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别说,顾银杉木匠干得像模像样的。

  过年前,他的破房子里已经摆出了一张床,一张小方桌,两把椅子,还用边角料将窗户和门修补了一下,房子看起来总算不是随时会倒的样子。

  周云恩还在琢磨着给他找木匠拜师学艺,不料他先找上门来,扛着一张像桌子,但又比桌子面积大很多的东西。

  他将那玩意儿放在杂货店外面,对徐丽华说:

  “阿姨,以后用这个摆货吧。”

  为了将货物陈设出来,方便大家挑选,他们以前用得是一块大门板,下面垫了四条腿。

  摇摇晃晃不说,有时村民不小心碰到了,会哗啦一下倒在地上,非常麻烦。

  徐丽华早就想让周振国做个东西代替门板了,奈何一直没时间,没想到顾银杉居然送了来。

  “这是你自己做的?”

  木料崭新,摸起来甚至有点湿润的感觉。

  顾银杉嗯了声,指个地方给她看。

  “四条腿是可以折叠起来的,不用的时候可以收起来靠墙摆着,不碍事。”

  “哎哟,这个设计真好!”

  徐丽华连连称赞,不住打量那张“桌子”。

  本来在房间午睡的周云恩听见声音,披着棉袄跑出来,脸颊因睡觉压在枕头上,印得红红的。

  “好啊你,自己都会搞设计了。就是手艺还粗糙了点,要不找个师傅正经学两年?”

  顾银杉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有正经工作能赚钱,有饭吃,有衣服穿,很满足了,一点儿也不想改变它。

  他摇摇头,转身朝山坡走去。

  周云恩蹲下来查看那四条设计巧妙的腿,忽然想起一事。

  “妈,他的木料都是从后面树林里砍的,不会有问题吧?”

  “那片树林是归村民共有的,按理说只要有需求都可以去那儿砍树,不过他一次砍了那么多……村长就是他大伯,应该不会为这点小事为难他吧。”

  徐丽华说完就织毛衣去了。

  过年前两个月太忙,她只织好了周振国的,周云恩的至今没完成。

  眼看着要过年了,得赶紧弄好让她穿新衣服呀。

  “是么……”

  周云恩望着顾长宏家的房子,心里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入夜,顾银杉躺在床上,身下垫着他亲手编的草席,身上盖着厚实的棉被。

  门窗被修补好了,再也不会呼呼的漏风。

  他还买了四斤棉花和一块布,给黑子做了个大大的狗窝,此刻它正躺在窝里睡得香甜。

  去年这个时候,他还一无所有,人人唾弃,像一只过街老鼠。

  生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的?

  他想了很久,最后女孩清丽精致的脸占据了整片脑海。

  “你要是再干坏事,我就揍你哦!”

  顾银杉摸摸曾被她打伤的嘴角,情不自禁笑起来。

  “汪汪!”

  黑子突然起身朝着门大叫。

  他疑惑地看向大门,脚步声逐渐靠近,最后传来一个他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出来,我有点事想问问你。”

  他没吱声,对方不悦道:“我知道你在里面,出来!”

  顾银杉深吸一口气,让黑子躲去床底下,打开木门,看见了顾长宏的脸。

  “你来做什么?”

  “我不能来吗?还得提前跟你打报告?笑话,我从小就在这栋房子里长大,想来随时能来。”

  “那你站着吧,我睡觉去了。”

  他扭头就走,被顾长宏伸手抓住。

  顾银杉反应极大,触电似的甩开他的手跳到三米开外,皱眉看着他。

  顾长宏有点挂不住脸,“我是你亲大伯,碰你一下怎么了。”

  “你到底什么事?”

  “你好意思问!”他用手电筒照了一圈,指着那些崭新的家具说:“这些木料是不是从后面树林里砍的?谁同意你砍了?”

  顾银杉道:“这是村里公用的树林,当年我爸也参与过开山种树,我为什么不能砍?”

  “公有不代表就能随便用,至少要请示过我这个村长,我不配被你放在眼里是不是?还有,这片树林我已经联系好收购商卖给他们了,现在一下子被你砍掉好几棵,你让我怎么交代?”

  顾银杉毫不畏惧,“你卖树的事,难道有跟大家商量吗?”

  “村里至少一半人都知道!”

  “那就还有另外一半人不知道,明明是公有的树林,你当私家菜园用?”

  顾长宏气得满脸通红,说话时唾沫星子乱飞。

  “好啊!你的嘴巴是越来越厉害了,那么能干还留在村子里做什么?快走啊,我们庙小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顾银杉拿来斧头砰地一下劈在门槛上。

  “我走不走你管不着,现在我要睡觉了,请你出去!”

  “你、你简直跟你爸一样不可理喻,迟早也是要吃牢饭的种!”

  顾长宏大骂一声,气呼呼地走了。

  黑子从床下钻出来,绕着他转圈圈,仿佛在安慰他。

  顾银杉摸摸它的头,回到被窝里,愉悦的心情一扫而空,神色麻木地看着房顶。

  腊月二十八,周家一家人打算将杂货店关门一天,到镇上去置办年货。

  周云恩想起孤零零的顾银杉,说:

  “要不咱们带顾银杉一起去吧?他现在手里有钱了,去镇上买点好吃的,也过个好年。”

  徐丽华本不愿跟他产生太多纠葛,奈何前些日子刚收下他那份大礼,只好点头。

  周云恩立刻跑去叫顾银杉,半邀请半逼迫的,将他推上自家三轮车。

  三人坐在车斗里,周振国一个人在前面蹬,着实有点吃力,不一会儿就累得满头大汗。

  在座的只剩下顾银杉是男人,他主动请缨,“我来蹬会儿。”

  “你?”

  周振国表示怀疑,“你身体太单薄了,蹬不动吧。”

  顾银杉没说话,径自跳下车斗。

  周振国只好让出位置,自己坐在妻女中间。

  只见顾银杉两只手抓住车把手,脚踩在脚蹬子上,弓起背来用力那么一蹬……

  三轮车往前滚了半米,又吱溜吱溜的往后退了两三米。

  “噗哈哈……”

  周云恩忍不住笑了起来。

  周振国也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背脊。

  “你还是太小了,坐后面去吧。”

  顾银杉垂头丧气地回到后面,周振国坐在座位上,两条结实的长腿踩住脚蹬子,三轮车平稳地朝前驶去。

  “男人啊,结婚以后就是全家的支柱,一定要有谋生的本事,全家人吃喝不愁,才能快快乐乐。”

  徐丽华笑着打趣,“咱们家吃喝不愁了吗?我怎么不知道呢?”

  周振国乐呵呵的,“等着吧,明年我换一辆三轮摩托车,拉更多货,收入保准翻番。”

  “那我跟云恩可就等着啦。”

  徐丽华亲热地揽住周云恩的肩,顾银杉看着他们,眼里不自觉地流露出羡慕。

  到了镇上,这里比往常更热闹,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充满了过年的气息。

  周云恩穿进这本书后,一喜欢吃,二就是喜欢逛街。

  末世里物资紧缺,导致她如今看着店里满满当当的商品就高兴,整个人充满幸福感。

  一到街上,她就好像出笼的小鸟,飞来飞去,让人担心她走丢了。

  徐丽华得跟丈夫一起采购年货,只好交待顾银杉一定要跟紧她。

  后者本来也不习惯这种氛围,什么也不干,寸步不离地跟在周云恩后面。

  只见她一会儿钻进这家店,一会儿钻进那家店,还突然拎着一个大红灯笼问他:

  “咱俩一人买一对,回家挂房檐上怎么样?”

  顾银杉摇头。

  那么喜庆热烈的红,看着都有点刺眼。

  “那你准备买什么啊?后天就过年了,总不能啥都不置办吧?”

  是啊,自己到底买些什么呢?

  他在这方面毫无经验,妈妈很早就去世了,爸爸常年在外打工。

  每次过年都是跟爷爷奶奶一起过的,老人家很节约,基本不会额外置办什么东西。

  顾银杉攥着自己的三百块钱,仔细想了想,去猪肉摊买了斤五花肉,又去杂货店买了两斤瓜子,说:“买好了。”

  “就这些?”

  周云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嗯。”

  她伸出手道:“给我一百块钱,我去给你买,包你过个开开心心的年。”

  他二话不说交出钱去,倒想看看她会买什么。

  周云恩开启买买买之路,一路风驰电掣。

  香菇、木耳、腐竹、海带、活鸡活鸭、咸鱼腊肉、奶糖桃酥……还有她心心念念的大红灯笼。

  还少了什么?

  她看着顾银杉,眼睛一亮,再次伸手。

  “再给我五十。”

  顾银杉心疼起来,“我就剩二百了。”

  “钱赚回来就是要花的啊,还是说你打算现在就开始攒老婆本了?”

  她狡猾地问。

  顾银杉瞬间涨红了脸,“我才不攒。”

  五十块钱到手,周云恩欢快地跑进服装店,开始挑选衣服。

  店不大,男装挂一面墙,女装挂一面墙。

  她看来看去,伸手一指,“这件拿下来试试。”

  老板用杆子取下那件红棉衣,交给顾银杉。

  后者满脸抗拒,“我不穿!”

  这么红,他又不是要结婚!

  周云恩压低嗓音,“说好了什么事都要听我的。”

  “也没见你给我秘籍。”

  “你长期表现良好就会给啊。”

  “反正我不穿。”

  “你穿不穿?不穿我揍你了。”

  顾银杉真有点怕她动手,但相比穿红棉袄的屈辱,挨揍就挨揍吧。

  “不穿!”

  周云恩懒得再费口舌,直接动手,扒他衣服。

  顾银杉宁死不屈,顽强抵抗。

  徐丽华和周振国从外面经过,“你俩在干啥呢?”

  趁他愣神的功夫,周云恩一把扯下他的破外套,将红棉袄套上去,满意地打量三秒,对老板说:

  “就这件了,五十块钱,卖的话我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