小屁孩瞎掺和什么?滚回家去!”

  这人看来是一点道理都不想讲了。

  周云恩也不肯示弱,立刻说:“你是村长,应该做表率讲道理,他家户口本上的人还没死绝,凭什么祖上传下来的房子一套都不分给他?要不我这就把全村人喊起来,问问他们到底合不合规矩。”

  顾长宏之所以每次独自前来,怕的就是这一点。

  毕竟人前他是个村长,有些事只能暗地里干。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缓和下来。

  “房子怎么分,也得考虑实际情况是不是?现在他家住不满,我家不够住,难道不该调节一下吗?”

  周云恩看了看站在身旁的顾银杉,冒出一个想法。

  “住不满这也是他的房子,亲兄弟明算账,你要是真想推倒重建,那就花钱把它买下来吧。”

  “我自己家的东西我还得花钱?”

  顾长宏老大不高兴。

  周云恩笑眯眯地说:“你是村长,又是长辈,肯定不会占他便宜吧?”

  顾长宏嘴巴张了张,气得用力一甩手,转身走了。

  周云恩拍拍顾银杉的肩。

  “下次他再来,你就往高了开价,只要他不给钱,这房子就不能动。”

  “给钱也不让他动。”

  顾银杉说。

  “为什么呀?这房子确实是太破了,不适合住人。他要是愿意给钱,你拿去盖栋一个人住的小房子不是好得很么?”

  周云恩不理解。

  “我爸小时候也在这栋房子里长大,他说了,他会在牢里积极表现,争取减刑出来,我不能让他没家回。”

  原来是为了这个……周云恩想起他悲惨的身世,一时间五味杂陈。

  村口响起摩托车声,引得黑子汪汪叫。

  周云恩想到读书的事,不禁头疼起来。

  徐丽华到家没找着女儿的踪影,满村子喊她。

  她只好起身告辞,拖拖拉拉地荡回家去。

  徐丽华一见她立马抓住她的手,喜悦地说:

  “云恩,爸妈跟中学的校长说好了,同意你直接读初中,过完元宵就去报名。不过在报名那天,必须先考一次试,确定你具有同等学力才行。”

  周云恩装傻,“那我肯定考不上啊。”

  “不怕,我跟你爸已经借了一年级到初三全套的课本来,时间还剩十多天了,咱们从今天下午就开始给你补习。”

  不要啊……

  周云恩在心里呐喊,但是已经没有了拒绝的机会。

  夫妻俩就这么一个孩子,以前身体太差,读不了书实在没办法。如今她活蹦乱跳的,怎么样都要混个高中毕业。

  两人制定了全套的学习计划,全家人每天六点就起床,半小时吃饭,半小时背诵课文。

  上午徐丽华给她讲语文,下午周振国给她讲数学,晚上还得做试卷。

  比一天二十四小时里必须花十二小时去学习更痛苦的是什么?

  是那些学习的内容在她看来简单得就像1+1等于2。

  为了避免露馅,周云恩还得在他们提问时装出不懂的样子。

  “离离原上草的下一句是什么?”

  “我忘了。”

  “这道二元一次方程怎么解?”

  “我不会。”

  ……

  幸好夫妻俩还没有丧心病狂,元宵节到了,周云恩获得一个下午的假期。

  她吃完饭便撒欢儿似的跑出去。

  最担心的自然是顾银杉房子的事,不知道后来顾长宏有没有再找他。

  然而跑到坡上一看,顾银杉并不在家。

  老宅门上挂了把锁,黑子趴在外面摇尾巴。

  “你主人呢?”

  没听说厂里开工啊。

  黑子站起来朝树林跑,周云恩连忙跟上。

  穿过小树林,那里本来有一块杂草丛生的荒地。

  如今杂草不见了,日渐高大的少年正挥舞锄头,将泥土细细开垦一遍。

  “你打算种啥?”

  周云恩问。

  顾银杉停下来看着她,用手背擦擦脑门的汗。

  “菠菜。”

  “你去买种子了?”

  “桂花奶奶给我的,说她买多了,种不完,扔掉浪费。”

  是么?怕是人家故意给的吧。

  如今他有正经工作,屋子收拾得像模像样,村里有些人本就是热心肠,也愿意主动关照他了。

  真好。

  书里那场明年就会发生的火灾,应该不会再出现了吧?

  周云恩问:“你今晚还是一个人过元宵吗?”

  问完她就觉得这句话很多余,他没有别的亲人,跟顾长宏关系又那么差,不一个人过还能怎样。

  谁知顾银杉说:“不是。”

  “啊?”

  “还有黑子。”

  “……”

  她翻了个白眼,说:“今晚你吃完饭记得到门口去哦。”

  “做什么?”

  “我家买了烟花,到时放给你看。”

  顾银杉怔了怔,低下头道:“嗯。”

  两人都不太会种菜,摸索了一下午,总算将菠菜种子洒下去。

  周云恩回家吃晚饭,吃饭时周振国仍不忘考她。

  “电流的符号是什么?电压的符号是什么?”

  “爸……”

  一顿饭在欢声笑语中结束,周云恩迫不及待拿出烟花,跑到门外准备放。

  烟花模样长得像长棍,统共买了五根。

  “爸,从哪儿点啊?”

  “我来我来,别把你烫了。”

  周振国接过烟花,点燃印子,举起来对准夜空。

  随着响亮的一声响,璀璨光芒照亮了村庄。

  周云恩兴奋地鼓掌,“真好看!”

  明明是同样的原理,怎么导弹只会带给人悲伤和恐惧,烟花却让人感到幸福呢?

  她要一辈子这样幸福下去。

  一声接一声,就像下起流星雨,满眼都是金色的光芒。

  周云恩望向山坡,那里站着一人一狗,也在仰望夜空。

  五根烟花很快放完了,她颇感失落,想立马再来五十根。

  但这玩意儿还是挺贵的,她不好意思要求太多,洗漱完毕就上床睡了。

  半夜睡得迷迷糊糊时,突然听见嘈杂声。

  不等她听明白,就有人来砰砰地敲她家门。

  “振国!振国!顾家老宅着火了,快点来帮忙啊!”

  顾家老宅着火?!

  周云恩立刻清醒,掀开被子下地,披上棉袄往外冲。

  周振国已经走到堂屋,看见她连忙拦住。

  “你去做什么?太危险,跟你妈待在家里!”

  “我去看看!”

  周云恩哪里还顾得上装乖乖女,腰一弯就从他胳膊底下钻出去了。

  周振国要追,敲门的人忙说:“把你家脸盆和水桶都带上!”

  这一耽搁,周云恩已经跑得没影了。

  平时从周家走到顾银杉家,少说也要走个十五分钟。

  今天她五分钟就到了。

  老远就看见坡上火光冲天,近看更加恐怖。

  房子整个被烧着了,瓦片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她满脑子都是书里应该发生在一年后的火灾,怎么突然提前了呢?

  不对不对!顾银杉当时烧得是全村,也没有只烧他自己家啊!

  对了,顾银杉在哪儿?

  她看着眼前的熊熊烈火,压根不敢往那边想。

  虽说要是顾银杉死了,她就再也不用担心村子的安慰。

  可两人到底认识那么久,对方的品性她也有所了解,如果就这么死了,她会很难过的。

  “不要啊……不要啊……”

  “你在念叨啥?”

  旁边村民问。

  “顾银杉呢?”

  “那儿呢,早跑出来了。”

  顺着对方所指的方向,她果然看见只穿秋衣的顾银杉站在树下,头发末端都被烧焦了,弹簧似的卷起来,身边站着同样被烧到炸毛的黑子。

  太好了!

  周云恩松了口气,跑过去问:“你没受伤吧?”

  顾银杉没说话,眼睛盯着老宅,火光倒映在他眼中,像有怒火在燃烧。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