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跟秦逾烬一起睡觉也没什么。
但是一想到今天中午醒来看见自己睡得四仰八叉, 硬生生占了大半张床，阮湫实在是不好意思再找秦逾烬一块睡了。
他睡姿差到什么地步他还是有谱的。
这晚上要是睡到一块，他半夜里不得把人直接踹下床去。
但偏偏这个时候阮景过来凑了一脚。
“你们个小不点不睡觉站在门口干什么？”阮景趁机挼了一把秦逾烬的小脑袋，在秦逾烬反击之前往后退了一大步, 飞快脱离了秦逾烬的攻击范围, “不会是在商量偷吃冰箱里的甜点吧？”
秦逾烬白了他一眼：“谁跟你一样无聊。”
还不等阮湫找个时机躲开秦逾烬的桎梏溜回房间, 就听见死死抓着他手腕的那个小屁孩朝阮景说：“我要跟湫湫一起睡。”
阮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臭小子，你今年几岁了？睡觉还要人陪啊？”
秦逾烬红着耳根反驳：“你今年几岁了？还不是每天晚上睡觉都要爸爸陪！”
阮景差点没给秦逾烬绕进去：“嘿, 臭小子, 那能一样吗？阿双是我老婆。”
秦逾烬伸出手，一把抱住了站在原地的阮湫：“怎么不一样！湫湫难道就不是我的童养媳了吗！”
阮景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 他惊讶道：“臭小子，你不会当真了吧？”
秦逾烬眉头皱得很紧：“什么当真了？”
“童养媳啊。”阮景盯着秦逾烬的面部表情, 似乎是强忍着要拿出光脑将这一幕记录下来的冲动，清了清嗓子，“我当时逗你玩的，现在都什么星元8022年了，哪来的童养媳？”
秦逾烬一怔。
偏偏阮景还不忘在一旁幸灾乐祸：“不会吧，臭小子, 你真的信了？”
秦逾烬松开阮湫, 臭着一张脸把房间门一摔。
阮景也不生气，他抱臂靠在墙上, 对着满脸复杂的阮湫说道：“小家伙，你这个表情, 不会也当真了吧？”
阮湫摇摇头, 只是问：“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觉得我欺负那个臭小子？”阮景玩笑道，见阮湫不为所动, 无趣地收回脸上戏谑的表情，“臭小子生来就顺得不行，搞得一副自以为是的性子。我只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他连深入调查都没有做就这么信了。”
阮景轻嗤一声：“刚愎自用。”
“趁着他年纪还小，我多给他打击打击，说不定还能把这个坏毛病拧过来。”
阮湫观察到阮景在说这一番话的时候神情严肃，目光紧紧盯着秦逾烬的房间门，同时，他也注意到了门缝里一闪而过的光影。
阮景是故意说给秦逾烬听的。
阮湫看着这一对隔着一扇门无声交流的父子，心里莫名地冒出些许羡慕的情绪。
他自破壳而出就没有亲人，他不懂什么是亲情。
而透过阮景和秦逾烬的奇妙相处，阮湫似乎是感受到了这里流淌着的感情，仿佛春雨一般，润物无声，又仿佛是一座大山一般，厚重而坚实，且计较深远。
不过阮景也没正经多久，随即又恢复了平日里散漫的模样：“不过，你要是当我在欺负他也对。”
“谁让那个臭小子一天到晚都对我没个好脸色。”
阮景颇为幼稚地哼了一声：“我当然得给他一点教训。”
阮湫：“……”
“好了，小湫湫，赶紧去睡觉吧。”阮景对上阮湫圆溜溜的大眼睛，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伸手在阮湫柔软蓬松的头发上揉了一把，“熬夜的小孩以后会长不高的。”
阮湫仰头看着他，浅褐色的眼睛闪烁着星河一般的光彩。
他鼓起勇气，向阮景问道：“您当初为什么选择了我呢？”
阮景有些惊讶，但看着小不点认真的表情，他也认真地想了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阮景才缓缓蹲下身，目光平视着阮湫的眼睛，回答道：“小家伙，因为你很有趣啊。”
“而且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是很奇妙的。”阮景说，“就像阿双一眼就喜欢上你一样，这是不讲道理的。”
阮湫懵懂，他和人类接触不多，不太明白这些，可有些事情他还是知道的：“但是人和人之间的缘分也很脆弱，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彻底断掉。”
阮景唇边笑意渐深：“小家伙，这就要看你要怎么维系了，这可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但有时候又很简单。”
阮湫眨了眨他的眼睛，想起了在提塔利克星，所有愿意听从和追随他的小孩，似有所悟：“用真心换真心，对吗？”
阮景伸出手捏住了他脸颊上的软肉：“小孩，你真的很聪明，聪明到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阮湫下意识地在这句话里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感觉，可当他对上阮景温和的黝黑眸子时，那种感觉又烟消云散了。
“但是你的心是善良的，我很高兴，你没有走上另外的一条道路。”
阮景看了眼光脑上的时间，觉得今日的谈心谈得差不多了，于是起身摸了摸阮湫的发顶：“当然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你长得好看啊，可不是谁都能让我们这一家子颜控一眼就喜欢的。”
“漂亮的小家伙，现在，你得去睡觉了。”
阮湫抓住了自己的衣服下摆，他没有理会阮景的玩笑话，只是认真地说道：“我会报答你的。”
阮景笑了一声，却没有否定阮湫的话：“好啊，不过那得等你长大了再说。小孩子想这么多心事会长不高的。”
他眯了眯眼睛，临走前不忘调侃道：“如果你是在等不及的话，可以考虑做我们家的童养媳。”
“我想，那个臭小子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在门那边偷听到这些的秦逾烬一点都不开心。
他的童养媳没了，从头到尾都是阮景那个为老不尊的家伙在逗他玩。
可他并不生阮湫的气。
秦逾烬臭着一张小脸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子里不断回想着阮景刚刚的话。
刚刚阮景还给传了一份资料，在字典的帮助下，他磕磕绊绊地了解到童养媳都是很惨的。
虽然他肯定不会跟资料里一样对待阮湫，可是他还是无视了对方的想法，自顾自地把阮湫当作自己的所有物。
想来想去，他都觉得阮景没有说错。
是他太刚愎自用了。
阮湫会不会在心里偷偷讨厌自己？
秦逾烬垂眸看着自己的手。
他不想被阮湫讨厌。
他想跟阮湫一起玩，想把好吃的都给他，还想跟他一起睡觉。
他要怎么做才好？
就在秦逾烬辗转难眠之际，他忽然听见房间门发出类似于小动物挠门的声响。
秦逾烬打开自己床头的小台灯，从床上爬起来，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好一会，发现声音还是没有停，于是打开了门。
走廊上的灯全部熄灭了，但今晚的月光很好，透过玻璃窗落在了地面上。
秦逾烬看见阮湫穿着自己最喜欢的小熊睡衣，手里拖着一个枕头，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前。
原本还摆着一张臭脸的秦逾烬对上阮湫氤氲着水雾的眼眸，顿时就……拉不下脸了。
他轻声问道：“怎么了？”
“哥哥。”阮湫的声音还稚气十足，软乎乎的像是一块小奶糕，“我做噩梦了。”
噩梦？
想到阮景口中隐约提到的，关于阮湫的经历，秦逾烬感觉自己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他伸手抓住了阮湫的手。
果然很凉。
“你别怕。”秦逾烬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做了噩梦、又可怜巴巴的小阮湫，只能笨拙地抱住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睡？”
根本没有做噩梦，只是想找一个借口跟秦逾烬和解的阮湫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
阮景这种不靠谱的教育方式居然还真就教进去了？
秦逾烬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紧张：“我认得很多字了，可以给你讲睡前故事。”
阮湫从秦逾烬小小的怀抱里抬起头，感觉到对方的小手正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我会念很多故事。”秦逾烬还在努力推销自己，“你喜欢听什么？小鹿斑比怎么样？”
原本还想捉弄一下对方，让对方唱安眠曲的阮湫按捺住了自己的坏心思。
欺负小孩实在是太有罪恶感了。
阮湫朝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来：“好啊。”
秦逾烬红着耳朵根，从阮湫手中接过枕头，牵着他到自己床上。
他将阮湫推上床，将枕头放在了靠墙的那一边：“我晚上睡觉会乱滚，你睡里面，就不会不小心掉下床了。”
阮湫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其实会在床上乱滚的是他。
昨天他就半夜从床上摔下来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卷着被子睡到了床底。
但是阮湫并没有戳穿秦逾烬的谎言，他沉默地接受了对方笨拙的好意。
秦逾烬半坐在床上，只要一低头，他就能看见阮湫躺在自己的身边。
阮湫把被子拉得很高，只露出浅褐色的圆眼睛和毛茸茸的发顶来。
很像是某种小动物。
秦逾烬将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了阮湫的口鼻，问道：“你想听什么故事？”
秦逾烬只留了一盏床头灯，暖黄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映照出他柔和的眉眼。阮湫对上他柔和的幽紫色眼眸，忽然意识到自己被一个小屁孩给哄了。
他伸手揪住了秦逾烬睡衣的衣角，将头往被子里埋了埋，嗅到了被子上柔软的阳光气息，混合着一点薰衣草的味道，跟自己衣服上的味道很像，又隐约透露出一丝清冷的气息。
阮湫揪住衣角的手微微收紧，心里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又有些新奇和眷恋。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但他并不反感。
“那本吧。”阮湫随便指了一本书。
秦逾烬抽出那本《时间简史》，翻开折了书页的页码，轻声念道：“在无限的宇宙中，又无数个‘世界’在产生和消灭，不过作为无限的宇宙本身，却是永恒存在的……[1]”
阮湫对于这些与自身传承毫无关联的东西听得云里雾里，加上秦逾烬的声音越来越轻，原本就张狂的睡意仿佛春日里的竹笋一般冲天而起。
他挣扎着睁着沉重的眼皮，拉了一下秦逾烬的衣角。
秦逾烬念书的声音一顿，低下头来看他：“怎么了？”
阮湫又拉拉他的衣角，示意他躺下来。
秦逾烬将手中的书放在一边，在阮湫旁边的枕头上躺下，他侧着身子面对着困得打蔫的小孩，伸出手臂，隔着被子抱住了他。
就在他以为阮湫已经睡着的时候，听见了对方困倦又奶气的声音：“你相信有其他的‘世界’吗？”
“相信。”
小孩子的思维总是那么天马行空且纯真浪漫，秦逾烬自然也是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无数个平行时空，而每一个平行时空里都会有一个他和一个阮湫。
他不知道别的世界里的自己和阮湫会是什么身份，会发生什么故事，只不过他对当下的一切都很满意。
阮湫迷迷蒙蒙间也听到了他的回答，只是他实在是太困了，困得脑子都转不大清楚，只说了一句什么便直接睡了过去。
可秦逾烬听清了那句梦呓。
“那宇宙把我送到这个世界是要干什么呢？”
秦逾烬认真想了想，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一些。
他轻声回答道：“你是宇宙送给这个世界的礼物。”